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风里听见我爱你 作者:洛初一 文案 十五岁的风 悠悠刮至二十五岁来 她就在山尖 听清了那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是怎么样念念不忘。” “我爱你,也是不管路遥天寒。”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念路寒 ┃ 配角:祝云深陈叶珈于嘉溪熊达杨彤宁 ┃ 其它:暗恋倒追久别重逢 ================== ☆、一直喜欢   陆念坐在酒店大堂,支着头打瞌睡,忌于人来人往,她转身问身边的助理要了一件外套,罩在自己头上,在一片黑里,安然睡过去。   她很少做梦,更很少梦到过去。此刻陆念却看到了高二开学那天的自己。   13班的人,从高一的50个变成了高二的40个,从尖子班变成了理科尖子班。   然而她又看到了陈叶珈,这次是直接到了前门,大大方方地叫路寒出去,用实际姿态来粉碎貌合神离的传言。在全班人起哄的声音里,陆念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和父母抗争了一个暑假硬着头皮来念理科的行为,真是傻逼透了。   却没有哭,将头深深埋在了桌子上。陆念吸了一口气,能怪谁呢,不能怪谁。   自己是那个执意要暗恋的人。   只是觉得,在喧嚣一片来迎接新学期的喜悦里。她特别无助,和难过。   “念姐,醒醒啊,出事了……”   新招来的小助理聒噪的很,明明有一八几的个子,却老爱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姐。   数了三个数,陆念才悠悠掀开外套。   耳边听到了无数齐刷刷的脚步声,沉重,有力。   重见光明的瞬间,她下意识眯了眯眼,在一线白光里找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驼背,没有散漫。他穿着一身橄榄绿的警服,腰身紧束,肩膀宽阔,正侧头和一边的人说话,身后是十几个武警,再往外看,停了几辆军用车,扫了眼车牌,陆念收回眼光。   楼上开始陆陆续续跑下来客人,还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大堂塞得满满当当。   隔了这么多人,陆念还是能察觉到路寒的存在,一丝一缕的气息,还有和以前比,陌生许多的身形。   见到故人,该哭还是笑。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这个故人,是别人家的。和她无关。   再次在心里巩固了下这个认知,陆念深呼吸,问小助理要镜子,他别扭地拉住陆念,“念姐,都什么时候了,就别管您的头发了,出事了啊。”   “喏,武警同志和特警同志都在呢。不用担心,你怕什么,胆子真小啊。”   陆念笑,抬眼看人高马大的小助理。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卫衣,水洗牛仔裤。满满青春气息。   真的比起来,他也是刚从江碧戏剧学院毕业,比陆念小不过四岁。   却很依赖她的意味。   包里的手机震动,陆念接起来,“喂,张导……对,我到了。对啊,就是宁阳市的香格里拉酒店。江浅和上也奈庭是跟您一起来么?”   “嗯?出什么事了?对……我是在大堂,来了好多武警。”   “炸弹?”   自认为声音不高,然而周围的人还是听见了,纷纷看着陆念,目光灼热,她缩了下脑袋,想挂断这个电话。   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伸手拉住了陆念,“怎么回事?有炸弹?”   陆念摇头,和缓了语气,“朋友在跟我开玩笑呢。”   “骗人,警察明明都来了。天呐,怎么办……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下就乱了。   陆念茫然,看着一双双手朝她袭来,似乎是想抓住她问个究竟。小助理试图去挡,却只能扛住一个方向。她察觉到自己的链条包被人拽住,似乎是想趁火打劫,立刻用力抢了回来,扬声问,“你们想干什么?”   “冷静,冷静!”   不远处,一位穿着作战服的特警拿着扩音器讲话,却没压下去这股潮水,卷土重来,带着更深的恐慌,“警察同志,我们怎么办啊……”   陆念一退再退,脚被踩了好几下。   她咬牙,正怒火中烧。   哗啦几声,清脆的枪支声。让这群慌乱的人静默了片刻。路寒左手端着枪,分开了人群,慢慢朝她走去。   小助理扶了扶被撞歪的眼镜,看到路寒,迎了上去,满心看到救星的喜悦。   他扫了小助理一眼,点点头,一直盯着垂着头整理裙角的陆念,压了声问她,“陆念?”   “是我。”   是劫难,还是惊喜,都逃不过。陆念抬起头,将右侧的头发拢到了耳后,露出白净一张脸,没有丝毫害怕。两人对视了片刻,路寒记起了自己的任务,“走吧,跟我过去。”   被带到了门外,陆念刚站定脚,一个特警朝她伸出手,“陆小姐你好,我们接到了张安导演的电话。据说你们剧组很多人都收到了王烟杏小姐粉丝的恐吓信,说他带着炸弹潜入了你们下榻的酒店,是吗?”   陆念茫然,还是很快将手放进去,象征性握了下,才迟疑开口,“我没有收到啊。”   特警顿了下,想继续说话。小助理跳出来,“念姐,我收到了,微博私信,只发了一条。我还以为是谁开的玩笑。”   无言,陆念伸手,在他肩上轻拧了下,“长本事了,遇到事也不和我说。”   “这位同志,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你可以问我的助理。”   陆念面上云淡风轻,右手却紧抓着手机。   特警放过了她,转向了小助理。   立刻撒腿朝路寒跑去,他正立于车前,换着装备。刚才陆念出来时就听到了排爆手已经到了,等着进去检查和拆弹。   八月末,宁阳市不算凉爽,她额头开始细密流汗,路寒被包得更严实,一丝不苟低头检查。   “路寒,你要进去吗?你是负责排爆拆弹的吗?”   视线里出现一双杏色高跟鞋,脚背很瘦,能看到青色血管,路寒打量着陆念。   她的眼睛很漂亮,很大,清澈,睫毛垂直浓密。   只有这一点能和他记忆中的那位老同学联系起来,听她跌跌撞撞一句“路寒”,直接焦灼叫出自己的名字。   立刻就知道了,真的是她。   点点头,路寒没说话,直接跟着前面三个人进去了。   呼吸哽住,陆念抓住裙尾,垂头,想了几秒,脑袋白茫茫一片。只残留着路寒的背影,挺拔高大。   他的职业,一直就知道的。当年以高分考入了武警院校,然后就是七年一丝消息也无。   重逢应该是喜悦的。   陆念捂住脸,眼里有了点湿意,她不想承认,亲眼看到路寒即将面临她不能想象的危险之后,才敢面对心里努力尘封了许久的事实。   一直就喜欢啊,从15岁到25岁。   小助理终于被盘问完了,拉着陆念和他的行李箱走到她面前。   “念姐,你怎么了?”   她蹲在地上,脑袋紧埋,看起来像只蜷缩起来的小白兔。十分奇怪。   回过神,陆念擦去了眼角的泪,慢吞吞站起。低血糖让她晕了片刻,小助理立刻伸手扶住她,细看,脸色更不好了。就跟她身上那件高定套裙一样,白生生的。   红唇被咬住,口红已经脱落了大半,双眼茫茫然,带着丝恐慌。   “念姐,被吓到了?”拍了拍她的肩,小助理终于有了一丝高个的信心,很少见她这样失措的模样。从进工作室起,在陆念面前,自己永远都是小学生一样。   要学的和要做的,都很多。   “没事。”陆念皱了皱眉,站直,直勾勾看着旋转门后的大堂。   警戒线拉上,一排武警围住,什么都看不到。   心却因此悬得更高。   “去,给张导打电话,问他们今晚住哪,然后把我们的行李放过去,你自己去吃晚饭,吃完了给我带杯热巧克力过来就行了。”   小助理疑惑,“念姐,不跟我一起去吗?”   “我等人……”   她呵气,看了看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眼神闪烁不定。   看到陆念这个一看就有事的模样,小助理不再多问,掏出手机一边打电话,朝喷泉后的大道走去。   从七点半起,就有被排除嫌疑的客户和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出来。   和陆念一样,都被拦在了喷泉后的警戒线外。探头探脑看了片刻,就散了。陆念一个人坐在樟树下的长凳,一直望着大堂。   已经十点了,宁阳昼夜温差大,她光裸的腿上爬满了凉意,噬骨地疼。   身边摆了一个空瓶,用来取暖和摄取能量的热巧克力已经入肚,消化殆尽。小助理被她三言两语赶走了,临走前,他还很想关怀地问陆念,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要等,她歪头,也在心里诘问自己,还是那么天真。为了一个问题固执地等到现在。   算了,能看到他安安全全出来就好。   那个问题,也无所谓了。   从15岁起,陆念就习惯了这种单方面的思维,中心只有一个,对他好,为他好,想他好。   十点半,所有大堂人员都被疏散完毕。   又进去了两队武警和特警人员,陆念坐不住了,干脆站了起来。   脚趾已经失去了知觉,身后喷泉孜孜不倦作响,让她不至于面对太清冷的夜。   十一点,穿着黑色作战服和橄榄绿警服的人依次出了大堂。五辆车开走了四辆。警戒线里就只剩盘问小助理的那位特警。   这应该是排除危险的意思吧……   陆念看了看,抬脚走了进去。她的高跟鞋声音不小,让那位特警立刻回头,看了眼陆念,斟酌着说什么。面前这位,是国内炙手可热的编剧、作家,现在看来,长得也很不错。   “请问,路寒他是武警还是……”   迟疑着,陆念诚恳地发问。 ☆、走不动道   “路队长?是宁阳市武警支队第三中队的……”   陆念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排爆的。但他人确确实实进去了,要是在特警面前问,他进去了安全吗?可能是在质疑军人的能力,也在蔑视这些保护地方安全的队伍。   那就等吧。   道过谢,陆念退了几步,小腿肚擦过警戒线,安静等着。   十几分钟后,大堂终于再次出现了人影,稀疏不过五六个人。   路寒走在最后面,摘下了头盔,挂在臂弯。   为首的排爆特警开口汇报,“应该是恐吓消息,每个人和房间都排查过了……”   身躯微动,陆念想上前。   路寒看起来有些累,低垂着头,她立刻就不动了。   不知道说什么,自己都一头乱绪,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她想,在走之前在最后看一眼就好。   毕竟是喜欢了十年的人,中国这么大,宁阳也不小,下次见面,有可能就真的遥遥无期。   路寒在和那个特警说话,不经意抬眼看到伫在原地的陆念,眉毛微扬,是疑惑的意思。两人很快低语完毕,他一身警服,朝陆念走去。   她几乎是立刻就走不动道了。   十年前,路寒是有点好看的小男生,会打篮球,成绩优秀,人缘还好,让陆念成功一见钟情,三迷五道。   十年后,路寒头发汗湿,眉眼倦怠,却让陆念移不开眼。   高二就知道了路寒想报考警校,她在心里想了无数次他穿警服会是什么样子。这一想,就是很多年。她自己都变了太多,高中的胆小懦弱,大学的急躁天真,全部收敛到现在看上去冷静的皮相下。   鲜活的路寒却站在了面前,挺拔,坚毅,褪去了少年气息,满是男人的模样。   “你还在这里等人吗?已经没事了……”路寒开口,声音更加低沉,撞击陆念的耳膜,嗡嗡作响,全是他。   她觉得自己也是完了。   修炼了这么多年,陆念看一眼,就化为原形。回到不知所措,胆小谨慎的少女时代。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没有等人。”她摇头。   路寒哦了声,不知怎么修补老同学重逢的尴尬气氛。   陆念突然笑了,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路寒才看到她亮晶晶的眼下,好像涂了什么化妆品,叫卧蚕吧……反正随着眉眼弯弯的弧度,很好看就是了。   “我确实在等人。”   “嗯?”   “路寒,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话压在了喉咙口,还是冲出去了,义无反顾。陆念飞快扫了眼路寒的手,一只背在身后,一只揣在兜里,什么都看不到。   他颔首,“你问。”   干脆利落,当年拒绝她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种痛哭的感觉还在,窒息了一般,只会流眼泪,不停地流眼泪。十七岁的年纪,天大地大,都比不过爱,在家里缓了一天才敢出门,狼狈极了。   现在,还要重来一次么。   至少她可以装作不那么在意,不那么伤心了。   “路寒,你结婚了吗?”   他比她大一岁,已经过了25这个门槛了,按照在共同的朋友那里听来的消息,他应该过得很幸福,但也不妨碍她过问一下吧。就一下,再没有以前浓烈的爱和不甘。   只是确认,他到底有没有受到佛祖的庇佑呀。   高三毕业那年暑假,她虔诚爬上的山顶,磕下的头,许下的愿望,到底被那人接收没有呀。   陆念声音轻,小,他实实在在听到了,微愣,片刻的失神后,只是轻轻笑开,揉了揉眉心,“你住哪,酒店经理说他们要暂时休整三天。我可以让你搭顺风车到前面的路口,然后人多的地方暂时安全点,也好打车。”   后知后觉,已经是十一点过了。陆念鼻尖都冷红了,活动了下脚。   路寒的目光滑到她细长却光裸的腿上,想问一句真的不冷么,但又觉得两人关系实在没立场这样问,只默不作声转身,领她上了那辆军用敞篷越野。   那位皮肤黑黑的特警见陆念坐稳,朝副驾驶的路寒悄然一笑,满脸的“有情况啊”,但想到一年前路寒身上的那件事,又悄无声息收敛了一口白牙,问,“到哪?”   “前面第二个十字路口,人多,再放她下去。回去也顺路。”路寒解释,靠在椅背,懒得多说的模样。   陆念附和了声,连忙道谢,一口一个同志。   就连准备小憩的路寒都被逗笑了,掀开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陆念。   她变得太多了。   第一眼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当年高三对自己表白的少女。路寒还记得她满脸的心绪,即使诧异于陆念口中“三年的暗恋”,还是很决然拒绝了。   当时路寒有女朋友,是很喜欢的女孩子。   所以大概是给陆念留下了很难忘的毕业记忆吧。她已经很努力忍住不哭了,路寒能想起那双通红的眼,和紧咬住的唇。   是很难过吧。   傍晚时接到任务通知,支队长给他说,是一个到宁阳拍摄的剧组出了问题。最先到酒店的编剧和助理可能知道什么,先去调查一下。   路寒问了一句,那两人叫什么。   “陆念。”   支队长的一句话立刻让他失神,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校园时光。留给陆念的记忆也不多,只能想起只言片语和那张当时不算是清秀的圆脸。   到了酒店,没想到她一句话引起了骚乱。   持枪走过去,果然那群人被暂时吓到,路寒远远看到她,穿着白色短裙和中袖,不知是什么布料,外面罩了一层纱,裙摆和衣领处绣了几株绣球藤。   瘦了许多,栗色卷发,看不清脸。   路寒开始怀疑,这也许不是以前的那个陆念吧。   走到面前,对视了眼,那双眼睛实在像她,通澈干净。将陆念带出去,排爆手就到了,路寒不可能不进去。在原地做准备,陆念却突然冲了过来,问他是不是一定要进去。   那一刻的表情和当年酒后告白一样,不管不顾,带着点慌乱。   心里顿了下,猜测陆念到底在想什么。路寒没说话,越过她进去了。   身为一名军人,有任务时,就不能牵挂分心。当下的事,才是最应该在意的。   他没想到陆念会在外面一直等到十一点。三个多小时的紧张工作,路寒全身基本湿透,托着头盔走出酒店的时候,轻松,却又疲惫。   每一天的工作就在大大小小的事端里度过,轻微的,严重的,自己保护的,到底是身上的肩章,还是脚下的土地,路寒分不太明白,却也知道,自己因为免学费报考的初衷,渐渐变成了一滴滴流淌过各地的汗,在心里咂摸着,有那么几分丹心铁骨的意味。   却不可能言之凿凿又高谈阔论的说出来,就放在那里,慢慢堆积。   老朋友突然赶上来,对路寒说,那边有个姑娘似乎在等你,已经很久了,你看要不要去友情问候一声?   他犹豫了片刻,走到陆念面前。   她看来很冷,鼻尖泛红,却还是不明所以地问他,结婚了吗?   一如当年在ktv外,问他,你有空吗我想说几句话……   路寒不想顺着她的话去想不好的事,只说送她回去,陆念乖乖听话,上了车。   到现在,他默默看着她,心情复杂。   路寒过了七年军人生活,没指望着当年的姑娘还能暗恋他到现在,但陆念那个多此一举的问题又着实让他困惑。   到底因为什么,还关心他的现状。   陆念察觉到路寒在看她,微微抬头,“你们工作是不是很辛苦?”   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开车的特警嗤笑了声,“还好,各行各业都不能拍着胸脯说自己容易不是……”   “嗯,为人民服务……”   干巴巴追了一句,陆念自己都觉得没营养,捂着嘴打呵欠,眼角渗出一滴泪。   于是,三人再无话。   几分钟后,到了路寒口中的十字路口。   是一条小吃街,人果然不少,亮着灯,靠边把陆念放了下去,她第N次道谢,对路寒,对那位特警。   两人都说没什么,像是在响应她口中“为民服务”的姿态。尤其是路寒,黑漆漆的眼扫过她,不作任何停留,随车一起走了。   她站在原地,身后是烧烤摊。   心里的感觉无法言喻,有点欣喜,有点焦躁,有点难过……   老板娘以为客人上门,欢欣地招呼陆念,“小妹要吃点什么吗?”有些粗噶的嗓音和香味一起送到她耳边,陆念转身,终于有了点回到市区的感觉。   低头给小助理发微信,“在吗?”   他秒回,且碎碎念,“念姐我在啊,你在哪呢,今晚回来吗?没事吧?”   真唠叨啊,小老头。   陆念笑了笑,对老板娘说,“麻烦给我10串牛肉,一条烤鱼,一份烤茄子,两份扇贝,多辣,不要蒜,放一点点芝麻。”   老板娘哎了声,招呼陆念在凳子上坐,她表示没关系,就站在一边,打量着烟火气息里的宁阳,它是著名的旅游景点,风景秀美,游客众多,活生生立于眼前,有画卷和诗词都描绘不出的美。   这座有路寒的城市。 ☆、那个男人   拎着烧烤回去,陆念有点惭愧,12楼的走廊全是那股辣椒和孜然混合的味道。   1207的门开着,小助理还邀请了江浅和她的助理cola一起敲碗等夜宵。   “念姐,终于回来了……”   很有眼见力地接过了陆念右手的袋子,小助理还想拿包,她摆手,“屋子里有开水吗?”   “有,有……”小助理愣愣点头。   弯腰脱高跟鞋,陆念也不想管是不是自己的房间了,痛得慌,应该是站久了。   “那帮我泡杯咖啡……”   陆念选了个最近的沙发,盘上去,很倦怠的样子。   让吃烧烤的两人组立刻停止大快朵颐,回头看她,齐刷刷两个脑袋。   张安选的女主角叫江浅,十七岁,高三的学生,看上去更显小,不安的大眼睛扫过陆念。   她立刻笑了出来,“你们吃吧,不用管我,我吃不下……”   小助理把杯子递给陆念,跟着宽他们的心,“嗯,没关系不用拘束的,我们念姐是温柔的好人。”   不减笑意,陆念瞥了小助理一眼,意思立现:倒很会拍马屁嘛……   他嘿嘿笑,搓搓手回去撸串了。   抱着杯子,陆念拎着鞋和包回自己房间了,将那间屋子的吵闹和香气关上。   灯也不开了,一口喝光了还滚烫的液体,陆念栽倒在床上,脑袋深深拱进被子里。   迟到的后悔。   她又意气用事了,对路寒问了句你结婚了吗……   可那关她什么事啊。   现在想来,他那个挂在唇边不明不白的笑,倒更像是一种体贴地化解。一如过去。   不想让她难堪而已。   翻滚了几圈,陆念觉得累了,整个人翻过来,暴露在空气里,睁眼看了半晌。   还是黑,什么都看不到。就跟背景板一样,慢慢地,路寒的那张脸就被框了出来,眼睛还是不大,但脸瘦,鼻子长的特别好看,眉峰明显,不笑的时候有些乖戾,笑起来眯成一条缝。   现在,黑了,更壮了点。   过去路寒抱着篮球走在陆念前头,她盯着那瘦得可怕的小腿发呆,叨唠着怎么就能这么细呢,大部分女生看了都无言以对。   咖啡效果汹涌,陆念就抱着手臂,慢慢想以前。   又觉得没趣,逼迫自己去睡,蜷在被子里,思绪更乱,晃来晃去还是临别前他那一眼。   揪着被子,抵抗了片刻。陆念起来,跪在床上改剧本。根据漫画改编的,并没有太多可以砍的地方,和漫画作者是旧识,两人也在Q上讨论了很多次,关于世界观和人设,最终陆念能做的也就是把文字版的和原作契合一点,再契合一点。   原来的,总是最好的。   她这样想。   剧组在归来山腰租了几个农家小院,七点开始,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进山了。   归来山在宁阳市的五大湖泊之间,陡,山路狭窄,摄影器械和其他工具先行乘车上去了。   陆念郁闷了一晚上,执意要爬山修炼。   小助理不得不跟上。   白天的宁阳,紫外线强,烈日也毒,陆念换了休闲长裤和白色连帽衫,带了从古镇随便买的草帽,就出发了。   两人只拎自己的衣物,陆念多带了点护肤品和防晒霜,都在小助理的背包里。两人慢慢走着,偶尔说几句话,陡然如此,陆念还是觉得累。   她喘气,下面的湖泊看起来很近,颜色有点梦幻,看久了就分不清到底是蓝色还是映衬头顶的天空。   “念姐……”   小助理看她很久没动,叫她。   陆念坦言,“这里很美啊。”   “是啊,国家著名5A级风景区,文青都爱往这跑。五大湖特出名,民宿啊客栈啊都是艳遇圣地,总之在民谣都被唱烂了,这个城市。”   听上去,和路寒不太搭。   他年少时爱打篮球,打cs,语文作文从未上过40分,典型的校园理科男。哦不,是长得有一点好看的理科男。   抿嘴笑,陆念步伐有力了点。   两个小时后,出气都没法拼凑完整的陆念几乎是被小助理拖到小院里。   江浅和cola靠在黄瓜架边,看到陆念同时叫了声念姐,她摆手,说不出话,喉咙火辣辣,想喝水……   干脆慢慢蹲下去了。   身后断续有工作人员到了,有带着拍摄机械的,陆念自觉让位,把自己隐身在秋千后。   缓了几分钟,陆念起身,问了一个生活场务自己的房间,小助理跟上,进门后,把所有她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两人同时打量房间,白墙,木质家具,铺的米黄地板砖,床只比学生时代的大一点,三件套是剧组统一发放的,天蓝色。   “帮我拿点水,小白。”   小助理应声,出去。   陆念倒在床上,没什么形象,发呆。不一会小助理抱了五六瓶农夫山泉进来了,“念姐,喝冷的还是热的,柜子里有电热烧水器。”   “给我一瓶吧,小白,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会。”   接过扭开,一口气去掉大半瓶。陆念拉下窗帘,紧闭大门,滚进了床。   工作性质,常年在外,陆念很认床,在上山前特意找了场务给她将床铺厚一点。用手指按了按,她舒适长叹,拉上了被子。   归来山半山腰气温不高,陆念休息了没多久,脚又开始恢复冰凉。   昨晚失的眠,她慢慢补了回来,一室昏暗,睡得无知无觉。   再醒来,人清醒了,天黑了。   她加了件牛仔外套,踱步出去,仰头看天色。   宁阳确实和其他任何内陆城市不同,没有工业,没有污染,一眼尽是纯净的深蓝,坠着无穷尽的星子,特别好看。   听到有人叫自己,才恋恋不舍收了视线。   等会一定要找小白拿了单反记录下这刻美景,陆念模模糊糊的想,然后应声过去。   原来是开饭了。   院子里搭了七八张圆桌,桌上十个菜,碗筷杯子都整整齐齐。   她绕过制片组、摄影组、录音组和美工组,依次点头打招呼,弯起唇笑。   是真的心情好,空气里的菜香一闻就是纯粹的乡村大锅饭。   很适合填肚子。   到了导演那一桌,两个主演就坐在张安右边,左边的位置留给副导演,空缺了。陆念过去,问人怎么没到。场记说人还在古镇,估摸要第二天上来。   早听闻这个副导演是被投资方塞进来跟张安学东西的,在家里少爷一个,到了宁阳也没改纨绔本色,估计寻艳遇去了。   陆念放心坐在那个位置,伸手拿筷子,“真的好饿啊……”   张安给她倒茶,“本来也不用你来跟组的,分镜头剧本有问题也可以电话联系嘛。”   用双手接过杯子,陆念不说话,弯起双眼笑笑,只是说宁阳景色很美,值得来。   一旁的动作导演立刻接过话头,“陆编在业界真良心,无论电视剧还是电影都坚持跟组,到拍摄结束。大家都知道的,哈哈。”   害怕话题就这么落到自己身上,陆念指了指张安,“张导给的酬劳太高,不努力点觉得受之有愧啊。”   众人笑,开动。   陆念很中意两道菜,菠萝饭和竹筒鸡,这一桌的男人喝白酒,免不了觥筹交错,只有她和江浅两个能安静吃饭。   小女孩看上去很安静,也不搭话,就是慢慢地吃饭。陆念发现,她们都喜欢吃菠萝饭。干脆叫了江浅一声,坐到她身边去,大大方方把那道菜挪到眼前,分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如何?”   江浅愣了愣,在陆念的注视下点点头,笑眯眯说好啊。   “第一次拍戏?”   “对……”   “很紧张吧。”   “很紧张。”   “慢慢来,对人物形象有什么理解都可以来找我讨论,反正在这个剧组,我大概是最闲的那个。”   “啊……好啊,谢谢念姐。”   吃完饭,陆念邀请江浅跟自己一起去拍星星,从小白那里要来了单反,慢悠悠在小院里找了个最高的地方,她架好三脚架,调试设备。   “啊,这个天气很像是……”   江浅看了会,软软开口,有点疑惑。   扭头问了句什么,陆念摸出一个黑色发卡,别住刘海,继续手中工作。   “明天好像会下雨吧,看那边的云……”   “是吗?”   陆念将眼睛凑近液晶屏,手动对焦。   固定在脚架上,光圈开到最大,设置30s的曝光时间,她随口说,“我理科不好,分科也没去文科班。地理仍然是不好不坏的,换来了更难的化学和物理,现在想想有点不划算啊 。”   江浅哦了声,看陆念一个人摆弄单反,念念有词,“iso还可以再提一点吧……要是带了简易赤道仪就好了……”   陪陆念站了一个多小时,她才满意,摸了摸江浅的头,说可以回去睡了。   各自回房,陆念白天爬山累计的一身汗在小浴室里被洗净,她吹干了头发后,趴在床上刷微博,因为到了宁阳,定位也改成了这里。热门里有几条是本地新闻,一条就是随军记者朱文文发的微博。   大意是宁阳市武警支队第三中队的日常训练又开始了,军人英姿煞爽等等等……   她刚想划过去,指尖一顿,再细看了下小图,点开,放大。   果然是路寒。   站在队伍前的那个男人。    ☆、宣传委员   一夜好眠。   知道开机第一天拍的镜头没有什么大问题,她放心睡懒觉,十点过才在房间收拾完毕出门,捏着酸奶悠悠踱步到片场。   听到张安在夸江浅,“捡到宝了,本来是她家粉丝在微博上圈我,我看了下有一年漫展她们现场pia戏,就知道这个小女生不仅是话语里有戏感,表情眼神也全是。只是被掩饰在她原本的职业身份下了……”   喝了一口,陆念走近,观摩了片刻,确认张安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江浅声音很抓耳,是专业声优的级别,闭眼就能听出一场戏,加上灵气的表演,陆念开始揣摩电影上映后自己拿到的酬劳了。   专业的团队,尽力的演员。   陆念觉得自己的跟组,好像也没多大用处。但她一直都是为了看更多美景才四方游走。   宁阳,也是个好地方。   下午她立刻去爬完了归来山,从山腰到山顶,一路上人多,车少。路边全是宁阳的市花山茶,绵延上千米,盖住了视野里所有能艳丽的颜色。   带着单反,陆念速度不快,心情能配得上高爽的天气。   归来山顶有一座寺庙,历史上有6位皇帝曾在此出家,休整得有些不伦不类,不清幽,却很奢华。不影响它香火旺盛,信者众多。   远远站在树下拍了张彩旗翻飞的模样,路南抬头,空气因为香火不再平和。   有穿着明黄色海青的僧人穿梭,偶尔被远道而来的旅客拉住,双手合十道一句话,再施然走开。   她靠在那里,休息,不打算进殿去磕头,或者上香。   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家人,她只为一人诚心祈求过。更不在意自己要如何如何,只靠着一腔勇气,闯到如今的位置。   绕到宝殿后面,是极大的一块空地,种着睡莲,在桥上走了片刻,陆念朝下望,能看到五大湖泊中的三个,横躺如镜,清澈隽永。   又落满了夕阳的余晖,不吝吞没,再还以光影的魔幻。   她立刻拍下,放下单反又用手机记录,然后发了条微博。到宁阳后,还没冒过泡。书友会的孩子们又在群里轰炸了。   @芦苇鱼:宁阳美景【附图一张】,这是我最惬意的一次跟拍。张导让我无需担忧一切,新演员又是大大的惊喜。权当旅游数月,为下部书做准备,知道你们在偷偷念我。我也有点想念你们了【爱心】【脸红】   锁屏,陆念准备原路下山。   刚扔进包里的手机狂震,是小助理的电话,“念姐,在哪啊,快回来吧。张导和副导发生冲突了,院子里乱着呢。还有几个警察拦着……”   陆念懵,脚下立刻加速,语气还算平稳,“怎么了?”   “副导中午在古镇吃饭,惹了事,结果对方也是个有武器的主,就纠葛了起来。副导叫来了军方的朋友,护送上山。结果又被张导三言两语激了起来,正对峙着呢。”   蹙眉,陆念对那个纨绔子弟做派的副导毫无好感。对方也曾邀请过她参与电影工作,陆念以时间不够推脱了,那一个月也没逃脱对方的微信骚扰。   本想这次拍摄抬头不见,低头避开,现在却免不了再接触一番。   张安对陆念是有知遇之恩的人,她自然要去调解。   搭了个顺风车,陆念半个小时就回了一号小院,那是导演组和演员组住的地方。   一条小路通过去,还没走到底,就能听到吵闹的声音。   陆念跑了进去,果真看到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   只是……   很眼熟的背影……   “念姐,这里,快来……”小助理发现了陆念,朝她招手。   她疑惑地看了眼在和副导说话的男人,转而走到张安面前。江浅正乖乖站在一边,拿了瓶酸奶。   陆念唇角翘起,摸了摸她的头。   还知道导演喜欢喝什么,拿去顺顺心情,也算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张安看上去脸色的确不好,转向陆念是勉强收敛了下,语气缓了些。她笑笑,拿起单反,“拍了点美景图,安哥要看吗?”   换上了这一群朋友私下相处时的称谓,陆念又笑得甜,张安顺着她意思走,刻意不去看那边的一团人,“走吧,可以吃饭了。”   江浅欢欣地跳起来,跟在陆念身后,眼神崇拜,闪闪发亮。她也饿了。   劝了一个多小时,江浅连配音绝技分裂现场都使用上了。大导演就是神色阴郁,而陆念回来不过几分钟,就能把他从现场拉走了。   好厉害。   一行人慢慢朝厨房走去,陆念走在最左边,侧头看了下那边的副导。   他身边的人,是路寒。   脚步顿了顿,在走和不走之前犹豫了片刻。   陆念自我催眠,人家是来执行任务的,虽然是副导仗势借来的人,也是工作原因。不要再掺和私人感情了。   “陆念。”   那人却叫得很自然。   张安转身,看了看,又瞥陆念一眼。她难得这么纠结的小女儿姿态,暴露在左侧的耳朵慢慢烧红。   在几次聚会里,趁陆念喝多了,他们曾经挖过一些过往的事。知道她有个牵挂了十年的男人,军人。   联系了下两人的表情,张安觉得□□不离十。   和少爷的争吵也暂时放下,他拍拍陆念的肩,友情提点,“叫你呢。”   “饭菜给你留着。”   她慢慢应了声,朝小白使了下眼色,小助理立刻接过了陆念手中的单反和背包。   场务又疏散了所有看戏的工作人员,她就从那些赶去吃饭的人群里穿梭过去,到路寒的面前。   他还是卡在了一米八的门槛,陆念长得不矮,基本微微抬眼就能看到。   两人对视了眼,她先打招呼,不让自己的姿态做得太不自然,“怎么上来了?”   罪魁祸首却一改刚才的嚣张乖戾,叫她的名字,慢慢在唇齿间碾着,“陆大编剧……”   陆念笑笑,“副导。”   算是打招呼。   她抱着手臂,突然觉得昼夜温差大得能让人瞬间爬满鸡皮疙瘩。实在不喜欢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和黏乎乎的腔调。   果真一派纨绔公子样,可惜皮相并不好,端起来就是很恶心人的姿势。   “陆大编剧认识路队长吗?”   视线在两人间滑了滑,陆念别开了头,“认识,以前的同学。”   高三时,单独一个校区。   全年级共1700多人,她每天站在走廊上背历史时间表。   总能一眼在人影幢幢的走廊上认出路寒,去打篮球,去上厕所,去小卖部,或者去办公室。   太熟悉他的背影和走路的姿势,几乎成了本能。   副导还想说什么,陆念低着头,双手揣在外套的兜里,一副不合作的姿态。   路寒也眼神沉沉,表情淡然。   他嗤了声,转身出去,朝二号院走去,去找梳化组的几位化妆师姑娘调笑一番。   面对面了。   陆念呼出了一口气,要笑不笑地看着路寒,“知道你送上来的是谁吗?”   “江碧有名二世祖,我知道。”   “哦?”   “省总队长亲自打了电话过来,我还因祸得福,有了一天假,准我明晚归队。”   那个直白的“祸”字让陆念不再有类似于迁怒的情绪,当她放松下来后,又无端地心惊——哪来的立场去责备路寒呢,官大一级压死人,谁都知道的道理。不过就凭着点同学情谊,能这样不顾他的处境么……   路寒摘下了军帽,才想起自己是在陆念去吃饭的路上截下了她,言归正传,“你去吃饭吧。”   她点点头,“那你呢。”   他哑住。   “其他人都下去了么……”绕着那辆军用越野走了圈,确定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副导不可能管你,虽然你是被叫来照看他的。”   “这里你也不认识其他人。”   “也没钱吧,手机肯定也没有。”   陆念越说眼越弯,好像打击路寒是件挺有趣的事。他的眉眼充斥着无奈,却也耐心等她数落完。   “所以……”   “你只能拜托我,大发善心,照顾照顾你这个老同学了。”   她笑,唇红齿白,眼里卷起涟漪。   片刻失神后,路寒摇摇头,“以前高中从来不觉得你是这样爱笑爱说话的女生啊。”   他本意是顺着陆念的变化想想过去,她却立刻收了点笑,咬唇想着什么。   路寒正色,口吻有点不走心的请求,“那就麻烦宣传委员陆念同学了。”   高一同班的时候,陆念是宣传委员,他是纪律委员,也一起开过会,那个时候陆念都是在角落听的那个。   陆念偏头,又忍不住笑,“走吧,带你去尝尝张导请来的大厨佳作。”   拿着帽子,路寒跟在她身后。   眼神悠远,他试图从那道纤细的身影里,找到一点十年前的影子。   那个时候的陆念。   圆脸,喜欢跟在杨彤宁的身后,就连和班上男生的对话,都是附和着杨彤宁。十分胆小,却又才气十足。常年霸占语文单科的年级前三。唯一敢欺负的,大概就是语文老师老烟头了。   这样的她,居然在高三毕业的晚上,找到路寒,说,喜欢了他三年。    ☆、成全她吧   陆念忍不住咬唇,几桌人齐刷刷扭头看过来的样子太好笑了,跟向阳花一样,表情不一。   身后的路寒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他不太明白眼前这群人的身份,约莫知道是拍电影的。具体有多有名并不清楚。只端正站在那里,他穿了件夏常服,草绿色,清爽熨帖,软肩章和领花规规整整。   站在他前面,也不好回头看被盯着的男人是什么表情。陆念故作自然地慢了点,几乎是和路寒齐头并进走到了张安旁边。   那里空了两个座位。   多半是怕陆念尴尬,江浅被塞到了她左边,路寒就夹在陆念和张安中间。   “这是我们剧组的导演,张安。”   “张导你好,打搅了。我是宁阳市武警支队第三中队队长,路寒。”   陆念听这两个男人打招呼,竟然有点把男朋友介绍给亲人的错觉,她几乎被这种自作多情的喜悦淹没,脑袋轻了许多,歪头笑。   片刻后,又渐渐收敛,低头找自己的筷子。   路寒利落地伸手,和张安握手。坐下,身子也笔直的。陆念从江浅手中接过橙汁,嗤地笑了声,这桌仅剩的几个人又迷惘地看她。   这又是哪出。   她支着头,看路寒,努努嘴,“不驼背了呀。”   他默默鼻子,很认真地回想了下,“18岁那年进了学校,过了头三个月的新兵生活,就不驼背了。”   夹起鸡丝,张安倒有点说好话的意思,“我们曾经拍的缉毒警察的那个电影,路队知道吗,《负世》……”   难得不是云里雾里了,路寒点头,眼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光彩,“我们都看过。”   不仅是第三中队,支队,总队,身边和他一样的许多军人都看过了。   难得纪实的一部好电影。   特别是电影的名字,《负世》。   不是辜负了整个世界,而是为国家,和每个鲜活的人,背负上盛世灯火永不熄灭的责任。黑暗和光明的对等不是绝对的,这个逐渐靠拢的过程,也许就是他们挺直背脊的原因。   “我们筹拍这部电影用了三年的时间,和西南边城市的缉毒警呆了两年,就跟随军记者似的,每天都能遇到花样百出的事故。跟着跑久了,就觉得为了票房和品质来的目的,都不那么纯粹了。只能做的,好像只有一件事,记录。”   “你看见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好好的完全的给所有人传达出来。我们国家的军人,就是这样子的。因为一点黑暗而否定了所有光明的行为实在太愚蠢,被现在社会和父母好饭好菜养大的孩子,被许多舆论蒙住了眼睛,就是想让他们看看,血性和骨子里的不灭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不要忘记才是。”   路寒看了张安,唇边有了一丝笑,陆念却知道他现在的样子确确实实放松了许多,卸下了刚进门时的姿态。   “张导演,确实是良心人。”   他这样做了总结陈词,握住酒杯,小指在杯壁上刮了刮,那细微的动作就像挠在了陆念的心口上。   “可惜我暂时不能喝酒,不能敬您一杯,给所有我这样的心里还有一些火苗的军人一个发声的渠道。十分感谢。”   陆念都忘记了自己十分口渴,巴巴望着路寒,心里觉得自己的样子蠢爆了,也不舍得挪走一点点幽微的视线。   《负世》她也看过,在最后结尾一段长长的黑屏里,控制不住呜咽了几声。   她的确对军人有点特殊情结,那只是基于路寒而已。在读大一的时候,陆念会常常想象路寒穿上军装什么模样。也就下意识觉得每个和这个职业沾上边的东西,都神圣得发光。   然而她在看《负世》时,完全是以被保护者的姿态,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炮火和血腥,好像就近在眼前,铸成了一道墙,隔绝了那些远得以为不存在的罪恶。   路寒也是其中一员。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的方向,在哪个部队,只是代入想想,就心软成了一摊水。   她喜欢的人,从来都是如此坚定,和执着。   现在路寒就坐在那里,用陆念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对张安致谢。   他在这么多年已经学会喝酒了么……   拿着杯子的样子,随意,眼神却很重,和他笔直的身量糅合在一起。   几乎攥住了陆念的双眼。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比想象中更惹人,更成熟,更移不开眼,肯定会十分欢喜。   但搁在陆念身上,她不能。   心里反而灌满了苦涩的浪潮,路寒是个多专一的人,她知道。   就像是天生相克,她的长情,他的专一。   所以她不能因为发现了一个“有妇之夫”的越来越好,而沾沾自喜。   没有那个资格。   “我喝吧。”   在旁边不吭声的人,突然伸手,细长的手臂在路寒面前晃了下,从张安面前够了个透明的玻璃杯,捏在掌心,低头看了片刻,抬头明快地笑,“安哥,我陪你喝两杯吧。”   在她说话之前,这桌的动作导演和制片人都吃饱携走了,就剩下四个人。都是陆念认识的人。   其他三人都看她。   避开了路寒的视线,陆念转头,轻轻叫江浅,“水水,帮我倒杯酒吧。”   江浅看了眼张安,他眨眨眼。   小姑娘会意,立刻起身拿起酒瓶,给陆念倒了满满一杯,玫红色的液体咕咕作响,带着绵延的香气。   凑到鼻尖嗅了一口,陆念称赞张安,“安哥果然是会享受的,这应该是宁阳有名的‘一线红’吧。”   “那就,先喝一杯?”   ……   路寒已经吃饱了,剧组的伙食比部队里好不少,好几个都是家乡风味的菜。   他往椅背后靠了点,左手搭在白瓷碗边,右手垂在大腿上,若有若无地往陆念那边看。   江浅在一边也吃完了,却乖乖坐在那,准备随时扶住陆念。   她看上去,太像喝醉了。   脸颊通红,脖子也是,双眼却水亮,饭菜没吃多少,和张安已经过了五六杯。中途没看路寒一眼,他那个角度能看到陆念的睫毛,长,却不翘,低垂着眼的时候弧度有些悲意。   “陆念,少喝点吧。”   他想了想,还是劝劝自己的老同学,出于世故的交往。   以前的路寒,对自己不喜欢或者路人女孩子,不多看一眼,也不多说一句话。这就造成了他和陆念在高中其实不太熟络的事实。   现在不同了。   陆念是捡他的那个人,不是以前那个不怎么说话,也长得不出众的女孩子了。   从社会地位和人情帮助上来说,他坐视不理,都有点没人性的意味。   况且。   是个曾经很喜欢他的人。   不敢妄自揣测人家姑娘现在是不是还喜欢他,但这样一份干净纯粹的感情,和那段最鲜活青春的岁月交织在一起。不会让大多数男人讨厌。   她终于听到身边的男人发声了,低头,右手掩在垂下的发丝里,狠狠掐了下太阳穴,才带着最正常的脸色侧了下脸,“我没事。”   “我喝酒上脸,但不是不能喝。”   “今天,想喝了,所以就尝一点点。”   穿过路寒清透的眼神,陆念举起左手,掐了个“一点点”的距离,手腕的玉镯松松滑落,卡在半路,衬得皮肤透白。   一边嚼着花生米,张安饶有兴趣地看这两人,一个很诚恳,一个在打太极。   陆念在圈里为所不多的几个好友都知道,她喝酒,只有一个情况,那就是不好受了,不管是别人给她不好受,还是自己给别人不好受了。都只化为一个字,喝。   从女孩变成女人,陆念的解压方式就从吃零食变成喝酒。   看她如此解释了通,路寒也不说话了,两只手垂在膝上,交握在一起。   “张导,等会还要麻烦你给路队找间房。”   晕晕乎乎的,陆念还没忘记这档子事,很正经交代了一番,然后朝江浅勾勾手指,“水水,走,送姐姐回房间。”   喝得太猛了,刚才小腹抽了下,然后是一阵潮湿。陆念闭眼,有些郁闷地想,大概是把姨妈给喝来了。   一线红,还真是“一见就红”。   张安放下筷子,应了声,又嘱咐江浅好好照顾她。路寒抬头,陆念看上去毫无障碍地牵着江浅走出了低矮的门,转眼就不见。   他又看张安,“张导演,麻烦了。”   又重复了一次。   摆摆手,张安很有大哥风范,起身,“走吧,路队,我带你去。”   “就不去隔壁院子了,人少爷在那,就不给自己添堵了。陆念旁边那屋空着的,她助理小白可以跟cola挤挤,给你腾出来。”   路寒嗯了声,慢慢走着。   他一身警服仍在身,却从没用过那样轻松的目光打量着夜色下的宁阳。   身后的张安也在看这个年轻人,刚才陆念那张红得吓人的脸,还真是逃不开的劫难。   不像自己,妻女在家,在外奔波再久,心都是落在实处了的。   陆念在外面飘了这么多年,只怕仍然魂无定所。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能使她的心归根落地么。年少的爱如果能披星戴月,胜过年月的折磨,那也算是幸事一桩。   只希望佛祖能成全陆念这个人。   张安摸了摸脖子上挂的玉,诚心地想。    ☆、适可而止   作息固定的路寒,在天还暗着的时候,就清醒了过来。他完全有睡懒觉的机会,在睁眼看了片刻天花板后,果断起身,换上在通风处敞了一宿的警服,轻推门走了出去。   抬头还能看见清辉皓月,和两三星子。   很久没有过这样惬意的早晨了,他干脆到了院子里,跳上自己开来的那辆越野,坐在驾驶座上,往后舒服一倚,手里捏着昨夜张安塞给他的烟和火机。   想了想,抽了支夹在指尖,点燃,深吸了一口,路寒眯起眼,像是被主人顺毛的大狗,乌泱泱的双眼,在想些什么。   在第二支烟燃了一半的时候,又是轻微的一声门响,路寒侧过头去看,他隔壁房间的门半掩着,灯是亮的,能看到一道身影。   陆念披着牛仔外套,里面是单薄的睡裙,两条腿露在晨风里,她似乎弯了下腰,左手撑着门,低头看不清表情。   然后她慢慢嗅到了空气中的烟味。   狠狠擦了把眼中的泪,抬头,不远处的院子里,军用越野车门敞开,勉强能看清人的轮廓,和那一点红芒。   在那里面的,不会是其他人。   陆念动了动脚,想走过去。小腹又是狠狠一阵绞痛,方才剧烈呕吐过的胸闷气短又直直袭来,眼前一阵黑色压下,她几乎是立刻就身形不稳了,向后退了步,右手为了平衡狠狠挥到了门上,砰的一声打到底,触到墙上,巨大的响。   立刻跳下车,将烟头扔在了地上,一脚碾灭。路寒几步跑到已经滑坐在地的陆念面前,叫她,“陆念,没事吧?”   待她抬头,路寒才看到那双通红又噙着泪的眼,愣,立刻伸出双手,将她扶了起来,陆念还想说什么,就被带到了床前,她顺势坐下,低头,背脊因为痛而蜷起,弧度吓人。   “你怎么了?”   灯下她的神色越发不好,昨晚通红的脸此刻苍白,唇色全无,左手揪着被子,血管凸起。   有气无力地答话,“姨妈来了,受了寒,喝了酒,有点高反……”   轻描淡写,陆念却还记得整整一夜的辗转难测和在厕所里吐的昏天黑地的难受。   “要去医院吗?”   路寒拉过凳子,坐下,正色问她,很快补了一句,“你这样子不行,必须去。”   板凳还没被沾热,他就起身,“还有换衣服的力气吗?”   陆念点头。   他往外走,“换好衣服,我送你去山下医院。”   山路难走,稍微不平的路,都能引起车身的震颤,从而传给缩在后排的陆念。   留意到每次颠簸后她都不经意咬住上唇,齿印在逐渐加深。   路寒放慢了车速,更专心看脚下的路,避开碎石和路障。   迷迷瞪瞪缩在那里,陆念闭眼,车窗紧闭,她裹得不像是过夏天。   宁阳的夏天确实温度变化大。   八\九\点的太阳暖不了山上的空气,她不时睁开眼,看下绵延的山和远处的湖。   到医院已经快中午,陆念在正午的日头下恢复了点力气,没让路寒扶她,自己慢腾腾进去了。   挂号这些事还是他去做。   陆念坐在门诊室外,外套里塞了一杯密封的豆浆,刚买来的,贴着小腹的位置。   很快轮到了她。   在进去前,陆念很自然地想赶他走,“你去外面等吧,毕竟是出任务才出来的,让人家看到那辆军车停在这里,不好。”   没等路寒说什么,她立刻进去了,微弯着腰。   突突狂跳的太阳穴,一扯一扯抽痛的小腹,一起警告陆念,人家是有对象的人,不能贪恋,不能顺竿而上。   适可而止知道吗,适可而止。   于是,在医生抬眼看她之前,陆念已经恢复了平淡的神色,收好了所有眼中的感动和眷恋。   执意打了止痛针,陆念拒绝了医生的药方,平静地说自己不吃药,在医生错愕的眼神里,重复了一遍。   见惯了不爱护自己身体的人,医生不多说什么,公事公办交代了医嘱,陆念歇了十分钟,慢慢出去了。   走到大门口,路寒的车果然不见了,陆念第一眼看过去有点愣,第二眼唇角的笑就有些虚浮了。   路寒还真是诚实得可怕。   以前就是,追他的女生很多,一个也不肯多看,只会对陈叶珈展露那些多余的情绪。   可她还是突然生出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就连钱包也在刚才挂号的时候交给了路寒。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陆念低头,快速眨眼,告诉自己不许哭,太丢脸了。   得了一时的好就想要更多。   这不行。   右手臂却突然被轻拽了下,她犹豫着扭头,从朦胧的水雾里辨出路寒的脸,有两颗泪不受控地掉出眼眶,视线清晰的同时,路寒的神情却越发复杂。   “还是……很难受?”   从包里摸纸巾,陆念嗯了声,鼻音浓厚。借着路寒的话下了这个台阶。   也是,他从来不是那种把话说得太绝,事情做得不留一丝余地的男生。所以一直人缘都好得没话说。   “我把车停到隔壁古镇的小巷子里了,那里有一家汤煲店,我看那招牌上写了红枣乌鸡汤,问了店主说这个补气血。而且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怎么过去?”打断了路寒的话,他看上去甚至有些无措,两人间隔着至少一米的礼貌距离,陆念余光瞥着,头更痛。   指了指身后一排的人力三轮,“坐这个。”   “好。”   陆念抬脚就朝最近的那辆走去,中间垂了道帘子,她缩在左边,留了大半个位置给路寒。   三秒后,他上来了,车身微沉,还好车夫是个中年人,光着膀子,并不瘦弱。刚才看到陆念上去的时候,车夫还附送了一个好奇的眼神,似乎觉得她把自己捂得太严实了。   然而随后一个军人模样的人就跟了上来,神情难言,车夫立刻回头,眼观鼻鼻观心准备跑快点。   “师傅,麻烦慢一点,到泊鹭古镇的老院汤煲。”   男人的声音从帘子后模模糊糊传来,车夫哎了声,又带着疑惑依言慢慢踩着脚踏。   路寒高中时很瘦,现在也是,却精壮了点,横亘在狭小空间内。陆念觉得自己狠心闭着眼都没法忽视他的存在。慢悠悠的车轱辘滚动声中,她掀开了眼,路寒正坐得挺直,右手拉着杆子,努力给陆念腾空间。   在她看来,从头发丝到脚板心都写着四个字——划分界限。   轻咳了声,他扭头,鼻尖有汗。   让陆念立刻忘记了想刺一刺他的话,轻声问,“你在部队里应该每天见到的全是男人吧?”   他嗯了声,目光淡定。   “你做事却体贴细心,是女朋友调\教的好吧?”陆念此刻脸色白,笑,没有什么能到眼底的弧度。   路寒看了她一眼,定定停在那里,黑漆漆的眼珠里好像什么都看不到。略过她,在思考什么。   总归是没有得到过的人,又是现役军人,脸庞和气息都被磨炼得硬朗,不说话的样子,让陆念觉得不安,心脏长出了手脚一样,想逃跑,越快越好。   在她惶惶然不安的时候,路寒最终收回了视线,安静地看着面前垂下的帘子,只说了四个字,“你是病人。”   所以要让着,好好对待着。   陆念闭嘴,转过头靠在内壁上休息,他用四个字让陆念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没长大的小女孩,现在却更加胡闹了而已。   下车后,路寒手里拿着她的钱包,递给她,“你给,还是我给?”   陆念挑眉,“有区别吗?”   都是从她钱包里出去的……   他干脆地从包里抽了30块,递给车夫,然后打手势示意陆念进去,吃饭。   满头黑线,陆念觉得此刻心比小腹更痛,这么一段距离居然要30块……   看到她的眼神,路寒笑,“这是旅游城市的价格,你要知道。”   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陆念没吭声,他去了前台,要了一张便利贴和水笔,捏在手中。   两人在包间里入座。   服务生在路寒的示意下,把菜单递给陆念,她翻了下,点了小锅汤煲,怕路寒先饿了又点了两个凉菜和一小碗酸菜面。最后给自己加了碗南瓜小米粥,特意嘱托要滚烫的。   路寒在对面看她,服务生离开后,他将纸笔推到陆念面前,“支付宝或者银行账号,你写一个吧,我回去之后会把今天花销转给你。”   便利贴居然是轻松熊的,底色是粉色,陆念盯着它,又不明所以看了路寒一眼,他的口吻虽然轻,眼里的信息却很确定。   想到刚才在车上的言行做派,和书友会孩子们口中那个云淡风轻的自己,似乎一点都不同。陆念咬唇,干脆地写了支付宝号,又在后面弱弱加了一行小字,“也是手机号。”   推过去,路寒捏起来,看了眼,不知道看到那行小字没有,利落揣在口袋里。   第一次和路寒单独面对面吃饭,陆念一直专心低头喝粥,喝完了又盛了慢慢一碗汤,挑了点有胃口吃的菌类。   路寒把她点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收手,放下筷子。陆念三两口咽下茶树菇,“你不喝汤吗?”   “烫,一般赶时间,不喝汤,已经养成习惯了。”   他淡然。   陆念看了看还剩大半碗的汤,确定了他吃饭可能只是单纯为了填饱肚子,从不讲究营养搭配,给胃极大的压力。   越发觉得自己那句“女朋友调\教的很好吧”充满了讽刺意味。   陆念食不下咽,没有任何心情。   抓着小包,她低声开口,“对不起……”    ☆、天各一方   他本垂了眼在数盘子里红通通的干辣椒,对面那人突然吐了三个字,隐约有哽咽的声音。   “为什么要道歉?”   蹙眉,路寒不解。   或者说,他本来就不了解陆念,当年同为一个班的同学,也仅仅是同学而已,如果没有毕业时那个犹如天降的告白,可能路寒在酒店再见到陆念时,都认不出那双清亮的眼睛。   突然有点燥,陆念放在桌下的脚\交\叠了片刻,才稳定好了情绪,“就是觉得今天实在是很麻烦路队,明明很多年都没见过面了。以我们以前浅薄的同学关系来看,路队已经做了很多‘举手之劳’之外的事,受之有愧。”   把称谓都换了,从本来就很正常很普通的“你”变成了更生疏更遥远的“路队”。   陆念越发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讨厌,可能是姨妈期间暴躁催的。可对面是谁啊,她心心念念了十年的男人。还是没忍住刺了他一身儿。   不答话,路寒拿黑沉沉的一双眼看她,半晌陆念没有抬头的意思,只能见到一个尖尖的小下巴和抿起的唇。   怎么还把自己说生气了。   路寒不明所以,还是顺着刚才自己的那四个字,这是病人。还是一个在特殊时期的病人。   他很自然地想到了陈叶珈,她出了名的性格温柔,即使姨妈期间,也从不表现出什么异样,偶尔在路寒面前撒娇地喊一声疼,他心都能化半边。   路寒就是这样一个人。陆念一直就觉得他是日本有名的象征,富士山。   被一片绵延不绝的樱花围绕,山尖自有一捧雪,远远看上去遥不可及,又带着冷意,偏偏内心全是滚烫的岩浆,汩汩流动。   但那是和自己一衣带水的国土,看起来很近,总有千万种理由保持着看似友好的关系。   陆念放下筷子,擦了擦唇,从包里捡出一只口红,对着小圆镜补上。   对面的男人饶有趣味的看着。   刚才在车上的距离,足够让他看清陆念几乎是素面朝天,不用粉饼,也白。只是带着病态。此刻她用食指在唇瓣上抹了抹,气色就好了三分。   对他这种现在活得很粗糙的男人来讲,一举一动,像是变魔术。   “怎么了?”   攫住他的目光,陆念有些窘,将东西一把扫进包里,抿了抿唇,“走吧。”   有了力气,陆念坚持要走到停车的地方去。   路寒不说话,落了她一步。   低头走了一段距离,陆念发现余光里没看到路寒的脚。她转身,他抬眼,身子有些歪。   “我想抽支烟。”估摸着陆念是在找自己,路寒晃了晃手中的盒子,夹着玩。   像是在等她的一句话。   “随你。”   陆念一点点收回视线,从他手背上的青筋,还有圆润的指甲上,如同被风逐走的尘土。   她想了想,走近了点,让刚点燃烟的路寒有些惊讶,垂眼不声不响地看陆念。   她也在看他。   拿烟的姿势,很娴熟了。   一点不像当年那个从别人手中推却烟支的少年,目光沉沉,没有日光的影子。倚在墙上,没有军人的样子,眉头逐渐在靠拢。   还有半支,路寒就从嘴里拿了出来,陆念仗着微小的身高差,大刺刺地看他冒出的胡茬,滚动的喉结,还有下巴上半厘米的一道疤。   反正刚才在饭店里,更幼稚更不讲理的话都讲过了。   虽然是别人家的,看看总不犯法吧。   这是她常用的安慰自己的伎俩,多年难得的追星路上,陆念也以此为座右铭,让自己更有勇气欣赏未成年爱豆的颜。   那是大一的时候,祝云深才15岁。陆念刚刚成年,她还做不到对一个小三岁的弟弟叫老公。然而微博上00后的小姑娘喊得可高兴。   下一秒,路寒就要把那未燃尽的烟头往墙上拄,陆念伸手架住他的手,“干嘛,还有一半呢。”   用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路寒笑,“你闻得惯烟味?”   是反问的口吻。   陆念却找不到参照的标准,是谁让路寒觉得所有女人都不喜欢被烟雾缭绕,她低头,片刻后恍然大悟了。   那个标准大概叫陈叶珈。   破罐子破摔,将碎发吹起,陆念歪头看路寒,背着手,指尖很没出息地抠着掌心,“路寒,不是所有女生都像陈叶珈,温柔大方成绩好,连说个‘滚出去’都觉得是脏话,闻不惯烟味所以你百般迁就。”   嘶——   右手食指的指甲还留着尖锐的弧度,那瞬间的痛觉让陆念几乎觉得自己划破了表皮。   心里熬不住了,默默数着数。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   要不要道歉,酸意都能溢出来了。   简直太他妈失控了。   路寒没什么表情听完了这番话,顺手将烟头熄灭,几步越过陆念,到前面巷口垃圾桶,弯腰扔掉,径直说了句,“走了。”   跳上车,他升起了车窗。   陆念慢慢吞吞走过去,很自觉爬到后排去。背挺直,双手搭在膝盖上,想看路寒的神色,却没那个胆子。只能假装盯着驾驶座,抿唇。   在心里骂自己——   太没用了陆念,就算陈叶珈是你心中埋了多年的地雷,也不能听到呼呼风声就自己踩了上去,还爆得挺开心,太没用了。   路寒回去的速度仍然不快,好像正午的温暖转瞬即逝,随着坡度的上升,周围的温度慢慢降了下去。   开了左侧的窗,路寒短短的平头没能被吹动,衬衣的袖子烈烈作响。   陆念很小声地吸了吸鼻子,往右边缩了点。   没有回头,路寒却腾出手,将车窗重新升了上去。   她僵住,犹豫了十分钟后,才轻轻缓缓地开口,“路寒,对不起。”   “嗯。”   没有像饭店里那样不明所以,路寒低低应了声,就像在说我知道了。   气压还是低得可怕。   闭眼,揉了揉眉心,陆念觉得大概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爆炸了,还拉着路寒,火花四溅。   要五大湖泊都流干,才能倾覆这场由她引起的大火么……   “到了。”   路寒右手从方向盘上落下,重新捏住了烟盒。   她趁机看了下路寒,猜不出那个寡淡的表情上是什么意思,只能打开车门,下去。   走了一步,右边的车窗下去了。   “陆念。”   路寒叫她,侧过半边脸。   弯下身子,陆念的额头磕在车的上沿,忐忑地问,“怎么了?”   “我回部队了。”   “还有,你那天问我结婚没有……”   “我没有结婚,一年前和陈叶珈分手了。我也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必须贴上她的标签。”   ……   陆念觉得自己蠢透了,想说几句话补救下,如今的她也被磨炼得能够见鬼说鬼话,但并不打算这样敷衍路寒,即使他不在意也好,也想开口解释自己的失态和刻薄。   其实不是那样的啊。   “陆念,你也不用再用她来刺我什么了。就当是弥补高中毕业时你没要的那个拥抱。以后我们也只会是天各一方,无需挂在心上。”   路寒干脆利落讲完,回过头,发动车子。   被堵住了所有开口的机会,陆念认栽,抿唇固执站在原地,看路寒扬长而去。   这次他明显快了许多,带了点逃离的意味。   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山路上。   陆念还是没忍住,肚子也嫌不够惨地痛了起来,她慢慢蹲下去,大口大口地吸气,鼻尖还是酸得厉害。   最终落了两滴泪。   让路寒亲自说我们再也不会见了所以别来刺探什么奢想什么,比起不要重逢来,还要残忍。   吹了会山风,陆念揉了揉眼眶,起身,朝小院里面走。   遇到小助理出来吃晚饭,一眼看到没主心骨一样朝黄瓜架上撞去的陆念,哎哟了下,很大声叫了句念姐。   将她定在原地。   眯眼看了下来人,又垂头,“小白啊。”   小助理打量她,“念姐这是怎么了,我还好奇怎么一大早就没见人,手机也没带。只收到一个陌生短信说是你,在医院看病……”   陆念被念得有些烦,挥挥手,“你到底22岁啊,还是82岁啊……”   小助理知道她心情不是很好,低眉顺眼问,“念姐要不要吃晚饭了。”   “不了,我回去休息,你自己去吃吧。”   路寒在那日回了部队后不久,就把吃饭坐车看病的钱也一起转给陆念了。   虽然知道他在部队,没什么开销,陆念还是坐立不安。   能用钱划清的关系,无疑很浅薄。   陆念看了支付宝很久,对着那三个数字沉思,表情不怎么好看。   小助理在对面暗暗着急。自家念姐从到了宁阳后,就不对劲,偏偏她一副无解的样子,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对着星星和日头发呆。   “小白……”   “哎,念姐。”   “我们半个月后回江碧。”   “啊?行啊,念姐说去哪就去哪……”   嗤笑,陆念总算从875块钱的悲伤里走出来,支着头,右手用筷子戳着盘里的油菜,“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绕着大人尾巴后面转。”   晃了晃并不存在的尾巴,决定不吃了。陆念想走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宁阳的菜太寡淡了,让她无言地燥。   “念姐,我可是你的忠实书迷。我能考上江戏,还是因为你那本《尘旧的少年》,真的特别感动,当时沉迷dota的我痛哭了两天,捡起了课本……”   “好好好,我知道了……”   陆念一股子地笑,被逗的,喝了口茶,“我回去改剧本了。”    ☆、爱情久久   @芦苇鱼:老规矩啦,今晚八点,开新坑,宝宝们往下跳吧,我绝对每个人都接住【飞吻】【爱心】。   清理了新粉丝和@、点赞、未读私信,陆念随手关了网页版微博,躺回她买回的美人榻上。   这个还是她从一场拍卖会里得来的,民国时期某家阔太太的东西,价格不太高,感兴趣的人也不多,就她一人竞拍,很干脆搬回了家。   公寓买在江碧三环路,很有名的小区,也能见到不少娱乐圈里的人。陆念选了最小的户型,仍然有130平米,全部作日式风格装修。   多年写作,脊椎不太好,医生警告过她不能久坐。因此她家里都是软趴趴的,方便她随时随地往地上躺,或者趴。   在构思小说框架,微信闪了下,浮出一个提示。   她立刻将手机抓过来,细看,原来是好友消息。   不是通过添加好友申请。   在回江碧前一晚,她又对着支付宝的转账记录思考人生。懒懒躺了会,那一串数字就在心里慢慢流动、揣摩……   支付宝号……   电话号……   ……   微信号!   有路寒的微信了啊!   陆念在枕头上蹭了蹭,翻过身,下巴磕在上面,点开微信,搜索好友,通过手机号码,跳出来个人资料。   看到名字的瞬间,就确定是他了。   LuHan1221,名字加生日。   真是简单又好猜……   “我是陆念。”发送了好友申请,陆念捞起自己的心,捂着,等待路寒通过他的申请。   就等到了现在。   毫无迹象,似乎在证实他离开前的那一句“天各一方”不是随口之言。   云宝:还在宁阳跟组吗?   是祝云深发来的消息,陆念回了个摇头的表情,将手机放在大腿旁,继续看电脑。   她十八岁那年喜欢上少年偶像祝云深的时候,没想过自己在二十一岁那年能加到他的微信。   更没想过二十五岁的自己开始嫌弃这个小爱豆了。   真对不起当年想了一个通宵才颤颤巍巍打上的备注,还跟了三个爱心,特别俗气。   云宝:我马上要去北大荒了,手动再见,亮哥说找武替,我想了想,算了。   念啊念:注意身体,哪不舒服了给经纪人和助理说,现在你已经不是在以前那个破公司了。还有,少吃麻辣烫啊烧烤啊那些外卖,必须吃水果和蔬菜。   云宝:老妈子【翻白眼】   念啊念:我就是亲妈粉,有意见吗?   云宝:算了吧你。   念啊念:我要发文了,有事找我。   云宝:新小说?欠我的剧本呢??   念啊念:您好,您的好友已下线。   云宝:陆念你这个大骗子!!!   ……   新书只能保持一周两更的速度,陆念开始琢磨着给小孩写剧本的事。   在祝云深十八岁离开公司那年,他对陆念说,想演一个侠士,江湖逍遥,无忧无顾,只需要风月和酒肉作伴。   当时在网上和喷子黑子吃瓜路人吵了整整一周的陆念没撑住,在小孩面前哭了,突兀,却也不意外。   祝云深能红,能大红,吃的苦太多了。   身为成年人,她看在心里都疼。只能摸了摸比她高一点那个小孩的头,很狼狈擦去自己的眼泪。   陆念说,“宝贝儿,刚喜欢上你的那三年,我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大学生,每天在网上发三千字的小说,只敢在心里希望能多一个评论或者收藏。你遇到每一件难过的事,我只能在电脑前伤心,再将它转化为动力,只是想有朝一日能走到你面前,说一句我们宝宝最棒了。”   “现在我的天方夜谭已经实现了一半,你再遇到所有肮脏的,不公平的,难以言说的事,我都愿意站在你身后,支持你,帮助你。”   祝云深笑,很轻快,像个再平常不过的少年,只是有点好看的大男孩罢了。   “谢谢姐姐。”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叫陆念姐姐。   很久不碰古言,陆念起个头,就一筹莫展,干脆从榻榻米下去,从冰箱里拿了杯酸奶,右手抓着勺子,去了露台。   露台边沿一圈的茉莉全部开了,风送一里香。   她挂在栏杆上,往下望着,楼下是小区东部的音乐喷泉,呈鲸鱼造型,只有头和尾,中间埋在了低下,口中喷出水柱。   喝了半杯下去,口中都是醇厚牛奶味。   陆念还是个软骨头的人,趴了一会,头晕,转了几步,又跌到吊床上,荡荡悠悠,仰天看星星。   吹了会风,重新回客厅。   客厅和餐厅被陆念打通了,卧室和书房也打通了,房子功能分明,工作,吃饭和睡觉。   重新回榻榻米上,发现有一通未接来电。   备注为俏哥。   是她在13班唯一还在联系的男生,路寒昔日的好友。陆念随手拨号,按了免提,开始写楔子。   “喂,陆念同学……”   “俏哥,好久不见啊。”   “嗯,告诉你个好消息。”   许乔的声音还是那么粗犷,天生烟嗓,却压不住笑意,直勾勾传给电话这头的陆念。   也许是好事。   她坐直了,问,“怎么了?脱单了?恋爱了?”   “我要结婚了。”   “啊啊啊?啊啊啊!”   抑扬顿挫地发出了六个声儿,每一道感情和音调都不一样,在空气打着转,被欢喜撑起,膨胀如云。   陆念真心实意地说,“俏哥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嫁不出去……嗯……娶不到姑娘了。当年你可是比我们班班花还俏丽的人啊。”   对面的人笑骂她,“滚蛋,老子可是孩子他爸了。”   “带球结婚?俏哥你厉害啊!”陆念连嗓子眼都羡慕得冒泡了,咕噜咕噜话唠了一大堆,问嫂子是谁啊,漂不漂亮啊,怀孕几个月了啊。   许乔一一作答,最后等陆念终于歇下来了,才找到空当做邀请,“十月三号我婚礼啊,就在咱们高中后面的商业街,新修了酒店,定在那里,三楼餐厅,四楼KTV会所,五楼酒店,一条龙服务,怎么样,要回来缅怀下青春吗?”   “好啊好啊。”   一口应下,陆念立刻给小助理发qq消息,“小白,帮我订一张10月2日回家的票,先飞机,再火车。”   “好啊。”   小白秒回,又多嘴问,“念姐回家干什么,要休假了吗?”   “找青春。”   她哈哈大笑。   许乔要她淑女点,却也跟着笑。   “那到时候见,俏哥。”   “嗯,再见,好好休息啊。养得容光焕发的,到时候看上婚宴哪个男人,哥哥给你抢到面前来。”   “嘁——”   陆念望天,心里却想到了路寒。   她在挂电话之前还想问一句,他去吗。   却又觉得多此一举,即使许乔是当年路寒的哥们里唯一和她关系很好,愿意给她出卖情报的人。   路寒……应该是被她气到了吧。   眉眼戚戚,陆念趴在电脑前,想着一周后的事。   “陆念你不是要去参加同学婚礼吗?这都几点了,还在床上躺着……”   被关得死死的门外,只言片语,带着中年女人特有的尖利。   陆念翻了个身,抱住了皮卡丘,闭眼继续睡。   三秒后,她摸出枕头旁的手机,看时间。   才九点而已。   闹钟还没响,亲妈就阴魂不散催促她梳妆打扮了。   掀开被子,下床,她打着呵欠踱步到浴室,被买完菜的老爸看到,又是一顿长篇大论,“你的生活作息太不健康了,昨天我两点起来上厕所,看到你还没睡……”   陆念充耳不闻,钻进去,洗脸,刷牙,拍过爽肤水,才悠悠到厨房,“妈,早饭呢?”   却钻了个空。   案板上放了半只鸡,已经被整理干净,旁边放了几个碗,放着山药、红枣、黑豆,洗碗池里还泡着海带。   “在客厅茶几上。”   坐在沙发上,陆念满足地咬包子,脸大的碗里是陆爸打的豆浆,放了黑豆黑米和黑芝麻。   很久没在这个点吃过如此分量的早餐,她摸着肚子,问陆爸,“家里有红包吗?”   “电视机柜,右边抽屉。”   找了个壳子上印着白头偕老四个金字的红包,陆念往里面装钱,一张张数着,忙着切菜的陆妈和看球赛的陆爸同时扭头关注着她手上的动作。   “2799……”   “好了。”   只是封的时候有点费力,陆念又找来双面胶,勉强合上。   陆妈神情复杂,“好朋友啊?”   这个数在他们小县城算是不错的了。   她坐在地板上,仰头,“是啊,高一的好朋友,讨个好寓意,爱情久久。”   盖上茶杯盖,陆爸插一句,“你要是找到男朋友,爸爸给你封个5200的红包……”   搓手,陆念坐回沙发,咬她还剩半个的白糖包,“那您慢慢等啊。”   谈到人生大事,她就是不合作不参与不表态,陆爸陆妈对望了一眼。觉得当年大学不让孩子谈恋爱的做法实在太蠢,虽然没有说什么毕了业就去找一个的话,明着暗着也提示了不少次。   陆念还是岿然不动,连回家的次数都很少。   打了车下去,国庆节人多,小县城也堵车了。陆念不着急,带着笑频频看窗外。   每次回家都很欢喜。   十分钟后,到了酒店门口。   大幅婚纱照的旁边,许乔和老婆站在鲜花拱门前,迎来往的宾客。   陆念穿的浅蓝海魂衫和白短裤,定定看了许乔老婆的曳地白婚纱许久,才捏着红包走过去。   “俏哥,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她伸手,奉上红包,许乔低头看了下厚度,微愣,就被塞到手中。   “嫂子真漂亮啊,你们的孩子肯定特别可爱。”陆念一遇到特别感触的事,就不会说话了,失了作家的水平,反反复复只会最简单的话。   许乔老婆模样幸福,只会慢慢地微笑,挽着许乔的胳膊,矮了一个头,天作之合。   陆念寒暄完就准备进去了。 ☆、土豆肉丝   “哎,陆念……”   她侧头,胳膊肘还挂着红色小包,流苏悠悠碰撞。   “13班的同学在离台子最近的右边过道那两桌,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去我老婆妹妹他们那里吧。”   许乔还是那样,糙汉子的壳子下是一颗细致的心。   晃了晃脑袋,特地选的星星耳坠滑过脖子上的皮肤,一阵凉。陆念坦然,“俏哥,我今年25啊,不是15岁,你别想东想西,你的婚礼你的主场,不要辜负如花美眷才是啊。”   许乔挥手,赶她,“行行行,你最厉害了,进去吧。”   上了二楼,人多,每个桌子几乎坐满了。   陆念一路穿到许乔说的那两桌,她来得不算早,男生多的那一桌只有两个位置了,陆念叹口气,坐到女生那桌。   正在叙旧的几个人都停了,看她。   “哎?”   “是……陆念吗?”   当年和陆念同为语文课代表的人犹豫了片刻,问。   她应了声,得体笑,“好久不见啦。”   陆念在网络和现实中的身份完全是割裂的,个人信息捂得严实,书迷都叫她鱼大,其他更详细的资料就一筹莫展了。   昔日的同学都不知道她到底从事什么工作。   “你变漂亮了许多啊。”班长的头发终于留长了,人也瘦许多。   “谢谢,班长你也是。”   ……   聊了几句,陆念就落单了,转着手中的茶杯玩,她在13班朋友就两个,其余只能说是点头之交,还被陆念大一的时候一口气删光qq了,班群也退了。   只是班上所有人都知道,陆念喜欢路寒。   这点让她的处境些许尴尬,面上仍然浅淡,专心数茶杯上的竹叶。   仪式之后,新郎新娘挨桌敬酒。   一直低头吃菜的陆念,也是在隔壁桌纷纷起身后才后知后觉看到了路寒。   他和昔日兄弟一起,多了点鲜活的气,不那么肃然,依旧挚爱耐克这个牌子,穿着他家的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右手握着酒杯,很干脆一饮而尽,喉结起伏。   陆念撑着头,贪婪看他。   重逢对她大概是劫,见过一次之后就烙下印,只在夜晚烧灼难耐,提醒她入梦去见路寒。   路寒说的没错,天各一方。   他在宁阳,不是在部队,就在出任务,陆念热爱四处游历,积累见识,也尝遍各地美食。   这面,见一次少一次。   许乔搂着媳妇到面前了,陆念收回目光,路寒那一桌却趣味盎然地看了过来。   他一眼看到了陆念。   刘海编成了辫,黑发披肩,唇瓣嫣红,却穿得素净。   移开了视线,路寒的杯子却被旁边的人抢去,倒满白酒,“哎,在军校锻炼了这么久,酒量应该没问题吧?好久没见了,先走一杯。”   他举杯,碰了下,又一口闷。   那人才满意地放下杯子,叫路寒看旁边那桌,“那是陆念吧,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点点头,路寒没说话。   “以前她追你可厉害了,高三的时候,就你退出校队那会,下午最后一节课不用去训练。就吃晚饭的时候去打球啊,她每次都在乒乓球台后面的灌木坐着,我都看到了。”   路寒:……………………   “那个月她送的水,你都没动吧。”   “不是叫你自己看着办吗?佳得乐没喝吐?”路寒反问,手指搭在桌上,闲闲敲着。   “哪能啊,我都扔了,您可是一眼都没看,我也不好意思占人家女生的便宜。”   路寒:……………………   “但是那个陆念吧,也是个一根筋的,每天跑到我们班门后的垃圾桶去扒拉,每天都能看到她的冷笑话和饮料躺在里面。我还以为她最多坚持不过一周,然而我扔了整整两个月的佳得乐。她才终于消停了。”   声音有点发涩,路寒问了句什么。   身边的人又重复了一遍,“陆念的表白三件套,运动饮料,薄荷味湿纸巾和手写冷笑话,每天还不重样的,我都是看了她写些啥才扔的。也是个有趣的姑娘,可惜你当时一心一意扑在陈叶珈身上吧,也说了不要给人一丝丝希望。我就做绝了点。”   他夹了块拍黄瓜,沾了些小米辣,一口咬到嘴里,瞬间爆炸。   路寒吃不了辣,只能吸气。   脑袋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下,居然想起了一个细节,以前高一刚开学那一个月,大熊老爱缠着陆念让她和于嘉溪一起给篮球组带晚饭。   他们那时吃长饭,最爱校外那家好味馆的炒饭,分量足,能吃饱。   陆念那个时候大概就很喜欢吃鱼了,每次都点的鱼香肉丝盖饭。   喝了一整杯茶,路寒才平复下来。   这是他从没有想过的细枝末节,第一次延展在面前,下意识抬头去看陆念,她夹在只同班了一年的同学间,安静地吃菜,眼神淡然。   身边的哥们拍拍路寒的肩,“是吧,年少的时候能有个姑娘这么喜欢你,想想也是个福分。就算很早就在一起也不一定适合,你和陈……”   “哎哎哎,我什么都没说啊,吃菜,等会许乔说谁都不许跑,楼上ktv玩。”   捏着筷子,路寒瞥了自知失言的男人一眼,什么都没说,抢走了他碗里拨好的虾。   “哎路寒,你他妈是不是人民解放军啊,还从老百姓碗里抢吃的。”   “一个教训。”   “行,您老有理……”   ……   “唱歌,不去了吧……”   陆念拎着包,站在楼梯拐角,许乔被灌得不轻,面红耳赤,“都是老同学啊,没关系的。”   摸了摸手肘,酒店空调忒足,陆念摇头,“俏哥,我人来了,心意也到了。主要是为了祝福你和嫂子,其他的……”   “还在躲路寒?”   “没……”   陆念在呼呼作响的声里,吞下了那个“有”字。   倒不是她在躲路寒,估计是路寒在躲她吧。总归是阎王和玉皇,一个地一个天,能不见就不见。   许乔看见她小辫子末漏出几许碎发,根根顽固地竖起,像扎人的小刺猬。刚当了人父的男人意味深长,“你又不喜欢他了,还怕见面尴尬?要是下意识想避开,那就是你心里还有想法?”   “路寒好像就请了两天假,明天就要走了。”   陆念拽了下包,妥协,长出了一口气,“好吧,俏哥,A08是吧,我上去了。你悠着点……”   虚虚晃了下,许乔示意陆念先走。   她慢慢上了四楼,A08在临近拐角的位置,旁边是储酒室,透明的玻璃围着,小射灯照下,泄出水一样的光。陆念趴在那里,慢慢地看过去,红酒、白酒、啤酒、果酒……   倒影里能看到A08的大门,虚掩,留了条缝。   有一个男声在唱周杰伦的《退后》,声音竟然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   是于嘉溪……   她磕着头,靠在玻璃上闭眼,突然过了一阵风,吹在陆念跟前,眼睛掀了条缝,是大熊推着陆念从厕所出来了。   陆念就在狭小通道间,满脸思绪。   看上去就像把那两人堵在面前了一样。   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高一的那件事,那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陆念,第一次出言拒绝他人。   高一上学期的半期考试后。   陆念彻底绝倒了。优势科目发挥平平,劣势科目兵败如山。彻底考完的那天下午,她瘫软在桌上,不肯再和于嘉溪一起帮大熊他们带饭。   自己都没了吃饭的心情,这个烂成绩简直对不起父母的饭钱。   她正趴桌上有气无力,大熊突然罩了过来,一大坨阴影,眼皮蒙上一层黑。陆念睁眼,支起了头,余光里看到路寒居然还没去小操场打篮球。   “怎么?”   “你今天晚上不去吃饭吗?”   她啊了声,软绵绵又倒回去。   “去吧去吧?”   大熊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人,撒起娇来也游刃有余。陆念今天没心情吃这一套,摇了摇头,想继续闭眼休息。   “那你出去活动下呗,帮我们带晚饭,走动走动,有利健康。”   她嗤笑,彻底没了休息的念头。起身打量了下大熊仍然不红不急的脸,半开玩笑地躲开了,钻出去,留一句轻飘飘的话给他,“我上厕所去了,有本事你也跟着进去啊?”   路过后门,陆念看了路寒一眼,他明显听见了两人的话,没什么反应,在等大熊走。   对于路寒来说,吃不吃晚饭都无所谓了。只是有人顺手能带晚饭,就加一份而已。   此刻看陆念明显没那份心情,也就不强行为难人家女孩子了。   大熊转头,看了路寒一眼,“于嘉溪今晚回家去吃了,好像家里有客人。”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陆念就没有晚饭了。   他可不是那样能抗饿的人,吨位在那里,一顿不吃挠心挠肺。不等路寒说什么,大熊就堂而皇之出去,真的在女厕门口等她出来。   甩着手上的水,陆念转身,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本来算半开玩笑的心情猛然沉了下去。   她想忽视大熊,他几步拦住陆念,笑嘻嘻的,“念念,就帮帮忙吧。”   在他心中,陆念一直是个很好说话的女生,跟在杨彤宁身后,话也不太多,偶尔蹦出点冷笑话。   陆念定住,看他,叹了口气。不知道大熊这种堂而皇之的请求底气从哪来的。   但确实捏住了她的七寸,陆念想做个好人,想成为人缘好的那种人,所以只能半开玩笑地表达怒气,最后只能慢慢咽下去,朝教室里看了眼,“你们几个人?”   “我,路寒,文哥,和浩哥。没了。炒饭你随便选味道吧,我们不挑。”   哦了声,陆念低头想,那还是土豆肉丝吧。每次晚读开始前都能看到路寒扔掉的饭盒。他吃那个似乎总是能多吃一点。    ☆、好久不见   “熊达,路寒,好久不见。”   陆念自若地笑,一起打了招呼,叫两人的名字。   下意识忽略了前不久和路寒的那次重逢、变故和片刻的尴尬氛围。   就像个老神在在地为再见到高中同学,而略感开心的普通人。   大熊看了眼路寒,他垂眼站在一边,寸头被毛绒绒的暖黄光芒扫过。知道这是路寒懒得说话的表现,他不得不担当起寒暄的重任,一如当年挡住追求架势汹汹的陆念那样。   “陆念,你现在在哪发展呢,做什么啊?前几天俏哥在群里问哪些人能来参加他的婚宴,我看了下群列表,你都不在里面了啊?”   笑吟吟,陆念眼神轻晃,扫过一旁的路寒,落到大熊头上,他依旧很高,胖乎乎的,没有出身社会后特有的巨大变化,多了一副黑框眼镜。   “嗯,我在江碧,自由职业,能养活自己,也就这样了。”她没多说,仍然想把现实和网络划分开一点。   听到陆念这段没有重点的敷衍,路寒终于看了她一眼,在送副导上归来山的时候,他听了一路八卦,关于他不熟悉的那个光鲜亮丽的圈子,还有副导死也追不上的女人……陆念。   副导说,陆念不过一个编剧,却很爱请剧组的工作人员和朋友吃饭,包括平时私下小聚,能找到买单的机会,肯定不会落在第二个人手里。因为是作家出身,有那么点难琢磨的气质,家里也买了不少文玩。常年在各地旅游,美名为积累灵感。是个很随性,也很享受的主。   本以为用钱可以砸下的人,却碰了不少的壁。后来索性转移了目标。   路寒当时只是笑了笑,当做消遣。   当他近距离看到陆念之后,开始下意识从副导的话里挑出一丝一缕,和面前的她做吻合。   这种巨大的改变,虽然需要日积月累,但也不会脱离出金钱的影响。   倒是挺会扒拉干净。   路寒看她,从兜里摸出了烟盒,在同班同学面前第一次和她说话,“你不进去吗?”   眼前的男人,眉眼不复少年,平和的口吻却将她一把拽回当年的时光,有礼貌却也疏远,是那个时候和所有女生的相处模式。   鬼知道陆念是怎么陷入这种怪阵里出不来了。   她轻快地转身,“嗯,马上进去了。”   门被陆念合上的瞬间,她听到了火机擦出的声音,很快烟味被隔绝在了外头。   包间里昏暗,她猫着腰,小心地走到了离点歌台最远的位置。   挑了个凯蒂猫的抱枕,遮住自己,靠在沙发上,看于嘉溪唱歌。   一直就是这样,只要有他这个小周杰伦在的地方,就是他的舞台。即使于嘉溪成绩在13班算烂,烂得不行。所有人还是喜欢他这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   陆念和他关系好起来,还是因为昔日闺蜜杨彤宁。   现在……   她摇了摇头,盯着斑驳光线里的于嘉溪,他以前就是很清瘦的男孩子,现在也是,脸上却多了点什么,她无从得知。   只是托着头,慢慢想。   于嘉溪啊,你还喜欢大熊吗?   高三毕业那晚,和她抱头一起痛哭被拒绝的那个男孩子,现在也还念念不忘吗?   门又开了,陆念离得近,带出的风诚实扑在她胳膊上,和流淌的冷气一起,让她很不适。   许乔推着一个女人进来了,身后跟着解决完烟瘾的路寒和大熊。   扫过全场,找到了于嘉溪。   许乔摁亮了最大的灯,所有人的脸都清晰可见,“于嘉溪,你女朋友来了……”   刚喝了一口茶的陆念咳嗽,她低头,捂嘴,反而越发厉害。只能拼了命地往下咽那股冲动,等再抬起头来时,对上了路寒要笑不笑的眼。   移开了视线,陆念假装冷静,拍了拍发热的脸颊,去打量那个女人。   于嘉溪的……女朋友……   大熊也愣了片刻,才搂着路寒走到了中间,在人最多的地方坐下,扎入热闹的氛围里。   从高脚凳上跳下来,于嘉溪穿的黑色半袖,头发打理得很清爽,牵起了来人的手,相视笑了笑,慢慢走到点歌台后面坐下。   大熊和于嘉溪的距离,大约三米。   陆念和路寒的距离,大约两米。   “好了,继续玩啊,我只是负责送人上来的,老婆还在楼下等着呢。”许乔贱笑,满是有家之人的幸福。   所有人呸他。   陈奕迅的《十年》还在勤勤恳恳当背景乐,清楚地和热闹喧哗割裂出一片空白地带,“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大熊喜欢陈奕迅,所以于嘉溪那年也爱唱陈奕迅。   歌词却更像谶言,把于嘉溪拉进感情世界里的大熊,在毕业那晚拒绝于嘉溪的大熊。多年后身边有了一个女人的于嘉溪。矛盾的两个人。   不只是男人和女人能有需求,要依赖,想去试,试什么,要什么,都是全新的一切。   陆念想事情就习惯小酌一口,构思小说也喜欢,家里凿了一面墙做吧台,满足她不时微醺的念头。   偏偏老同学们都很助兴,情歌一首首,每人都唱过去,竟像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往可回味。   她偏头,戳着面前的酒杯,让它顺着力度滑到玻璃果盘前,然后清脆碰一声,泡沫微漾,再用手指勾回来,继续往前推。   角落里,无人注意。   陆念玩得开心,七八次过去,兴头没了,她探头看了下在包间里依次敬酒的各位同学,男或者女,都不拘谨,熟络且言笑晏晏。   路寒还是那样,虽然不常说话,始终在圈子里面,坐得很直,右手捏着和她一样的酒杯,玻璃里酒的颜色透在他手背上,是流动的红。   陆念突然头晕,放下抱枕就拎包起身,两步就出了包间。   从路寒刚才靠过的地方过去,她似乎嗅到了淡淡烟味。不是那种属于老烟枪的刺鼻,应是偶尔为之的味道。不远不近,盘旋了片刻就消失。   也许是错觉,陆念头也不回地下到了一楼。   外头日光敞亮,她正穿过旋转门,身后一声唤,“陆念。”   声音低低。   是于嘉溪,臂弯里还挂着他的女朋友。即使陆念以前从好朋友的角度忠心祝福于嘉溪能追到大熊,现在看到这个清汤挂面的女孩子,还是免不了感叹一句很般配。   不是自己坚持的就一定是最好的,对吧。   “回家呢?”   “对呀。”她答话。   于嘉溪突然低头对女朋友说了什么,那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对陆念礼貌性笑笑,酒窝两朵,马尾一束,就乖乖绕到前面水吧去等着了。   陆念正想调侃一句于嘉溪威严挺高,他揣在裤兜里的手抖了抖,利落摸出一支烟。   陆念:………………   今天也见这个东西很多回了。   以前老冲大熊嚷别抽了的人,也挂在嘴边了。   她眼带调笑,同做了三年暗恋鬼,于嘉溪能揣摩到陆念的调侃,点燃后,才惬意开口,“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就是找你叙叙旧。”   指了指青天白日的大门口,陆念不太同意,“堵在这里当门神?”   于嘉溪吐了口烟圈,右手捞过她,带到酒店左边的花坛后去,在一颗铁树后站定,又悠悠吸了一口。   “女朋友啊?”她明知故问。   于嘉溪爽快,“对,女朋友。”   “挺可爱。”陆念摸了摸鼻子,眯眼瞧于嘉溪。他到底不是过去那个瘦弱的男孩子了。   当初陆念和杨彤宁问过于嘉溪为什么喜欢大熊,他捧着凉面碗娇羞了几秒,才交代少男心萌动的原因,“我觉得他看起来虽然胖乎乎,但人很傻啊,也很有安全感。”   ……   “那你要说什么?”   “路寒和陈叶珈,一年前分手了,你知道吗?”   她也老实,点点头,看不出什么情绪,“知道。”   瞥了陆念一眼,于嘉溪抖下一截烟灰,“原因知道吗?”   “不知道。”   “陈叶珈,又出轨了。”   老实说,又这个字,无非就是再次意思。   咀嚼了几秒,陆念心里空了一块,如同结疤的伤口被生生扯开,再次暴露,被初秋的烈日晒得能听见响。血液却是凝固了一般的冷。   领悟不到于嘉溪特地给她说真相是什么心态。   陆念轻轻开口,“路寒他,在你们面前说过什么吗?”   啧了声,于嘉溪努力回想,“这事是陈叶珈的朋友爆出来的,我们去问路寒,他那个时候刚从江碧的培训大会回来,和我们就呆了一晚上,只喝酒。”   “说他啊,初中起就想保家卫国,参军。过了这么多年,为了国家也算赤血丹心,流血流汗都是无需在乎的小事,只是想着这是所爱之人同在的土地,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信念和柔情的支撑。出了这件事,倒不至于怀疑职业信仰,还好好的,该干嘛就干嘛,就是前半辈子,就这么一瞬间走完了,干干净净。”   陆念死命盯着于嘉溪衬衣的第二颗扣子,视线刚好齐平,无需费力。盯到眼睛发涩,再发痛变红。   半响才咬着牙,模模糊糊憋了一句,“至于么他……”   当年听好友说路寒初中那阵,早熟,也过早出落得好看,被年纪上有名的漂亮女生看上,两人经线人介绍认识了后,牵扯了几回就走在一起了。后来女生甩了路寒,好友说路寒偷偷哭了。   陆念当时还笑自己的心上人,怎么如此小男孩。   现在角色转换,她狠狠压下了想哭的冲动,喉咙咕咕哝哝涌动着一股子劲,想说什么,或者只是单纯叫喊一声也好。   “至于么你,哭什么,被劈腿的人又不是你。”于嘉溪哂她,语气淡淡。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 10更over~~ 准备去看美人为馅了 杨蓉好美吖嘤嘤嘤 【修改了一个bug 念念是一直读的理科班 昨晚写昏头了 把最初的设定用上了 现在检查才看到没对_(:зゝ∠)_】 ☆、情愫初始   周围人给陆念介绍对象,总爱问要求。   好像现在的姑娘都喜欢罗列那么几点,害怕上演相亲乌龙。   陆念随口就是,走路姿势一定要好看。   至于怎么个好看法,人家追问下去,她就微愣,在想路寒。   他走路到底什么个样子,有点懒散的,还小小驼背,在她眼里就是特别不一样,能在人群中准确拎出,再锁定。   现在的路寒却再也不驼背了。   本来陆念对路寒的情愫初始,情形就多少有些尴尬,这么多年过去,她从心脏匣子里摸出,反复回味,就发酵出一丝甜味。   晚饭时间,同学们都纷纷觅食去,陆念留在了教室。   她有办黑板报的任务在身,又轮到负责语文晚读时间的纪律,加起来统共一个多小时,能完成不少进度。   先用黑板刷擦过一遍,再用浸湿的帕子抹去所有污垢。最后一排的窗户大敞着,慢慢吹干水湿的痕迹。   陆念踩着凳子,上到桌面,确认四脚稳固,才跳下去,从自己位置上拿起摘抄好资料的本子。胳膊弯里夹着彩色粉笔盒,又站了上去。   未履平地,她心里总觉得不安。还是将粉笔盒搁在了书架上,拈出黄色和绿色,开始写艺术字标题。   这个她颇为得心应手,粉笔捏断,用横截面在黑板上滚过,就能写出飘带一样的朦胧感。   “秋的果实……嗯,好了……”   小心后退了半步,审视了下偏正。陆念跳到地上,将桌子挪到最左边,跳上去开始写名人名言。   心无旁骛的二十分钟后,左半边的黑板已经被填满,陆念撑着桌子,刚想如法炮制跳下去,左脚虚虚迈出去,就听到后门的声响,是篮球拍地声和匆匆脚步声。   她捏着粉笔,扭头,脸颊上和胸口都沾着蹭上的粉笔灰。茫茫然地对上了一群篮球少年的目光。   站得高,很轻易就找到了路寒,他在倒数第二个,手里攥着一团纸。也看向了陆念。   “办黑板报啊?”大熊友好打招呼。   陆念嗯了一声,跳下去,飞快瞥了眼路寒,默默将桌子挪到了右边。   “别摔下来了啊。”   “不会啊。”   “摔下来也没人接你……”   “……”陆念转头给大熊翻了个白眼,笑了笑继续写字。心情莫名平静了许多,刚才满教室空无一人的时候,她几乎只能听到粉笔和黑板摩擦的声音,还有呼呼而过的风声。   此刻身后有了交谈和走动的声音。   陆念咬唇,压下了那一点笑意。抬手写字。   渐渐吃饭的同学也回来了,教室里趋近沸腾,混合着走廊上的声音。   陆念心如止水,右边已写满快大半。   余光里瞥到一个影子,是路寒,手中捏着一个油汪汪的透明塑料袋,往竹筐里扔去。   目光追过去,他的肩胛骨透过了灰色连帽衫,凸起,是少年的骨节。侧脸瘦削,喉结很漂亮。   大熊也解决完了自己那袋凉面,朝路寒飞扑而去,本意是想袭击他的屁股,无奈自身块头太大,没刹住脚,被路寒不轻不重推了一把,手搭上了陆念脚踩的桌子。   晃动突然袭来,陆念低头,这一眼还没看清始作俑者,就跌了下去,眼前景象转了一圈,模模糊糊,屁股上热辣辣烧了起来,极其重的一声响后,她双手撑地,跪在了椅子上。   本是借力登上课桌的椅子此刻完全翻了过来,绿色的腿擦过了她的屁股,眼里糊上了一层泪水。完全不知周围的声响。   “陆念!陆念!你还好吗??”大熊紧张地蹲下,想抬手扶她,却踌躇于她那尴尬的姿势。   缓缓抬起右手捂住了屁股,陆念眨眼,掉了两滴泪,“没……关系……”   一字一吸气,完全不是没关系的样子。   她只是强撑,路寒还站在一米开外,没有要走的意思。大概是看她摔得凄惨,但两人并不是特别熟,他似乎没有慰问的立场。   “大熊,真的没关系。你……回座位吧,我缓一缓就可以了。晚读马上开始了。”   不想让自己成为众人侧目的对象,陆念索性夹着疼痛的屁股站起来,背对着大熊,右手缓缓揉了揉。想赶走这个话唠的祸端。   极其自然的一通动作,因为身后还有个人存在,僵硬无比,停在那瞬间。   ……路寒还在身后。   大熊打量了陆念片刻,看到从前门进来的田是,立刻溜回了座位上。   陆念侧头,路寒还是没动。   那滴没落下的眼泪摇摇欲坠。此刻她是真想哭了,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出糗,大大咧咧没个女孩子样。   “大熊,把我的周记本和笔拿过来。”   他终于向前走了步,却站到了陆念身边,人对着大熊说话,低沉的声音震着陆念的耳膜。   “有个问题问你。”路寒抬眼,瞥了陆念一下,然后飞快移开,耳朵尖微红。   不明所以,陆念看他接过了纸笔,径直翻到了最后一页,左手托着本子,青筋因为用力凸起,血管可见,右手刷刷落了几个字,笔尖缠绵不肯离开纸面。   路寒定定盯了几秒,才将本子递到陆念眼前,脑袋扭到了一旁,看教室外的夜色,那抹红扩大到了耳垂。   他微咳。   陆念低头,上头一行字,“你……裤子被磨了一个小洞……”   ……   将外套系在了裤子上,里面的灰色毛衣挡不住夜里的凉意。   小县城只有夏冬,从无春夏。   才脱下短袖不过几日,冬天的冷冽就侵袭了一切。   陆念坐在位置上,瑟瑟发抖地做地理题,她左手捏着中国地图,下巴尖都是红的。   被路寒一句话点醒之后,她立刻负手奔了出去,到厕所后脱下裤子一看,果然有了一个大拇指甲盖大小的洞。位置巧妙,在臀部,刚好能透过它看到陆念今天的粉色小裤裤。   这才是最要命的时候。   她瘫软在墙壁上,也不嫌弃白色瓷砖脏了,借着背部的凉意来平静心情。   ……天啊。   路寒看到了她的……   捂脸,陆念很想拿头磕墙,大喘了两口气,脸颊烧了起来。   这种闷熟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下课。   心里全是路寒的那句话,还有歪歪扭扭的一行字。这个男孩子啊,为了不让她难堪,选了最温和的一种方式。尽管两人自开学来并不经常说话。   这种甜蜜和羞恼不断交织,呼出的气都是乱的。   杨彤宁摸了摸她的头,“念念,走回家了。肚子痛不痛?”   被误解的陆念顺势摇摇头,抿唇收拾课本和资料。别人觉得她是痛经也比裤子破了来的好。   这次她不愿再偷偷跟在路寒身后,走那段每天都奢想的路了,他的身影,每一个脚步都在提醒陆念,傍晚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保持完美的形象计划已胎死腹中,即使换来了一次不浅的接触,终究是自损八千。   这让陆念顺利忘记了她的化学试卷,和那个红通通的分数。   “陆念?”   于嘉溪摸了摸她的额头,看出点她发呆的门道,“怎么,听到路寒又被伤害了,你蠢蠢欲动了?”   移开了于嘉溪的手,“动什么?我倒是该回家了,我妈说晚上烧鱼给我吃。”   她已经将刚才恸彻的脸色关得干净,只眼角坠了点水雾,看上去有些茫然。   “我走了。谢谢你,于嘉溪,去找你的小女朋友吧。”   陆念挥挥手,走得干脆。   同一时间,路寒和大熊等四五个好友也出了酒店,男人腿长,陆念又遇到红灯。   一行人站在了马路边,彼此看了眼。   陆念脚尖压着白色斑马线,对所有人点点头,而后专心盯着跳动的数字。   一点点减少,跳动的频率和心脏起搏接近同步。   比淡定快了许多,离失控却差了点距离。   路寒站在最左侧,大熊用手肘打他,“陆念现在变得真漂亮啊。”   他神色微动,这短短几个小时,同学们有意无意提起这茬,好几次了。   让路寒不得不分了点视线给陆念。   变绿灯。   她先迈了一步,将几个男人甩开在了后面,路寒捏着火机,慢吞吞地看对面红绿灯后的超市,心里忽然动了片刻,冒出个无来由的主意。   “熊达。”他声音一沉。   “干嘛?”   路寒比了个手势,快步朝超市走过去。大熊不明所以,还是跟上,两个男人很快超过了陆念。   “渴不渴?”   路寒侧过头。   “啊,刚才我才被文哥灌了五瓶啤酒,你问我渴不渴?”   “去问陆念。”   “……什么?”   “拦住她。”   不再废话,路寒顺手把火机扔到大熊手中,进了超市,径直朝饮料区走去。   出租车停下,陆念刚想弯腰往里钻,胳膊被人拉住,她踉跄了下。   “师傅,不走了,谢谢您啊。”   司机和陆念同时骂了一句,“有病啊!”   她起身想解释,车吭哧吭哧就爬走了,还气冲冲的哼唧了两声,让陆念吃了一嘴尾气。   大熊见她转身怒目,立刻举手,“陆念,别怪我啊,我错了。我有事跟你说。”   眼神还挺正经,镶在胖乎乎的脸上。   “说。”   “你……渴不渴?”   “……………”   陆念抱着手,睨着他,片刻后一言不发,准备换个方向一走了之。   大熊是在戏弄她吧,一如当年。   拎着袋子的路寒,迎面撞上了一颗小炸弹,板鞋都被踏出了响。   路寒看大熊,他正无辜地摆摆手。   “陆念……”不得不开口叫住她。   “做什么?”   “给你。”塞了一瓶水给她,路寒神情淡然,好像随手做了一件不足提的小事。   她低头看,是西柚口味的佳得乐。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又登不上噜。这章是用手机发的(*/ω\*)。 吃饭的时候看法医秦明 大宝走路浓浓J家风啊2333 ☆、敬给往事   陆念被气笑了,她盯着路寒,觉得自己好像在打量一个神经病。   甚至十分友好地问,“路寒,你没事吧?”   围观群众大熊也这么想,探头看看路寒,思考他哪根筋出了问题。   他任两人打量,片刻侧头,盯大熊,眼神中意味明显:哪方便往哪滚。   退回到身后的花坛,大熊远远观望。   “这次,是我请你的。”   路寒俯身,自己也拎了瓶佳得乐,慢条斯理扭开,在陆念瞪大的眼中喝了口。   “我以前喜欢喝可乐……”   “我知道。”陆念捏得瓶身的塑料纸呲啦作响,平静地答话。   她还见过陈叶珈来送过两次饮料,那时时光可真好啊,长发少女,抱着篮球的少年,都特好看,就算中间的距离还能再站个人,也不影响一道道的目光飞过去。   陆念的眼神最炽烈,已经脱离了打量的初衷,有点飞蛾扑火的意味。   心底却慢慢地,慢慢地沉下去,她借对面墙上贴着的仪容整理镜偷看自己,又和陈叶珈作比较。   于是冰川就彻底撞上了大船。   陆念慢慢地想着以前那些事,居然能笑出来,她低头扭开瓶盖,慢慢喝了一口。   原来她以前每晚托人送到路寒桌上的佳得乐,是这个味道呀。   普通的饮料味,被她自以为是的喜欢渲染得天上有地上无,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暗恋的人总是最擅长感动自己的。   “你那时,每天都去翻……垃圾桶?”路寒黑沉沉的眼,抓住了她垂下的睫毛,黑,密,隔绝了所有透露情绪的眼神。   陆念大方嗯了声,随即又皱起了眉,“什么叫翻垃圾桶,你觉得我是用手在里面扒拉吗?还没有悲情到那个地步……我有带织围巾的粗线棒好吗……”   忍不住笑,陆念还记得,那个时候每天下了晚自习,她总会逆着人群跑到后门去翻自己买来的东西。还要躲开那一群路寒的哥们。   当初这么强大的心脏,每天看到被糟蹋的礼物都麻木了,怎么高考就没发挥好呢。   路寒点头,意味深长。   “谢了,不过我现在不渴,就当是敬往事了,在宁阳我说的话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我会好好记住你说过的那四个字,就当达成共识了?二十五六的人,也没那些劲儿劲儿的心思了不是吗?”   “再见,我先走了。”   陆念退场堪称大方冷静,还对着大熊笑了笑,走到街边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后,径直将头转向左边,开始发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好心搭话,“姑娘,失恋了啊?”   摸了摸自己的脸,陆念出了个上扬的声表示疑问。   “看你脸色不太好。”   将信将疑,陆念从包里翻出了化妆镜,看到自己无意耷拉下的眉眼,像锋利的刀刃,破开自以为很好的情绪。   全世界最没资格说不在乎的人,就是她了。   垂下头,陆念一根根掰着手指头,尝试缓解喘不过气的难受。   第一次感受这种贴着心脏细细勒紧的情绪,还是在陆念听到陈叶珈这号人的时候。   九月末的日子,仍然没有转凉的意思。陆念趴着睡了不过二十分钟,脖子后就渗出了细密的汗。她活动了下,悠悠抬头,呆滞了片刻。   轻轻起身,准备去走廊上透个气。   然而静谧的土壤里,她这颗探头探脑的小苗格外显眼。和同样是去上厕所的小伙伴对视了一眼,陆念眉眼弯弯,无声做口型,“上厕所?”   对方点点头。   她又开口“说”,“那一起。”   出了前门,两人齐刷刷出气,挽着胳膊走进了女厕。教学楼的厕所味道都不太尽如人意,陆念皱着眉,在选择哪格稍微干净一点的时候,团支书也进来了。   霸占了一个厕所的三人不禁抱怨,“真的好臭啊……”   速战速决,陆念选了离冲水箱最近的那个。   为了透气,厕所墙上开了一扇窗,却被柳树枝探入,在风的吹拂下婆娑窸窣。   “我刚才知道了一个消息,你想不想听啊。”说话的人是团支书,在询问另一位语文课代表,这位一向温柔的女生提到八卦,声音也扬了起来。   陆念动了动耳朵,本着不听白不听的念头,默默等待下文。   “说啊。”甜甜的一句回答。   思维突然拐了个岔,她这位同为语文课代表的小伙伴,唱歌一定很动人。   “路寒居然有女朋友了,还是我们年级有名的女神啊。就是16班的陈叶珈。”   “这个啊,我知道啊。陈叶珈跟我们是初中同学啊,他们两个初二就在一起了吧。”   陆念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这种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在一个不太优雅的地方,被轻巧放下了。长在了她的心头,蜿蜒成刺。   没有等跟自己一起进来的人,陆念洗过手就匆匆掉头,从楼梯慢慢走到了一楼草坪前。她这个天塌下来的样子,是绝对回不了教室的。   她抿着唇,一个人站在已经变黄的柱子前,伸手点在上头。   该怎么说,那种男生会有女朋友也不意外。而且是已经在一起两年。让陆念觉得自己不过一个月的一见钟情如此微不足道,连再想想都如同不值得。   思维断线,混沌重复着这个惨状。   也不是没收到过情书和暗示,陆念都视若无睹了。何况她生命中的第一封情书是堪比贺年短信的奇景,就更对这种青春期的悸动没有美好幻想了。   直到路寒红着耳朵告诉她裤子破了个洞的那一天,她大概理解了那个男孩子,像贺年短信一样的那封情书,字斟句酌,出于火热的心。因为谨慎,所以口吻严肃了些。就像现在从不敢正视路寒的陆念一样。   恐惧和爱情都是相辅相生的。   但以后,她好像可以自在了呢。那个人,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女神”般的女孩子。不需要她从头到尾跳梁小丑一般自我心理活动,纠结整日,在路寒眼中,也许还不如一缕拂面而过的风。   陆念父母对她管教很紧,早恋对她来说,是海鲜盛宴,存在于世界上,却是有心人的珍馐。不属于她这个感情上的胆小鬼。所以才收了那封贺年情书后就吓得托人转送了回去,从此不闻不问。   在三年后的午后,陆念才尝到了迟到的抱歉。   至少,那是一时真挚的心情。   现在轮到她尝这种感觉了,哽在心头,咽不下去。   所以,路寒一定是有十分的勇气,才会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的吧。或者说,那个女孩子足够优秀到,让他不想在意这些多余的东西,尽情享受当下。   预备铃响了。   陆念转头,上楼,准备回教室,走读的学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在身前身后,她终于没有了那种在寂静一片中听着心脏抽动的恐惧。自嘲地笑,还好没有哭,不然真的难以收场。   刚拐过走廊,迎面走来三个男生。   最右的就是路寒,他穿着黑色短袖,脖子和额头都有显而易见的汗,唇角带笑,和身边的男生在说什么,难得的眉飞色舞。   陆念顿住脚。   在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在刚才心里劝自己的时候,都能平静的双眼,终于酸涩了起来。   在面对路寒的时候,她没法这么冷静。心里的喜欢还如此新鲜和旺盛,全部被这不过十米,甚至还在缩短的距离,催化得越发失控。   面前的那个男生,笑得如此肆意,炽热得如同富士山尖的新雪。她还没来得及攀登过,只是远远观望过。却被深深吸引着,不惜当一个徒步朝圣的人,转山转水,踏上以前不敢涉足的大路,只是向前。   他在她面前了。   所以她舍不得了。   陆念又拐进了厕所,躲避了这一场面对面的灾难。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依旧决堤了,被他鲜活的一面引爆。却无法控制,心里烟尘弥漫。   低头挪到水龙头前,扭开,洗手。   吸了吸鼻子,陆念掐着掌心,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发什么疯你……”   “陆念你抽什么风啊?又要去旅游?您挖坑不管填啊,让我这个小编辑靠什么吃饭啊,我不管,就算去散心,你也要给老子按时交稿。”   责编又在Q上对陆念哭诉。   她抱着电脑,没风度地横躺在沙发,发了段语音过去,“一周两更,我的极限。十一月起,就要给小孩写剧本了……”   “祝云深??!!”   确认了陆念口中的人,责编发了个捧心的表情,“鱼大,芦苇大大,念爷!请你务必要给我们家云深宝贝一个出色完美的剧本!我愿意帮你挡住主编的催促和责骂!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壮志未酬身先死!”   陆念:………………   祝云深的人气真高得可怕。   计划达成,陆念搁下电脑,去敲主卧的门。   陆爸陆妈正在看舌尖上的中国,低声讨论着做菜,陆念轻咳了声,“爸妈,我要去旅游了,大概三天后走。”   “好啊,注意安全。”   陆念爱往外跑,家里人都知道,只象征性说了几句。陆念扒着门,喃喃,“你们的卡,我都转了钱进去。该做护肤做护肤,该去买钓具去买。不要替我节约钱。”   “也别操心什么终身大事了,说不定哪天,我就在旅途中想开了……佛祖说,顿悟都在一瞬间不是吗。”   “行了,继续看你们的酱排骨。”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了 _(:зゝ∠)_ 超级冷啊冷 以前每年关节都会被冻 打字炒鸡蓝瘦 今年千万不要啊QAQ 不然真的香菇了 刚吃晚饭的时候 我妈说我是待业青年( ⊙ o ⊙ ) 所以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在家乡找实习工作了 _(:зゝ∠)_ 卡密sama一定要保佑我吖 PS:看了《蜗牛》,kkw好帅啊【捧心】 ☆、旅游途中   陆念不爱跟团,也不爱动脑子思考去哪玩,怎么玩。   以前是随剧组去了天南海北,真的要到了假,她满脑迷茫。   @芦苇鱼:想去旅游,有好的地方推荐吗?   随手发了微博,陆念拨了电话。   是她家责编推荐的旅行社。接电话的是年轻女人,声音绵绵,陆念歪着身子,很惬意地问有什么有趣的线路。   对方问清了陆念的名字后,尽职尽责,推荐了三条线。   窗外天气并不太好,阴沉沉的秋意,是披着九月的皮,有着十二月温度的冷。   那就去个温暖点的地方吧。   陆念这样说,接线员又温柔地说,“陆小姐,那您觉得宁阳市怎么样?”   点着鼠标的手顿了下,“我知道,上个月我就在那里,归来山,五大湖和泊鹭古镇,都去过。”   对方笑了,“陆小姐,那您可真吃亏了。这都是太有名的地方,就是宁阳的一个符号,人们都被忽悠着往那走。真正好玩的地方,您还没体验过呢。宁阳市最南边的一个小县城,正宗热带风情,产玉石和水果,我们旅行社在那开线才三年不到,绝对不是人挤人的地儿。”   她的坏习惯只有一个留到现在,那就是耳朵软。   陆念嗯了声,“那就这样吧,找个当地地陪,最好是姑娘,我自己飞过去,到那再跟你们联系。”   云宝:又去旅游?   念啊念:嗯对,说那里产玉石,要给你买个玉佩来带带么?玉养人,图个好念想。   云宝:……行,看你。   陆念惊讶了,她反复看了几遍,才反问,“这次舍得要姐姐的礼了?”   云宝:【大翻白眼】   念啊念:我会给你好好挑的,你专心拍戏。   云宝:好。   广播提示登机,陆念将手机扔到包里。   又要去宁阳了啊。   仰头,还是沉沉的云,没有一点温度,将双手蜷进风衣里,开始祈祷宁阳能有个好天气。   旅行社找的地陪姑娘很尽责,穿的白毛衣和背带裤,举了个牌子,写着LU。   出发前陆念千方百计打消了姑娘写全名的念头。   现在她站在这,有点能理解姑娘那番做法了。   站在面前,酡红脸颊。不是那种用腮红刷画出来的刻意,几点可爱的雀斑,沾染着来自于那个热度充沛的小县城气息。天真,无世故。   所以哪能理解陆念这般逃避一样的旅程。   “陆小姐你好,我是翡翠。”   咂摸了片刻,陆念觉得这个名字挺有本土风情的。她坐上了翡翠的车,系安全带,一边问,“你们那边最好的翡翠市场在哪?”   像是在说绕口令,陆念抿唇,好心情地看窗外的景。   翡翠应该是带她去酒店,正穿梭于一条闹市,是她很少见的小镇姿态,店铺紧邻,有穿着黑色凉鞋的小男孩在远处踢足球。   头顶,有丝丝缕缕的阳光楼下,被她的黑色风衣温柔吸收,再传到贴合皮肤上,熨帖地暖。   “念姐,我们这边只是中转站,你应该也知道这行水深,要等从缅甸那边过好货来。”   翡翠已经能在十分钟内改了称谓,带着她红苹果一样的笑,和陆念聊天。   一切都很舒服。   陆念不觉得顾客至上能赋予小姑娘如此高的服务质量,或许是她那位责编在旅行社有什么熟人,几句招呼后就让陆念升级为VIP客人了吧。   “嗯,大概要等几天?”   “三天吧,下周一,老王叔那里会有一批新货,我去找叔说一声,给念姐你留几个。”   “适合年轻男孩子戴的,就行。”   “知道啦。”   说话间,翡翠停车。   解下安全带,陆念下车,抬眼望酒店。   不过六层,独栋,被朱色铁门后绿植极多,能看到一簇簇不知名的花,以红粉为多,草地被阳光糅杂得暖暖融融。   翡翠已提来了她的小行李箱,轻快握在手心里,推门,让陆念先进,“念姐,走吧。”   伸手想拿回箱子,陆念觉得让一个看起来十七八的小姑娘提行李不太好。   刚动了动手,翡翠就抿唇笑,“念姐,别跟我客气啦。我们地陪做的就是这些事,家里三亩地活都是我在忙,不会缺这点力气。”   姑娘笑容清透,陆念收回手,背在身后,跟着踱步进去。   和前台交待了几句,翡翠拿了房卡,叫了声念姐。   看了几眼墙上的壁画,那几道热烈的花影几乎要钻入视线深处。陆念转身,和翡翠一同进了电梯。   “念姐,你的房间在四楼。”   “好。”   电梯打开的时候,陆念愣了下。   正对着她的那一面,也挂着油画。比大堂那十几张更大,颜色用得更大胆冲突。   “翡翠,你们这里种罂\粟吗?”   陆念很难忽视那种感觉,移开了视线,靠着那一面多彩的油画,轻轻动了下脚尖。   翡翠声音很明朗,没有一丝不自在,“是啊,念姐,但都是合法种植,政\府批过的,和药厂合作。”   小姑娘又嘻嘻笑了声,“念姐是不是想问墙上的画?”   看进翡翠黑白分明的眼中,陆念摇摇头。   “好吧,就是装饰而已。”   电梯到了,翡翠将行李提到408门口,“念姐,你先休息,晚上我来接你去吃菌菇火锅,我们这的特色菜。”   点点头,陆念刷卡,进门,对翡翠说了声晚上见。   路寒埋头洗衣服,宿舍门开。   “猴子,你的袜子要放多久?”他头也不回,衬衣稍卷,脚下踩着作战靴。   “路队,别介,我马上来洗。”   猴子挤到他身边,“岫县好像出案子了,还是从江碧那头查过来的,这次我们肯定也要去,警察局常年警力不足,实习生都走了好多个。”   “你挺闲啊,今天训练还没做够?”   “……才没有。”猴子委屈,看路寒冲掉手上的泡沫,回了自己床边,拉过折叠椅坐下,低头在想什么,两条腿惬意放在地上。   一边抹肥皂,猴子打量路寒,“路队,从你请假回老家之后,回来之后有点不对啊?”   “嗯?”他弯腰,系鞋带,仔仔细细打了个漂亮的结。漆黑的眼垂下。   猴子心里有了点不好的猜测,上次见路寒这样心不在身的,还是被陈叶珈甩掉那段日子,正卡在谈婚论嫁的档口,猴子都看到了路寒的结婚报告。   后来还是被他撕了,揉烂在垃圾桶里。   “不会是在老同学的婚礼上遇到那谁了吧?”   猴子一向管不住自己,刚落下最后一个音,就忍不住想把手中的袜子塞到嘴里去。   抬眼看路寒,他直起身,没什么大表情,“我去打个电话。”   门拉开,又合上,留一室安静和后怕的猴子。   被戴绿帽这种事,哪个男人都不能忍啊,何况是路寒这样一身作为的军人,后院起火,怎能释怀。   猴子默默低头,努力地洗袜子。   想了想,陆念换上流苏耳环,也算是呼应她穿着的蜡染白裙。   戴了顶渔夫帽,遮住零乱的刘海。   翡翠看见她,第一眼就笑开了,“念姐,可真是入乡随俗啊。来岫县的女孩子都喜欢穿长裙,散着头发,前面路口有个婆婆会扎小辫子,不过10块,加彩带15而已。等会我带你去吧?”   “好啊。”   陆念笑眯眯,和翡翠一同出了门。   或许是岫县离缅甸不算远,属于三不管地带,街头不算规整,确实像旅行社说的那样,游客不多,本地人多。   绕过了几个古玩摊,路灯下坐了个老婆婆,面前放了个矮凳,脚下的广播放着她听不懂的歌曲,语调绵软,呢喃。   翡翠跑在前面,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本地话。   老婆婆朝陆念招了招,很枯槁的一双手。她坐过去,感受着凉而不冷的夜色。   “念姐,要什么颜色。”   “蓝色吧。”   低头看了下裙角的兰花,她感受着老人粗糙的指尖在头皮上穿梭,微微发麻。   几分钟后,那双手离开了她。   翡翠说好了。   陆念接过老人递来的镜子,看了看,抿唇笑,当做很喜欢的回应,低头掏了钱。   翡翠又叽里呱啦和老人道别,陆念也跟着学了句再见,有模有样地说出口。   正在收捡彩线的老人眯了眯眼,印出满脸的皱褶,半晌后,露出一个很沧桑的笑,没几颗牙了。   苍蓝色的线拴在白发尾,显眼、特别。   迎着夜风走了十几分钟,翡翠欢喜地说到了。   “春风识路。”   名字很特别,整家店被朱色高墙圈了起来,留一个长长的桥通往里面。   踏进去,里面没有大堂,都是小包间,被一一隔断,穿着本土服饰的女孩子穿梭其间,长发飞散。   翡翠将她领到了“画廊春”里面,踏的是玻璃,进门的那汪水缓缓流至脚下,能看见红色的小鱼。   桌子是小船形状,碗筷是一套,骨瓷,极清透的乳白色。   看陆念缓缓打量周围,翡翠邀功,满是与有荣焉,“念姐,这很漂亮吧?”   “嗯。”   “当然了,我们还是以味道好出名的,分店基本上知名省市都有。”   话语间,帘子被掀开,三个服务生进来了,放下锅,开火,布菜,然后静静退了出去。   每个人脸上都衔着得体的笑。   翡翠先盛了一碗汤给陆念,劝着,“念姐,先喝汤,所有秘方都凝在这里了。”   接在掌心,滚烫,陆念放在桌上,舀起一勺,吹了吹,才送到嘴里。   “唔……好鲜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居然从14:49写到了18:13…… 好想哭啊T T 效率太低了 【其实还是因为打开了网易云音乐 我有罪。。。。 好吧 要让路队出来救个美了 天各一方?达成共识? 对不起 作者不同意 略略略~~~ ☆、老同学啊   陆念喝了两碗汤,才停下来。   锅里一直咕噜作响,香气和热气氤氲在空中,舒适得能打开所有毛孔,接收这一顿无上饕餮。   “念姐,尝尝这里的菌子。”   碗里又被添了几样菜,辣酱里蘸过,颜色鲜艳,放进嘴里,第一口是辣,然后才是无上的鲜,带着被汤汁一同久煮过后的醇香。   不怎么爱吃火锅的陆念也一口气吃了不少,火锅里肉不多,只有嫩牛肉和鱼肉做的丸子,也是鲜香至极,带着岫县的气息。   “吃饱了……”   摸摸肚子,陆念突然觉得长裙也不错,能遮肉。   翡翠接过她的卡,出去结账了。   连着两天,陆念都在光顾这家火锅店。   她也不知为什么,饿了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这个,舌尖就开始不受控地分泌液体,馋得慌。   兴许是菌类太补,她吃完一顿火锅,双颊通红,有点醉酒的感觉。   第三日的午后两点,还是在“画堂春”。   翡翠已经能熟练替陆念点菜,知晓她的偏好,待服务生出去后,她报出一个好消息,“念姐,老王叔那里货到了,今天傍晚就能带你去。”   她正在刷微博,嗯了声。   翡翠好奇瞥了眼,“念姐,你在玩微博吗?你的粉丝应该挺多的吧。”   陆念摆摆手,给祝云深的路透图点了个赞,“没有,就几十万而已。”   她有强迫症,隔一段时间就会修正粉丝。   这几十万人活跃度比僵尸粉高不少,陆念每次打开微博,都能看到催稿的、表白的、斗图的粉丝,就像在她耳边碎碎念一样。   这种感觉还不错。   千里之外,有毫无联系的人还牵挂着你。   “念姐,你等会拍几张火锅的照片,传到微博上去,替我们宣传下好不好啊?本土产业,希望大家都能关注到它。”   抬眼看了下翡翠,她难得没笑了,苹果脸紧绷着,像在做什么大事。   其实不过是顺手而已。   陆念还是有些感叹,难得这么小的姑娘能有这种情怀。   “好。”   路寒坐在副驾,脚下的路仍然不平。   这辆车还是上次去归来山的那辆军用越野,他跳上去的时候,还能记得陆念坐在后排的模样。   摇了摇头,他朗声叫猴子走了。   “路队,从这到岫县要一个小时吧。”   “前面清了路,你还是看着点。”   “知道。”   猴子脚一踩油门,速度快了许多。   一路无言,路寒突然想抽烟,他降下了车窗,深秋的风灌了进来,两人顿时清醒了。   “路队,以你的素质怎么没去特警那啊。”猴子歪头看了他一眼,车的速度没减,风声没盖住话语。   路寒想了想,指向自己那双黑沉沉的眼,“视力要求没达到。”   啧了声,猴子继续,“还是不厚道啊,每次大事小事我们也快赶上特警出警频率了,特别是路队你啊,王老大明显更偏爱你啊,上次打结婚报告……”   “咳……我什么都没说,我不说了,安静开车……”   @芦苇鱼:岫县的“春风识路”,超好吃【爱心】。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尝尝,据说各地分店也挺多。不过最正宗的还是本地【得意】【呲牙笑】。   陆念配了九张图,不需要滤镜,也能给人食欲。   干脆跑到她身边来看,翡翠托腮,满眼兴奋。   点击了发送,陆念摸了摸翡翠的头,随口问,“什么时候能去看翡翠?”   “念姐,要等老王叔给我电话,要不要去我们的种植地去看看?”   “种植地?”   “对,罂\粟田。”   眼前有什么浓烈色彩一闪而过,是那幅画,陆念抿唇,想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   既然是政府批准的,应该没问题吧……   “路队,我电话响了,帮我接一下。”   猴子用下巴指了指抽纸旁边的手机,路寒揽在手中,“喂……”   “老公!!!”   “……”   他侧过头,表情很冷静,“你女朋友。”   猴子:………………   “嘿嘿,路队,帮我开下扩音吧,这边全是大道,没问题的,前面压着特警的车呢。”   路寒挑眉,像在思考。   猴子可怜兮兮,“我跟我女朋友都快三个月没说过话了。”   他按了扩音,将电话扔到猴子面前,选择闭眼休息。   “喂……”   “老公!终于打得通你的电话了?又在出任务吗?危不危险?”   猴子笑,声音软了几分,“傻啊你,高危任务我还能带私人电话出来?”   对面的姑娘嘟囔,“那不是怕你有危险嘛。”   “不会的,我们路队就在旁边呢,天塌下来,路队眉毛都不会皱一下,然后自己把天撑上去。”   突然被拍马屁的路寒掀开眼,懒懒看了猴子一眼。   猴子比他小三岁,心思全在脸上,无非是怕路寒受到秀恩爱的暴击而已。   陈叶珈似乎从没打过电话给路寒,也没对他说过什么注意安全的话。   “行了啊……”路寒声音沉沉,眼移向窗外。   “对了老公,我女神也去你们宁阳了,好像去旅游了,现在在岫县呢。”   猴子咦了声,“巧了。”   他们也在去岫县的路上,只是行程照旧不能透露给其他人。   “应该是为新书攒灵感吧,《我们眼中的世界》还在拍呢,这是我女神第一次在拍摄期间离组,真稀奇啊。”   路寒转过头,盯着手机。   上次去归来山,他载着的那位江碧少爷,就是《我们眼中的世界》的副导演。   心里有个很模糊的猜想,完全出于下意识。   “你女神是谁?”   突然插\入了一道低低的男人声音,电话那头的女孩子想了想,大概是猴子口中这位能补天的路队,老实回答,“芦苇鱼……”   路寒嗯了声,又靠回去,摸出手机,百度。   芦苇鱼,国内知名编剧、作家,代表作《尘旧的少年》《不经意的风》《千载人世》……   百科里有一张她的照片,大概是某个签售会上,端坐在长桌前低头签名,肤白唇红,手指纤细,尾巴上带了个很素的银戒。   是陆念啊。   路寒咬了支烟在唇齿间,并没有点燃,只是借着那熟悉的味,慢慢翻看她的资料。   当年的女孩子,原来已经成长为许多人眼中的女神了。   挂断了电话,猴子迫不及待问路寒,“路队,怎么了?”   难得见他这样,叼着烟,神情难测。   “等下……”   路寒在翻陆念的微博,第一条更新在一个多小时前。他皱眉,点开图片,细看,才慢慢摁熄的屏幕。   照着他并不怎么好看的脸色。   “等会去执行任务,可能会遇到一个老同学。”   猴子兴奋地打方向盘,老同学,可能是女同学吧。   他回味了刚才的对话,片刻后惊叫,“不会是我老婆的女神吧……”   路寒不再说话,此时一行人拐进入城的路,“猴子,慢点。”   车速降了下来,扬手将根本没动的烟头扔进路边垃圾桶,“走。”   陆念有点眩晕,刚吃过饭没多久,她的脸还是红的,被阳光一晒,更熏熏然。   她站在小山坡上,旁边有一排木房,挂了个研究所的小牌。   脚下是连绵的罂\粟\花田,出于多年接受的禁\毒教育,陆念不敢下去,远远看翡翠在里面穿梭。   她穿的蓝紫色本地服饰,在罂\粟\花田里,显得更为张扬。让陆念觉得舒适的笑容,此刻也有些远。   “念姐——————”   “下来玩吧——————”   小姑娘在远处唤她,手呈喇叭状,还是在笑。   陆念提着及脚踝的长裙,她这几日都穿的七分袖和长裙,随意自在。慢慢从小坡上下去。   等不及了,翡翠来拉她的手,陆念没站稳,啊了声,她回头,吐了下舌头,热乎乎的掌心离开了陆念的手背。   “念姐,这挺美吧。”   陆念环视了圈周围,只觉得自己被毒\品包围了,纵使这些花都美得张扬,炽烈,落到眼中,有些不敢直视的意味。   找到块平底,翡翠坐着歇了会脚。   自上而下望她,陆念突然问,“翡翠,你上过学吗?”   小姑娘干脆地摇头,“没有,一直跟着家里在岫县跑,做过好多事。阿妈说读书挣不到钱,我这样也挺好的。”   十七岁的自己还在拼命准备高考吧,每天凌晨两点才睡,早上五点就起了,看着数学题快反胃也要咬牙写下去。   陆念一声轻叹被风卷走。   也不管长裙会沾上灰了,陆念坐在翡翠身边,阳光倾斜,周围植物的味道浓郁,她从不曾嗅到过,“翡翠,你是个很聪明的小孩。”   这么小的年纪能当上指定接待贵客的地陪,活泛的小心思是有的,可惜不该在这个城市。   “啊,等下,姐,我先接个电话。”   翡翠跳起来,冲陆念匆匆丢了一句话,几步走远。   她抱着膝盖,安静等着。   又回到了“春风识路”。   翡翠说老王叔回来了,要带陆念去拿货。但她的一边耳环掉在火锅店了,想去找,陆念自然跟着。   店门口却整齐堵了□□辆军用越野,特警正持枪往下跳,端得姿态肃杀。   陆念不明所以,拦住了想冲过去的翡翠。   “别去,那边肯定有事。”   小姑娘瘪瘪嘴,挣脱了陆念,身子矮小灵活,像岫江里的鱼,就直勾勾闯了过去。   还能听到她的余声,“老板娘是我姨,我一定要进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木秀于林   “翡翠!”   猴子正准备进去,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有些着急,喑哑。   他瞥路寒,还在和特警队的熟人说话,自顾自看过去。   是个条很顺的女人。   穿着白色板鞋,长裙,标准的旅游模样,此刻她皱着眉,大步朝被包围的门口走来。   离她最近的武警抬手,虚拦了下,公事公办的脸孔,“不好意思,我们在执行任务。”   陆念退了一步,摆了个好说话的姿势。   “同志,刚才跑进去的那个小姑娘我认识,她是这家店老板娘的亲人。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信息。”   目光悄无声息在枪支上停留了片刻,鼻子里似乎还留着罂粟花田的味道,死死攥着大脑的那根神经。   危险的信号。   想到小姑娘的苹果脸,她恍惚。   但愿不要是想的那个样子。   陆念对面的小武警看上去半信半疑,她一直好脾气地笑着。   最后小武警转身哒哒跑到大门口的那辆越野车前去,虎虎生风领了个人回来。   陆念一直就没近视,她拧着眉,看清了那人的脸后,开始控制着呼吸,和面部表情。   但路寒看上去并不吃惊。   他今日换了身作战服,踩着黑色靴子,腰紧束,背也挺直,莫名其妙让陆念想立正站好。   “来旅游?”   路寒吭哧一声笑,还真会挑地方。   “不跟你说了,我要进去了。”   掐了把手腕,陆念注意到他的枪转向了背后,人也侧着,并没有直接对着他。神情还算是客气。   两人默契没提在超市门口的那句,不要见了。   天公有时真爱多管闲事。   “路寒你听我说,刚才跑进去的小姑娘,你们应该知道,她是老板娘的亲人,就在半个小时前,她带我去了一处特别大的罂粟花田,位置很偏。”   本来垂着眼的男人,立刻抬起了头,他直直看着陆念,“知道对军人撒谎的下场吗?”   眼神里是陆念从没见过的东西。   她被压迫住,喉咙口动了动,滋生出一点委屈。   什么啊,作为当事人和揭发人,居然这样被随便质问。   吸了口气,陆念用眼神示意他,“特警已经冲进去了,你是要等抓到人审完了再找地方,还是让我带你们去找地方,自己看着办吧。”   “我绝对没有骗过你。”   说喜欢你也是。   陆念探头,看着身后跟着的几辆越野车。   她没忍住好奇,挠了会掌心,漫不经心问,“路寒,你现在职位很高吗?”   刚才他去那边,说了陆念这边的情报。   还留在门口的武警都看着他,明明是一样的衣服,那个人在中心,就是最特别的模样。   开车的猴子觉得她的话有趣,“不是职位高低,在我们宁阳这种穷山破水,还事故频发的地方。大家信的,只是能力。”   这辆车只有三个人。   又是一个人被扔在最后,陆念开口指路。   虽然她不擅长记地名,但去过一次的地方,能在脑中完整搭建一个gps,再去就□□不离十能稳到。   “翡翠他们那家店,出什么问题了?”   猴子车开得快,没有给陆念任何插话的机会。等她终于找到空当问来龙去脉,路寒正死死盯着那一排屋子,和挂着科研的木牌。   “路队,这……”   身后的人都没说话,面前是一片摇曳的罂\粟\花田。   呼吸都被那片艳丽掐断了。   路寒声音沉了下去,“岫县几个批准过的基地是在这吗?”   “这个数量至少已经超过3000株了……”猴子也吓到,不安地踱步。   “你来的时候,屋子里有人吗?”   想到了身后的陆念,他转头,一把搭住她手腕,巧妙将人拉到面前,没越矩,但力度不太小。   想了想,后来翡翠走之前,是去了一个屋里打招呼,陆念隔得远,只能看到门的那条小缝,浸着暗光,没有灯,什么都窥探不到。   她当时也没这份心。   “有。”   “陆念。”   这是重逢后,路寒第一次轻声叫她的名字。   头顶的太阳又大了点,烤的陆念头发一阵热。她嗯了声,带了点颤抖的鼻音。   扫视了下周围的地形,除了进来的山口,面前一个山坡,下去全是平地。   等会如果发生了冲突,并没有地方可以给陆念躲避。   在宁阳市,不能上台面的交易很多。   黑市里也流通着枪支,和其他武器。这些东西并不被划分为很难弄到的范围内。   在这些交易的产业链下,能被雇佣的人,也绝对不是善类。   路寒有点头疼,那种感觉在对着陆念那双透彻的眼时,更加清晰。   他随手抓来一个小武警,“跟着她,出事故了,优先掩护她撤退。”   “是,路队。”   陆念已经不会说话了,她站在原地,看路寒取下了枪,放在手里,上膛,拍了拍猴子的肩膀,蹑步走到第一间屋子的门外,半蹲下去,朝对面的猴子打手势。   三人一组,所有屋子已被全线包围。   身边的小武警出声提醒她,“小姐,往后退一点,到那边的树丛后。”   陆念依言蹲下,手落地,扫过小武警的作战靴,她咬唇,握住了拳,从缝隙里往外看。   门被踢开,屋里没人。也许是接到情报撤离了。   陆念立刻起身,跑了过去。路寒从小山坡下去,她也跟着。   “不怕?”   他擦去了鼻尖的一点汗。   刚才在屋外的时候,就想着一点,不只是同作战的兄弟在这了。   必须要保护她。   还好扑了一个空,真的武器火拼起来。   落单的那两人,也许更危险。   后知后觉,陆念跺了跺脚,“你问的是,屋里那群人的话,我没感觉到恐惧。”   只是担心你,她默默补充。   “面前这片土地,才让我生怕。”   “不知从这里衍生了多少罪恶的东西,又牵涉到多少人,在生死一线的边缘。”   陆念想到了《负世》里最后那个卧底失败的警察,他身下的血,和这花的颜色,很像。   一个叫人哭,一个让人惧。   身边的路寒也被这汹涌的情绪,一下推得很远。   翡翠说过宁阳最乱的城市,不是岫县。   也许路寒已经穿梭于千万次,也许他还等待着一次命令,不回头地前行。   面对的,不只是危险,还有对强权的妥协。   例如那位江碧来的副导。   年少时倾心的男人,如今活在她从没想过的全新世界,不再意气风发,不再鲜衣怒马,手里握着,脚下踏的,都是全然信任或赖以生存的东西。   陆念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   她站在路寒身边,眼里氤氲起了一层雾。   即便如此,他对于自己想做的事,依然是用心的,将汗水付诸在话语下的,也被同伴深深信任。   一如当年的篮球队副队长。   这么好的男人,凭什么被抛弃。   “回去了……”   路寒收了视线,余光里看到陆念垂着脸。   出到山口,其余人先走了,猴子蹲在车前抽烟,那个高度刚好能看到陆念红透的眼。   他呼出一口,揶揄,“路队,叙个旧都能把老同学说哭啊,你还当是在给小辈上课呢?”   正夹了一支烟的路寒愣,摸火机的动作停在那里。   去找陆念,她已经爬上了后座,砰一声关上了门。   “老同学长得真不错啊。”   猴子自发凑到路寒前,替他点了烟。   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路寒狠吸了一口到肺腑里,又开始揣摩陆念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总搞得他每次见面都欺负人一样。   有些燥,他抽得快,几口下去,一支烟就见底了。路寒抽烟的次数很少,只有在出任务偶尔得了间隙,会和猴子一起放松片刻。   在脚下碾灭,路寒又下意识找垃圾桶。   反应过来荒山野岭,只有他们三个活人,“猴子,你解决。”   正在吞云吐雾的猴子:……………………   “卧槽,路寒,这上面沾了好多沙,你这一脚用了多大力啊?”   他也不管尊重上级了,默默将烟头扔到屁股口袋里。   陆念正沉浸在陈叶珈对路寒如此狠心的联翩浮想里,副驾门开了,路寒一手撑着车顶,扭头看她。   终于看到猴子口中哭了是个什么表情。   眼睛红的,鼻子红的,露出的一只耳朵尖也是红的。   他和颜悦色,“作为中国军人,保护你是我们应该做的。当时的情况就算交锋起来,也一定会把你安全带出去的。”   还以为她是后知后觉怕了,路寒如此安慰。   没想到陆念完全没领悟到他为人民服务的决心和魄力,吸了吸鼻子,果断否认,“没有。”   路寒顿了顿,坐上去,关了身侧的车门。   “等会肯定会有人找你询问情况,要去做个笔录。你也不用太担心,走流程。”   “处理这边的罂|粟那几队,应该在路上了。”   ……   路念“哦”。   脑袋里完全没有被审问,要努力洗刷嫌疑的自觉。   她被路寒的温柔又迷晕了。   刚才他从门外看她那一眼,很难形容,鬓角还渗着汗,话语和烟草的气息一同送了进来。   她的泪腺立刻被止住。   眨巴眼,特别贪婪的看他。   陈叶珈不要他了,没关系。   她还愿意。   很难说清楚在看到路寒背对着一群军人,朝她慢慢走来的模样,就像电影的长镜头,一直一直播放,到底,她听到了心脏的狂跳。   立于疾风中,不改秀林色。   这就是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孩,男人。   “我只是……改主意了。”   陆念盯着窗外的天,默默的,小声的说。   路寒一字不落,他问,“什么?”   我们不要天各一方,也不要达成共识了。还想再见到你,还想更了解你,现在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学校有事 又要赶回去 哎_(:зゝ∠)_ 哪来这么多幺蛾子 明天要一口气写三章 放存稿箱 周四周五就让库存君出来say hi吧O(∩_∩)O 不过回去可以吃辣椒啦! 我的火锅!我的曹氏!我的铁板烧!我的酸菜鱼! 嗷嗷嗷!!! ☆、傲骨柔情   人生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还都穿着警察制服,陆念坐在板凳上,没犯什么事心里也飘忽着。   当罪犯果然需要天赋的,面对这审问的人,需要多大的心理素质,才能若无其事。   这还是路寒打了招呼后,已经算“柔和”的眼神。   一位剪着短发的女警察给了陆念一杯水,热的,她在掌心摩挲着,慢慢回答问题。   从找旅行社起,到下了飞机后和翡翠见面。   事无巨细,无一隐瞒。   笔录做了一个小时,出来时,走道长长,不算亮,她的眼皮上还残留着白炽灯的影。   远远一道身影伫在尽头。   送陆念出来的刑警也认识,笑着问好,“路队。”   “结束了?”   他从墙上起身,站直看陆念。   “是,还要感谢你们。”   在岫县这个城市,出了案子,几方联动是常有的事,打过无数次照面,彼此都熟了。   尤其像路寒这种第一线上的武警。   “饿了么?”   他走在前面,慢悠悠地问。   陆念还懵着,这什么意思,带他去了一趟罂\粟\田,待遇也升级了,还管温饱。   想到正事,她几步追上去,并肩。   余光里看到路寒和她的影子,在地上逶迤交缠着。   心里一热,“翡翠呢?会被关起来?”   陆念还是不觉得那个小姑娘参与了这一环节,想到这几天的接待,她蹙眉,“她还没带我去找老王叔呢……”   啪嗒。   身边的人停下了。   下意识去找他的脚,迷彩服裤脚被扎进黑色靴子里,陆念看着看着,肩膀就被人拍了下,她抬头,心里念叨了一句这人穿作战服可真好看。   “你刚才说找什么?”   “一个卖翡翠的,老王叔。”   他哦了声,琢磨着陆念估计现在是挣了不少钱,不知轻重就瞎乎乎找人介绍,挨宰的架势摆得倒是很痛快。   下了楼梯,就是大堂。   陆念看见了在车前望月亮的猴子,和那辆她已经坐过几次的军用越野,有棱有角的,沾着路寒的气息。   默了会,路寒叫了声猴子的名。   他起身,拍了拍手,挪到二人跟前,“路队,怎么样?”   指的是里头的情况。   路寒在脑中整理了下刑警一队队长的话,争取简明扼要,虽然不是估计陆念在身边,防止泄露,只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是少把姑娘牵扯进来的好。   “江碧那边全部伏法,春风识路的老板娘也招了,至于那片地里的‘研究员’,全部跑路,估计是找背后的老板了。这边没我们的事了,明日归队。”   看路寒一板一眼的样子,陆念心里温热。   她从高一就知道,路寒在男孩子堆里,都是拿主意的那个,就连点菜,也是第一个被问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就他能让人信服和同路前行。   现在更甚,八年的部队生涯,整个人彻底被打磨成别的样子,只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过去的些许气息。   猴子搓搓手,一脸与有荣焉,忍不住爆了粗,“我靠,路队,我就知道,跟着你能学到很多东西。”   “嗯,那就再去办个事,办好了,晚上有赏。”路寒难得对他笑,猴子胸口生出一团热乎乎的气,欢快应了声。   “看平时你出任务跑得挺欢实的,跟路边煎饼阿姨都能聊,知道岫县哪里翡翠最好么?”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让陆念心砰砰直跳。   怎么就、突然转到她的事情上了。还这么一本正经地让下属去办。   看路寒的侧脸吧,还是那个老神在在的样子。   以前高中就老成得让人摸不透,现在难度只增不减。   “啊……老大,叫我去办这个?”   猴子瞥了眼陆念,不自觉换上了私下的称呼,更亲密。腹诽:都这样了还说只是老同学的话,他怎么也不会信的。   终究陆念还是一个功臣,猴子点了头,“行吧,我带陆小姐去。”   听到自己的名字,陆念更窘了,蹭了蹭脚尖,偷偷拽了下路寒的衣袖,紧贴着躯体,就摸到了满手的热度。   那人垂眼看她。   “算了吧,你们毕竟是武警,拿枪的……”   余下含义一清二楚———就不用跟着她瞎作了。   路寒移开了眼,没回答,只在心里笑了笑陆念小心翼翼的眉眼,声音一沉,“猴子,去开车。”   “好……”   接收到路寒“快滚”的眼神,猴子从台阶上跳下去,灵活无比。   陆念抿着唇看他的背影,有点明白他的外号是怎么来的了。   身边挤了道身影,路寒微弯腰,在她耳边说话,“今天是猴子生日,白天他女朋友打电话来试探,能联系上,但耽搁于任务很快就挂断了,晚上小姑娘肯定还要打电话过来。我们明天才归队,今天晚上我想请猴子吃顿饭。他那个脑袋,估计都忘完了。你先去跟他买东西,我去做点准备。”   陆念听了,眼里有亮光。   猛地仰起头看路寒,他没准备,被她的头顶磕到下巴。生生的一个笑被痛没了。   陆念:……………………   她看路寒揉了揉下巴,呲了口气。   起初憋着笑,后来憋不住了,能听到声。   路寒瞟她,撞了人还这么高兴,还真是……难以揣摩。   “好,我跟猴子去。”   “他估计心里也闹不太明白,你就告诉他,你到底是干嘛的,就行了。”   “他女朋友很喜欢你写的书。”   应着,陆念下楼梯,一步步都踩着棉花上似的,轻飘飘,没个实感。   耳朵上还诚实留着被热气呵过的战栗感。心里盈满了一捧松松的新雪,被融化,成水。   有血有肉有傲骨,有心有义有柔情。   她真的快要招架不住了,这样的男人。   “陆小姐,买翡翠?”   猴子摸下巴,沉思,路队这位老同学,看起来是个有钱姑娘啊。   刚才路寒估计就是怕她被宰了。   还心疼人呢,啧啧。   陆念从上车起,就挂着笑,她瞥了猴子一眼,岔开了话题,“听说你女朋友喜欢一个作家?”   猴子脸不动声色红了片刻,他酝酿了半天,才说,“是,难得回去一次,家里书柜好像都是她的书。凡是她写的电视和电影,都没漏下过。”   “哦,她叫什么名字。”   “芦苇鱼。”   “这不是真名啊。”   “好像大家都不知道她叫啥。”   “你想知道吗?”   “陆小姐,这……什么意思?”   “巧了,她跟我一样,也姓陆,单字念。”   呲——————   轮胎在马路上擦过一条长长轨迹,陆念用手撑住了身体,慢慢抬眼去看猴子。   他瞪眼,继续四平八稳地开车,念念有词,“陆小姐,这,你不能怪我,是你先吓我的。”   揉着掌心的红痕,陆念笑了笑,“你把你女朋友联系方式给我吧,回去后我叫小白给她一套最新版的三部曲。”   “陆姐,这不太好意思。”   猴子脸又红了,捏方向盘的手有些不稳,特羞涩地推辞。   陆念抿唇,为他突然改口的称呼,“叫我念姐吧,我身边的小辈都这样喊。”   “好,念姐,我现在带你去找老王叔,他家的工厂就在清水镇,半个小时就到了。”   兜来转去,居然还是这个人。   陆念默默倚了回去,在想翡翠那个小姑娘现在在哪。家里犯的事,到底参与了几成。   “猴子,春风识路那家店到底犯什么事了。”   “他们店里的东西,加了料,能让人上瘾。”   摸了摸脸,陆念记起了她连续几天吃完火锅后的感觉,脸发红,心跳加快,还在回去的车上打瞌睡。翡翠还笑她吃了就想睡。   原来……   “而且这家店,下手挺狠啊,加得不少。”   “远超了过去我们了解的类似案例,但主要的罪责还是在江碧那边,好像和一家大公司有关。这边只是小毛头。”   “念姐,到了。”   猴子利落跳下车,陆念推开车门,小心落了地,打量面前这个院子。   停好车,猴子带她进去。   “老王叔认识我,看着这身警服,他也不敢胡说八道。”   陆念嗤嗤笑,他还没陆念大,怎么可能好意思去欺负一个年纪更大的长辈。   从小门进去,里头有机器轰鸣声,在切割原石。   几个工人在忙,年纪最大那个人站在一个玻璃柜台前,调试射灯。   “老王叔。”   猴子屁颠颠跑过去,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豪情万丈的一句话。   “我给你带了个客人。”   老人戴着老花镜瞥了他一眼,吭了一声当回答。   猴子摸摸头,更小声地加了句,“路队的客人,关系一看就不简单,您老看着办吧。”   听到路寒的名字,老王叔才动了起来,转身看远处的陆念。   “姑娘,要买什么啊?”   猴子朝她招手,陆念走到老王叔面前,“给男孩子的翡翠玉佩,能养人的那种,水色稍微好一点。”   “这有几块,你来看看?”   陆念俯下身,借着灯光细看,回味着她临时百度来的三脚猫知识。   最边上的那块玉佩最先入她眼。   绿,被琢成了流云状,很透,也干净,颜色正且艳丽。   指向那块,陆念问,“老王叔,这块怎么卖?”   猴子跟着凑脑袋过去,默默看,在心里掂量了下。这价格,有点磨人啊。   “姑娘要买这块?”   “嗯。”   “送人的?”   “嗯。”   “关系不错啊?”   “看着长大的小孩。”   老王叔摩挲着烟斗,报了一个价,猴子默默数了下有几个零,对着陆念咋舌。    ☆、一起吃饭   想了想,自己应该发挥出作用,猴子挤到两人之间,“老王叔,自己人啊,这价格……”   “你小子带火机了吗?”   “带了,带了。”从兜里摸出,递给对面的人。   老王叔吸了一口烟,声音沙哑,“既然是路队长的人……”   陆念脸红。   老头缩写句子的本领挺高,能把“路队长介绍过来的人”简略成这样让人心跳加快的话。   “已经是八折了,我刚才报的。”   猴子呆了,做玉石的这么赚钱啊。   陆念想到祝云深的脸,也爽快,“行,谢谢老王叔,我刷卡吧。”   “小真,过来,结账了。”   老王叔对陆念点头,叫了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过来,她脸扑扑的红,只穿了件蓝色毛衣,手里拿着pos机。   低头拿钱包,陆念随口问,“这是您女儿吗?”   “对,小女儿。”   小真看见猴子,眼里一亮,“陈警官。”   原来猴子姓陈。   将最外头那张卡递给小姑娘,她一边动作着,嘴里没歇,“陈警官,你们路队怎么没来啊。”   指了指陆念,猴子说,“路队叫我带他老同学来买东西……”   骤然被拉到话题中心,陆念不得不开口,对小姑娘说了句你好。   抿唇,小真对陆念礼貌地笑了下,没有对着猴子时那一口欢快的小白牙。   “好了。”   陆念接回卡,慢条斯理放回钱包里。   老王叔将那块玉佩放进红色丝绒盒里,啪一声扣上,装进袋子里,递给了陆念。   她接过,道了声谢,也没检查,扔进了包里。   两人都爽快得很。   “那我们走了,老王叔,生意兴隆啊……”   猴子道别,陆念也跟着说再见。   两人重新上了车。   尾气的味都要没了,小真还在门口,往车轱辘印延伸的方向望。   老王叔抽着烟,慢慢踱步到她身边,拍了拍小姑娘软绵绵的发顶,“别乱想了,回去。”   “小真认识你们路队?”   回去路上,陆念抠掌心,还是无法忽略小女孩那道水一样纯,也热气腾腾的视线。   多年轻的喜欢啊。   一眼能看破。   猴子絮絮叨叨开始解释,“小真以前被路队救过,反正就是出任务顺手……路队都没说什么,小女孩嘛,都有点英雄情结。但人家爷爷看得很清楚,劝着劝着,以后总会过去的。”   陆念心里一轻。   又想着自己跟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计较什么,她们两,某种程度,还都是单恋者。   不过论起暗恋的经验,陆念自认为自己十分上道。   十年的时间不是白白过去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陆念接到了一个电话。   响了两声后,她看来电人,一串陌生数字,来电显示就是本地的号码。   想了很久,找不到可能的对象,她干脆接起来。   “喂。”   路寒只出了一道声,陆念就知道是他了。   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攥了起来,她顿了片刻,问怎么了。   “东西买到了?”   背景音里,路寒那边有小孩子软绵绵的声音,听不清,却很可爱。   “买到了。”陆念老老实实回答,不太优雅地抠着裙子上的刺绣。   猴子在一旁全程眼观鼻鼻观心,用余光观察他老婆的女神。   “那就回来吧,地方定好了,你也一起来。”   陆念以为自己幻听,重复反问了句,“什么?”   “你给猴子说,主城区丰岁路的老谭火锅,他知道。”   抖了几个字,路寒啪挂了电话,最后的余音里,陆念听到一个女人在说,“先生你的蛋糕做好了……”   屏幕上通话时间43秒。   陆念怔怔盯了半晌,突然扔了手机,捂住脸,无声在喉咙口尖叫了三秒。   猴子:……………………   推开包间门进去,里面就坐了路寒一个人。   他正在抽烟,坐在靠窗的位置。   风灌进来,又涌出去。   看见陆念,他抬了抬手,示意她在对面坐。   “其他人呢?”   扫了圈周围的空位,陆念还以为这些都是留给其他武警的,正在想要不要坐到最尾巴上的位置去。   就听见路寒很淡然地说,“就我们三个。”   陆念窘,他又补充了句,“今天你不来的话,就我们两个大老爷们……”   可放菜的架子上,盘子挺多的。   第一层全是肉。   从洗手间归来的猴子推开门,第一眼也看见满满当当的菜,哇了声,“路队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请吃饭了。”   路寒半笑不笑,一口吸完了剩下的,碾灭后反手投进了垃圾桶里。   进来了两个服务生,一个开火,一个放了件啤酒。   猴子还没领悟到是什么好日子,大大咧咧坐下。陆念也拿了瓶啤酒,推到自己面前。   服务生都出去了,猴子惊叫了声,“念姐,你也喝啊?”   路寒瞟了他一眼,对陆念伸出手,她将酒瓶递过去,笑眯眯看路寒干掉瓶盖,又接回来。   被晾在一边,猴子自己默默咬开了瓶盖。   不开就不开,老子自己有牙齿。   倒满了玻璃杯,陆念先举杯,对猴子晃了晃,“猴子,生日快乐。”   他才反应过来,捏着杯壁的手一滑,渗出些许啤酒沫。翻出手机看了下日期,拍了拍脑袋,“天,我这记性。”   路寒这才笑起来。   和陆念碰杯,猴子有些赧然,“谢谢念姐……”   徐徐一口喝光,陆念抿唇,冲猴子笑了笑。   对男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路寒直接拿了一整瓶,和猴子碰了碰,也没说废话,两人干完第一瓶。   陆念伸手够到装菜的架子,自顾自下了几碟肉。   那两人已经开始喝第二瓶了,这看火候的事只能交给她了。   酒过三巡,陆念正在吃无骨凤爪。   脸红得跟沾了胭脂一般,猴子擦了擦嘴,电话响了。他立刻朝两人摆摆手,撑着椅子起身,出去了。   估计是他的女朋友。   陆念和路寒看了眼,各自低头。   留意到他碗里装了个丸子,两三块豆腐,和几片嫩牛肉。她继续咬着鸡爪,在脑袋里想要找什么话说。   “翡翠怎么样?会进局子吗?”   路寒又替自己倒了杯酒,捏着筷子,把碗里东西几口吃完了,伸进锅里捞酥肉。   应该是真的担心那位小姑娘,路寒摇摇头,“他们家的事,她并不知情,也以为那罂\粟\田是和本县的药厂合作,只是想将‘春风识路’推广出去而已。询问过后就放人了,”   “嗯,她看上去并不像那种人。”   吃了定心丸,陆念又下了碟最喜欢吃的山药。   春风满面的猴子终于回来了,直勾勾看陆念,“我给我女朋友说了,念姐,她开心死了。还说她的女神人特好,没白喜欢这么多年。”   脸微红,陆念揉了揉,招呼猴子吃菜。   拎出蛋糕的时候,猴子的表情很丰富。   他艰难地看了路寒一眼,“老大,我今年24了……”   “不吃许个愿就行。”   路寒已经大刀阔斧拆起了外壳,陆念站起来,拿出了蜡烛和小盘。   深深呼了一口气,猴子笑着,“好吧,好吧。”   “难得这么开心的一天,多谢了,老大。”   路寒嗯了声,伸手将那个塑料生日帽扣在猴子头上,低头往水果蛋糕上插蜡烛。   2和4,就两根。   走到门口,陆念关了灯。   猴子看了下两人,慢慢的伸手,横亘在胸口,合握在一起开始许愿。   算起来,猴子只比陆念小两岁。却满是男人的担当。他的那位女朋友应该很幸福吧。   走了神,陆念才觉得有点不对。   “是不是,该唱生日歌了?”她在黑灯瞎火里看路寒。   “…………”   “你自己唱。”   半晌,才听到他硬邦邦的一句回答。   陆念抿嘴,笑。   还是跟以前一样拉不下脸啊。   当年给于嘉溪唱生日歌的那群人,好像都分散四方了。能再见到路寒,完全是想象之外的事。   出了火锅店。   陆念彻底撑了,那两人不吃奶油,象征性尝了口水果就放下了。   她独自吃了一整碟的蛋糕。   或许是被好心情打开了胃口,起身时才觉得是真的太饱了。   猴子和路寒都喝了酒,开车的只能是她。   没有驾驶这种军用车的经验,陆念坐在驾驶座上,问路寒一些细节。   他就站在门外,右手撑着车顶,左手从她面前滑过,指点她不太明白的地方。   能闻到酒气和烟草混合的味道,和着夜风一起,陆念却并不讨厌。   这太鲜活了,就近在眼前。   “明白了?”   睨她一眼,路寒收回了手,转身上了后座。   “猴子,指路。”   他踢了踢已经软在椅背上的人,开始闭眼休息。   莫名其妙转醒的猴子:…………………………   陆念在后视镜里看到他茫然的眼神,弯了弯眼,倒车。   他们住的地方是地方部队招待所。   猴子问陆念有落脚的地没有,她想到订了一周的那个酒店,墙上的壁画,和电梯里那热烈得快燃烧的颜色。   果断摇摇头。   又去看路寒,他正发呆。   “那我替你去问问?”猴子善解人意地下车了。   “翡翠是你地陪?”路寒突然开口,声音沉沉。   陆念嗯了声。   “她没给你订酒店?”   “订了,但是酒店给人的感觉太不好,不想住在那了。”   路寒又嗯了声。   降下车窗,陆念想透透气,猴子挥舞着手就回来了。   “搞定,念姐证件带了吗?”   她顿住,“我的行李还在那个酒店。”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君(????)?? 无良的作者大概此刻还在吃酸菜鱼米线 _(:зゝ∠)_ ☆、又被拒绝   办手续的时候,陆念一直往外看。   路寒站在阶梯下,抽烟,指尖的红芒成了他没走远的证明。   十几分钟前,在陆念说了那句话后。他低了头,突然接了句,“我陪你去。”   于是,就跟着来了。   她回房,拎了小小一个箱子就下来。   拿好证件和退的现金,陆念走到路寒门口,他咬着烟,双眼和夜色一样凉,没说话,接过了她的行李箱。   在手里掂了掂,挺轻。   倒真的是来旅游的,轻车从简。   路寒径直把东西放到了后面位置,然后坐上副驾驶座。已经去过一次招待所,这次陆念不需要人指路了,熟练倒车,拐入大道。   主城区两边全是她叫不出名字的树,挂着一条条的霓虹管,自上而下变着颜色,就像落下一场缤纷的雨。   “那个酒店,我觉得有问题,你们要去查一下吗?”   陆念偏头,看了眼路寒。   她也不清楚,直觉到底有没有用,还是一五一十说了所有猜测和所见。   路寒唔了声,“我知道了,明天去跟刑警队那边讲一声。”   猴子帮找的房间就在路寒对面。   带陆念过去的时候,他满脸的“我懂你”。   耳朵都快燃起来了,陆念想,这个寿星可能是真的酒喝多了。   她接过路寒手中的箱子,转身进了门。   啪嗒关上,打量了下环境。   简单,整洁,就足够了。   想着路寒就睡在对面,心都快飞出去了。   路寒去摸裤兜里的烟,发现只剩一个空盒了。他问猴子还有没有。他也找了找,结果落空。   “去对面超市买吧。”   两个人又慢慢悠悠下去了。   猴子知道第二天就要走了,多少有点想八卦的意思,“老大,念姐是不是喜欢你啊?”   过马路人多,路寒和身边的人又穿着作战服,他本来就长得不算戾气那一路,以前秀气的眉眼被磨砺得坚韧。收了无数异性的视线。   有妇之夫猴子注意到,啧啧一声,“你来宁阳还真是损失啊,老大。哪怕去一个北一点的,不这么乱的城市,不经手那么多棘手的事。追你的小姑娘大把大把啊,哪能像现在,除了训练就是任务,好多时候保密等级还挺高,家人一年都不能见几面。”   磕了猴子脑袋一下,路寒仰起头,看天色。   多云,有月亮,光芒清幽。   他没出声。   猴子不知道的是,就在三天前,路寒爸妈来宁阳了。没见成面,他接到任务后就匆匆走了。支队长给两位老人报了个旅游团,又好说好话陪了会,把人哄走了。   路寒知道了,也没说什么。淡淡然给支队长道了个谢。   买了包本地出产的烟,两人站在路灯下,抽掉一支,才回了招待所。   在路寒沉声说了句“好好休息”后,猴子叫住了他。   “老大,我看得出来对面那位喜欢你。人也不错,长得也好看,只是……我们都是当兵的,实话实说,经济条件肯定比不上人家姑娘了。但从那谁谁谁的事件过了后,我们还以为你不会再考虑这些事了。”   “眼睁睁看你这样的男人被浪费,我们不忍心啊。你要是真的喜欢,我绝对支持你追。以后退了伍,能做的事也多。谁不能保证以后脱了军装后,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一眼看出猴子喝高了,絮絮叨叨。   难得见他这么敞怀,路寒随他去。黑漆漆的眼却瞥着陆念的房间门。   等猴子终于打住了,路寒伸手,搭在他肩头,“先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以后请我喝喜酒,一定包个大红包。”   他低头开了自己那间的门,摁开灯,先抽了皮带,将外套脱下,挂在通风的地方敞着。   走进卫生间,掬了捧水往脸上泼,睫毛濡湿,沉沉地贴着眼睑。   睁开眼,路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以前是有很多小女生喜欢他,赶来看球赛,在上学路上打量,甚至千方百计要来他的□□发消息。他那时就只看中了一个陈叶珈,两人在学校里都算是“啊XXX啊,我知道”的地步。   在一起太顺理成章,没有热情燃烧过,就进入了安定的细水长流模式。   直到高二下学期那年,陈叶珈说她喜欢上了隔壁理科班的一个男生。   路寒第一次尝到夏日里迎头泼了满头冰水的感觉,被呛得说不出话。偏偏那个女孩子还是那样,长头发,柔和的双眼,说着最伤人的话。   他狼狈地走了。   当天晚上,在□□上做着低微的挽留,“珈珈,我就当我们没分手,你想通了,就来找我吧。”   高三开学,陈叶珈被那个男生甩了。   她果然去找了路寒,他正抱着篮球和大熊、于嘉溪一起上楼梯。   陈叶珈剪了短发,下巴尖了点。   在一个小学校里,她这样的行为,几乎是让舆论风向一边倒向路寒,所有人都在议论她。   ——美女果然都喜欢丑男啊,放着好好的路寒不要,居然去找7班那个男生。   ——我也没想通,大概脑子有病吧。   ——听说她妈是开按摩店的,啧,多半是基因遗传,吓人啊吓人。   ……   大熊当时就想质问陈叶珈,被于嘉溪拉住,好说歹说,拖走了一堵墙似的他。   只剩陈叶珈和路寒两人,正逢午休,楼梯口没人,只能听到蝉鸣的聒噪。   她突然就掉了两滴泪,“路寒,对不起。”   剩下的事在路寒一声叹息后,就顺理成章了。   和好,牵手,无视一切谣言。   然后就是7年不痛不痒的感情,在路寒写了结婚报告后,陈叶珈给他发短信,说真的不爱他了。   当时即将出发去解决广场□□,路寒死命盯着那条短信,一字一字看完了,才把手机放回去,心脏突然很重,直直往下掉。   猴子看出他不对劲,伸手拍他肩膀。   路寒回头,通红的一双眼,吓到了他。   收到短信后第三天,路寒请到假,去了陈叶珈工作的城市。他的性格被军营生涯磨得越来越坚韧,却残留着一线希望问个原因。   陈叶珈直接带了新男友见了路寒。   他见她挽着那个男人的手,从马路对面过来,头发又留长了,还烫了卷,一颦一笑全都是他不再清楚的东西。   路寒转了身,直接离开了。   ……   而现在呢,镜子里那个男人,没有少年的脸孔,也没有当年好成绩、篮球队的光环。   陆念还喜欢他什么。   被自己的闹钟吵醒,陆念立刻翻身起来,匆匆洗漱后,凑到门边,听对面的动静。   路寒果然准备走了。   她没忍住,拉开了门。   他关门的动作一顿,转过身,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下。露出的半个身子,穿着白色睡裙,没穿鞋,脚趾涂着红色的指甲,很好看。   “要回去了吗?”陆念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小媳妇,揉了揉耳垂。   “嗯。”   路寒转了头,不再看她。   陆念又叫了声他的名字,不知道说什么。   这趟旅游,完全是以忘怀为目的,却在又见到路寒后,坠入一个更加莫名的深渊,连上去的路都找不着了。   “陆念,这次回去我们要参加一次集合训练,去最北边,为期三个月。”   她啊了声,想到那个地方的冰天雪地,颇为担心地拧眉。   路寒接着说,话也跟浸了冰水一般,“所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全部说了吧。没有下次了。”   怔忪在原地,陆念找不到自己的舌头。   去找他的眼睛,什么情绪都探不出来。陆念突然觉得委屈,一直就是这样,因为喜欢他,所以在面前都是落于下风。以前什么都不敢做,现在也什么都不敢问。   他的异常,他的妥协。   还有昨天那欢快的一天。也都没有理由。   沉默。   路寒等了片刻,“没有话了吗?”   反问的语气还是轻轻上扬的。   “那我去找猴子了。”   视线里,黑色军靴方向一转,就要走。陆念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臂,“路寒……”   “那你为什么要存我的电话?”   “我看了支付宝转账记录,复制的。”   “……”   松开了左手,陆念动了动脚趾,木地板也带着凉意。   她知道,路寒一直就是这样。   什么都看得清楚,也绝对不会给人留没有希望的后路。这个认知在十年后,还是让她心里一抽一抽。   “好,再见。”   就这样吧,做个淡定大度的老同学。别破坏了这几天的好印象,记忆一定要停止,那还是让它存在欢喜的时刻吧。   背过脸,陆念大口大口吸着气。   没扎起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   猴子终于出来了,一边活动脖子,声音压低了点,“这招待所的枕头可真矮,睡了一晚,被折腾得跟什么一样。”   没人理他。   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太对,猴子干笑了声,“干啥呢,大清早在这。”   “猴子,训练加油。你女朋友的书我会叫小白寄回去的,还有,有机会再见的话请你吃饭。”   陆念勉强一笑,遮不住眼里的失落。她也没等回答,径直转身,回了屋。   钻进被子里,闭眼,还是满腔酸涩。   这算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路寒却一点理由都不给。彼此单身,凭什么不给一个发展的机会。   态度如此明显——以后就这样吧。   陆念咬牙,狠狠地在唇上咬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才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这个年纪了,还因为被拒绝,这样要死要活。她自己都觉得这么多年生日蛋糕白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还是存稿箱君(????)?? 一回学校就长痘星人作者此刻大概正在吃炸土豆 鸭脖子和布丁奶茶 _(:зゝ∠)_ 作者还说她有种预感 这篇文能过20w字 打破魔咒不是梦想 ~\(≧▽≦)/~ ☆、设身处地   闷了许久,被子里空气稀薄。   陆念慢慢将头伸了出去,直愣愣看天花板。片刻后,她坐起,下床收拾行李。   必须要回江碧了。   这里的天和空气都沾染上了路寒的气息,待久一秒,都是窒息的感觉。   小白突然打电话过来,陆念按扩音,继续折长裙。   “念姐,快删微博啊。今天江碧公安官方号发了微博要严打毒品,你怎么还在为春风识路做宣传啊……天呐我的姐,你还真是让人……”   陆念嗯了声,安抚了下炸毛的男孩子,挂了电话后打开了微博页面。评论果然在秒速飙升,全是质疑的话语,在眼里过了几秒,她不甚在意,点了删除。   清理了私信后,陆念又发了一条新微博。   @芦苇鱼:旅游的时候经人介绍去了那家店,味道确实好,若是沾了那些东西,自然敬而远之。为自己的鲁莽和可能导致的负面影响为大家道歉。也希望这个世界上,踩着铮铮铁骨而盛放的罪恶能越来越少,所有人都能行于山水明净的路上。   岫县机场六十公里外的购物市场。   陆念混在一堆人里,跟着每个摊位慢慢看过去。她前面是一对夫妻,五十多的样子,挽着看黄金。   听到那两人在说熟悉的家乡话,陆念弯唇,驻足,也弯腰,看那位女人手腕上的金镯子,嵌着翡翠粒,难得两个相冲的颜色并不突兀,些许绿又洗去了黄金的灿烂。   惦记着给朋友带手信,她去了特产区,岫县拿得出手的伴手礼很多,陆念挑挑拣拣,还是凑了足足两大包。问了负责的工作人员,说可以邮寄。陆念选了常用的快递,填过地址,付款,嘱托了几句,又一身空回去了。   看表,也该打车回机场了。   原路返回,一家摊位外却围上了许多人,隐约能听到吵架的声音,中气十足。   “□□已经开了,你们必须把余款付了。”   店主的声音很粗,咄咄逼人。   对面的是那对夫妻,陆念听到那个女人在说,“你这不是坑人吗?谁叫你把头款价当做全款价标在上面的,询问的时候也不说清楚,这是诈骗!”   留给陆念的时间还有五十分钟,她莫名地挤进人群,手护着包。   翡翠说过岫县有许多靠旅游诈骗起家的人,少数民族,三不管地带,通常都是外地人吃亏。   店主咬着烟,神情不改,到最前面的陆念才发现他块头极大,穿着民族衣裳也掩不住臂上鼓囊囊的肌肉。她打量了下身边的夫妻,丈夫一直不吭声,瘦小驼背,反倒是妻子努力在把镯子从手腕上褪下来。   “我不管,你这是欺骗消费者,我不会付钱的,还给你。再这样纠缠,我就报警了!”   叹一口气,陆念想,所谓的本地警察,和这些店家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多了层制服而已。   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翘二郎腿,店家喷出一口烟,气息呛人,周围人不自觉捂鼻。“那你报警吧。”   他也拨了个电话,三秒就通,“喂,二哥吗,老地方,一对夫妻,对……不肯付钱,你们带家伙过来吧。”   人群喧嚣了片刻,听到某个关键字后,一哄而散。   好像那对本是受到诈骗的夫妻,是什么大型移动炸弹一样。   连陆念都被挤到了隔壁银饰摊上。   摊主是位抱着小孩的妇女,带着很高的银头盔,脸像翡翠,苹果一样红。   陆念蹲了下去,挑了两对耳环,直接结账。   尽管那价格根本当不起这个粗糙的做工,有点仗势欺人的意味。   她给钱的姿势也颇为潇洒。   妇女找零的时候,陆念去逗那个小孩,不过六个月大,全身都小小的,软软的,嘴角淌着口水,吧唧吧唧对陆念笑。   她也跟着弯起眼,“你好呀,小宝贝,你好可爱啊。”   店主将钱和包装好的东西一齐给陆念,见这位阔绰爽快的客人夸自家小孩,一把抱进怀里,逗,“来,叫阿姨。”   小孩怎么会说话,只咿咿呀呀一阵,口水流得更欢快。他妈妈拿起白色毛巾,慢慢擦去。   但陆念瞅着面前的女店主面相和善,绕到一旁去,悄悄指了指左边的摊位,“请问,你们这里遇到这种事,一般都是怎么解决的?”   “不给钱是走不出去的。”   店家看了眼陆念,说实话。   她哦了声,道谢,起身将礼品袋握在掌心,踱步到此刻没人围观的争吵中心。   不远处的侧门,来了几个男人。   穿着藏蓝色衣服,五大三粗,暂时没看出什么武器。   光是慢慢靠近的架势,就够吓人了。   陆念咬唇,见抽烟的店主视线慢慢移到她身上,拿起了被妻子扔在桌上的手镯,捻了捻,还带着温度。   “这个一共多少钱?”   她也挺好奇,价格牌上标价是7999。这是所谓头款,那余款到底是多少。   夫妻俩也看向这个年轻女人,她手里还握着金镯子,衬得肤很白,腕间只细细坠了条手链。   “68000。”   店主嗤笑了声,也不管陆念,朝身后的几个帮手做了个手势。   几个男人立刻围住了那两人,也不说话。   妻子瞬间慌了,高声嚷了句,“我儿子是宁阳市的武警,你们这样欺负人,等他有假回家了,我……”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丈夫拉住她的衣袖,摇了摇头。   陆念的心思被那两个字勾走,慢慢飘远了。   武警……   “砰。”   一个东西丢到了玻璃展示台上,力道很大。陆念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桌面裂出细纹的声音,就像冰川崩塌的前兆一样。   一把小刀扔到三人面前,刀鞘做得精美,雕着飞天的花纹,头部是玉质的,只是透明度低,不是好货。这些都不影响它的本质,里面封藏的,是锋利的匕首,是攻击人的武器。   它没有眼睛。   一如这里没有公平的局面。   陆念立刻拿出了钱包,“我付钱。”   “阿姨,你们是绥市泓县人吗?”   她突然换了家乡话,问吃惊的夫妻两人。他们眼里亮起来,连连点头。   “刷卡。”   依旧是买翡翠的那张卡,陆念递过去,“一次性付清。”店主接过,打量了她片刻。   陆念伸出手,拍了拍那位妻子的肩,“阿姨,有话出去再说。”   在小票上签了字,陆念收回卡,放回去。又拿起了店主递来的蓝色盒子,朝一群凶悍的男人笑了笑,转身朝出口走。   夫妻俩跟上去。   还不忘回头看,刚才扔刀威胁的那群男人,已三三两两坐在店家面前,每人接过他发的烟卷,点燃,放进嘴里,又吐出。   烟雾袅袅上升,遮不住那些粗犷却凶狠的脸。   市场门口,陆念正接受着道谢。   她抬手看了下表,暂时打断,“阿姨叔叔,我要去机场了。你们不用太客气,我们都是老乡,不过路过帮助而已。”   陆念知道,她挺身而出的瞬间,只基于一个简单的想法。若是路寒的父母被这样欺负,他会如何。一个常年不能在眼前尽孝的儿子,一个背负另一个城市灯火常燃重任的军人。   这种脑补尽管太空穴来风,陆念仍被深深触动。   将盒子递给了右边的女人,“阿姨,你戴这个挺好看的,来一趟,也不能没收获。”   怔愣了片刻,女人推脱,“不行不行,这钱是你给的……这个镯子就是你的。”   陆念去看丈夫,应该是个胆小也图安稳的人,不然刚才不会在一旁什么都不说了。   “叔叔,你看,我这个年纪的人戴这个,就有点不合适了。既然阿姨真心喜欢,就送给你们了。我也真的急着去机场……”   “那,这位姑娘,留个号码,我回头让我儿子把钱还给你。”   丈夫推了推妻子,“你儿子当兵这么多年,也攒了几个钱,你喜欢就不要推着了。”   陆念微笑,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笔记本,刷刷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支付宝账号,附在盒子上一起递过去。   “那,阿姨叔叔再见,以后有空再见。”   来接陆念的是小白,他开着自己白色现代,载陆念回她家。   一路上,都在说最近娱乐圈的大事。   毒,本就是沾不得的东西。   明星碰到这个东西,更是大事。   前几天江碧缉毒大队二队突然封了江碧室内九家春风识路火锅店,称营业人在食物内添加罂粟壳,业内难得一见的量。   小白打方向盘,“念姐,你知道春风识路的大老板是谁吗?我的天,这些警方没在微博上说,但张导那天暴露了一个消息,这件事就不这么简单了。”   陆念睁眼,“谁?”   “SSR娱乐公司……”   她挨上窗,看到三环路的标志,喃喃,“这不是云宝公司么……”   “你说的那个大老板……是刘帆?”   从后视镜里看她,小助理点赞,“对,念姐,据说微博好多娱乐营销号都在阴阳怪气说刘帆旗下艺人吸毒……”   她捏了捏手腕,茫茫然,“刘帆这人,做事太随自己性子,本是房地产起家,偏要去娱乐圈插一脚。丝毫不专业,半篮子水。公司高层皆是亲刘派。这些年业绩全靠艺人因过去情分撑起来,他什么都不管。我总觉得,他们的危机公关,会做得很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啦~~感觉毕业论文很难写的样子啊 _(:зゝ∠)_ 目前还是个无业游民 好方啊QAQ 但是今天吃旋转小火锅的时候突然有了个新文的构思 word天 在脑袋里挖坑速度太太太太fast了 事实上我还有至少8个写了一点点或者写了很多点的长篇(好想打自己啊 ps:ssr公司纯属娱乐hhh 我已经果断卸载了 祝所有看文的小可爱们都能抽到大天狗嘻嘻~~ ☆、她受不了   陆念捏了下酸痛的脖子,“临时媒体见面会完了吗?”   “结束了,微博通稿都出来了。嗬,有一个已经上热门了,速度还挺快。”   她唔了声,低头看微信,祝云深发来了一串地址。   报给了司机后,陆念靠着窗休息。   大约是心理作怪,她在飞机上从不睡觉,即使大多人都用这个办法来消遣时间。   小白熟门熟路地将披肩递给陆念,她迎头盖上,开始补眠。   祝云深拍戏的地方在昭县,还有四个小时的车程。   高速公路还算平整,陆念沉沉入睡。   最后是被一束车灯刺醒的,她动了下眼皮,慢慢眯眼,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疑问。小白摇了摇头,“好多车过去了,远光灯开得也忒不要脸了。”   陆念降下车窗,闻到了风沙的气息。   “师傅,进墨市了吗?”   “对,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昭县了。”   她向小白要了瓶苏打,小口喝着,止渴,眼却瞄着一路绵延的胡杨林。   墨市在中国西北中心,耕地沙化严重,风沙漫天是常见的事。   昭县处有古代某国的遗迹,被县政府申报上去,获得国家高度关注,因此保护完好,还成了著名旅游胜地。许多剧组都前往取景,只是条件艰苦了些。   “只是从美观角度看,这挺美。”   司机搭话,“本地人就不这么想了,姑娘,好多年轻人出去后都不愿意回来。旅游业是火,但也是一时现象。人多了,只会破坏得更严重。这里穷困的地方多,教育事业发展不好。这样从根上,解决不到问题。”   陆念留意到天空的星很亮,一闪一闪,不是城市里少得可怜的那样,一大片绵延在深蓝背景里,夺人目光。   叫停了司机,“师傅,我拍两张照行吗?”   她看向小助理,小白很自觉地从背包里拿出了单反,“小白,散几根烟给师傅提提神,还有你买的垫肚子的东西和水,都拿出来。陪着聊聊天,消消疲倦。”   “得……”   小白看陆念利落下车,将披肩的流苏打了个结,开始调试机器。他侧头,将烟盒递给前排的司机,“师傅,来,辛苦了啊……”   开始攀谈起来。   半个小时后,陆念带着被风刮红的鼻尖,满足上了车。小白递她一块小蛋糕,她接过,又看了下时间,晚上八点整。大约在十点能和祝云深见上面。   到了昭县城东,祝云深直接来了电话。   “喂?”   “到哪了啊?”   “刚路过了一个广场,门口立着一个很大的雕像,看着像两个人在喝酒。”   “嗤——我给你发了个新地址,你过来吧。夜宵都点好了,昭县特色。”   “哎……好。”   挂断电话,陆念把短信给司机看。   他咧嘴,乐,“姑娘会找地方啊,那条街的东西才正宗。本地人都爱去那吃,偶尔解解馋。”   陆念抿唇,笑,找吃喝,祝云深是行家。   他似乎仗着自己吃不胖这一点,丝毫没有偶像包袱。也没特别“有品格”的爱好,22岁的大男孩,还喜欢看动漫,很容易就被逗笑,露出一口齐整的小白牙。   小白和祝云深差不多大,因陆念的关系,两人私下关系挺熟稔。   找到包间的时候,小白也不客气,把陆念的包扔给了祝云深,“念姐去厕所了。”   他的助理胖达笑咪咪把绿色小背包从祝云深怀中提起,放在他旁边的位置上,权当占位。   祝云深才摘下了黑色鸭舌帽,露出整张脸,在暖黄灯下,清隽好看。他粉丝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深宝完全是从漫画里走出的美少年。但祝云深又糙得很,没了工作就小孩子模样,拉着胖达就开始摔跤,又似乎对不起那张价值千万的面孔。   陆念这么多年已经熟悉了他那一套,从最开始见到真人心里天呐我的妈呀的感慨,变成了我就静静看着你撒欢。   甩了下指尖残留的水珠,陆念叫冷,“昭县昼夜温差也太大了吧……”   要不是还挂着小白细心带上的披肩,她的风湿又要细细碎碎发作了,到时候就难过得没吃饭的心思了。   祝云深笑她,“谁叫你突然过来的?”   意思是多管闲事还被嫌弃了。   翻白眼,陆念看桌上,摆了□□个菜,她闻到了昭县本地奶茶的味道,不是常喝的那股甜腻味,她伸手拿起。   第一次喝的时候喷了胖达一身,祝云深友情提醒她,“有点咸……”   甜派拥护者陆念立刻放下了乳白色大碗,转向了一边的馕包肉,“我可能这辈子注定跟这种本地人喜欢的东西无缘,上次喝豆汁也是……差点哭了……”   小白摆摆手,表情后怕,“算了念姐,别这样,您吃不下喝不下的东西都是我来收场。上次那碗正宗豆汁,我差点觉得自己见到了过世的姥爷……”   不逗这两小孩了,陆念咬了口鸡肉,舒服得眯起了眼,问胖达,“怎么样啊现在?”   都知道她指的什么。   “第一个消息确实是SSR公司放出去的,然后深哥国民度,你知道的,后来营销号全来凑热闹了,自己还编假料编得像模像样的。粉丝出来护主,这件事走向就全变了,刘帆可能想看的就是这个。”   胖达一本正经分析,他这个拳击国家二级运动员,放这圈里混了三年,也能有模有样心疼自家小雇主了。   他算是祝云深身边唯一一个非公司塞来的工作人员,因此锻炼出了身兼多职的本领。祝云深一切联系方式,家庭住址,甚至随手拍的照片都被以前助理拿出去对粉丝售卖过。每次行程落脚的地方,航班号也不是私密。   因此陆念难得见他一面。每次必然都有胖达跟着。   “这件事必须澄清,毒这个事,和它绑在一起,这辈子职业生涯就算完了。”   陆念用筷子戳祝云深碗里的抓饭,提醒他不要跟小白一起头碰头看《灌篮高手》了。   每次到他面前,自动切换老妈子模式。   小白比较怵陆念,乖乖吃饭,眼观鼻鼻观心。   扣下手机,祝云深笑,不揭穿小白这个拿人工资的叛徒,“没关系的,合约本来在今年12月就该到期了。刘总知道留不住我,干脆借来用最后一次,遮下公司的丑事。”   他眼角的弧度上扬,还是大男孩的模样,穿着最普通的黑色毛衣,寥寥一两句话,全是对自己所处形势的简单概括,毫无失落或者其他。   纯粹,却也强大。   陆念狠扒拉了一口饭,她受不了。   每次见祝云深被人欺负,她就受不了。明明是看着长大的小孩,却总有人诋之毁之怒骂之。直到后来她因为编剧身份进了这个圈子,知道了更多以前埋在水下的事,这种情绪只增不减。   祝云深啊,以前就是个特别有担当,不给自己留退路的小男孩。现在也是,区别不过他在渐渐长大而已。   这个世界的黑暗仍然横亘在眼前,手中的武器被磨炼得锋利,能不能一刀斩断,她不敢保证。至少陆念自己准备了一床软垫,能接住他,仅此而已。   吃过饭,去散步。   祝云深重新戴上帽子,和陆念一起走在最内侧。   目测胖达一人就能挡住他们所有人,但也因为他这个特殊的体形,祝云深也很容易被认出来。   提出这点的时候,祝云深正在喝石榴汁,嗤嗤笑,“昭县这地方,私生和狗仔也不太愿意来。”   想他在这呆了许久,也摸清情况了。   陆念点头,她私心不想小孩冒险而已。被拍下来,又是难解释一场事。   “我今天做了掩饰,放心。”   祝云深居高临下,看陆念,一双亮亮的眼打消了她最后顾虑。   好久没看到小孩这么开心了。   她才想起正事,从包里摸出盒子,“给你买的。”   他单手接过,右手还揣在兜里,似乎嫌冷。   陆念拍他一下,“看看啊,喜不喜欢?”   祝云深已经窜到了182,陆念再也摸不到他头顶了,不由感叹,这世界上她摸得最顺手的脑袋就是祝云深的。小孩爱干净,每天做造型的时候也多,洗头勤。   男孩子的发一般都是粗\硬的,他的却很柔软,蓬蓬搭在一起,实在可爱,连鬓角都可爱。   陆念开心的时候最喜欢呼噜他的脑袋。   可惜现在不行了,祝云深偶像包袱(在她面前)越来越重了,脑袋就成了不能碰的禁地。   凑在路灯下看了几眼,祝云深从口罩里发出几声笑,“挺好看。”   胖达也看过来,啧啧,“真舍得。”   “那是,我们念姐对深哥最好了,是不是深哥?”小白去撞祝云深,跟着打趣。   祝云深啪嗒一下扣了盒子,似乎不高兴其他人一起看,轻描淡写,“嫉妒吗?”   “你们没有。”   胖达&小白:………………卧槽小子你等着!当人家爱豆了不起!我不就是没这张脸吗!   隔着衬衣揉肚子,陆念出声,“回酒店吧,我犯困。”   吃了就想睡,这个毛病从宁阳带到昭县。即使没有加了罂粟壳的火锅,也这样。   陆念觉得自己是累了。   祝云深答应得很快,刘海下的眼毫不避讳地看陆念,轻踢还在和小白诉苦的胖达,“去,拿车。” 作者有话要说:  路寒哥哥要掉线到(文中的)过年为止 最近都是萌萌的男二小可爱来露面 节操不稳啊 _(:зゝ∠)_ ☆、好好学习   高一刚喜欢上路寒的时候,陆念觉得最绝望的一点,就是她成绩太差了。尖子班都是运气好闯进去的,路寒则是永远在前十的位置,岿然如山。   她那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打听到陈叶珈的存在后。才开始关心这些年级排位。   毕竟两个人连分数和排名都这么配。   一下觉得自己心都重了。   也只敢在语文老师老烟头面前去要全年级通排的大表,班主任会给科任老师每人一张,数理化差到爆的陆念不可能去其他老师那里撞地雷。   老烟头每次也爱笑话她,“语文能在全年级排前五,作文能在奥赛班传阅,为什么其他科分数难看到哭啊?”   被质问的陆念才真的要哭了,噘着嘴去看老烟头给她用红笔圈出来的分数。   数学不及格,化学不及格,物理不及格,政史地刚刚及格。就只有语文和英语过了130。   别人是偏科,她这是偏到地心了。   高一上半期考试后第三天,陆念和另一位课代表换了任务,申请去抱周记本。   陆念觉得自己简直神机妙算了。果然在老烟头桌上看到了新鲜出炉的成绩单。   她目光诚实黏在了上面。正靠在椅子上的老烟头看她这幅没出息的模样,嗤笑了声,“拿去看吧。”   “哦,好……”   扔下手里的东西,陆念拿起那轻薄的一片纸,想了想,又得寸进尺地问,“我能抄一下吗?”   目前还有三科的试卷没发下来,这张纸估计还要等两天才能到同学们的手中。陆念知道自己要是悄悄放出了一点风声,肯定会被群起攻之的。   老烟头抖抖烟灰,拿起了桌上的词典,翻开,“抄你的呗。”   声音是常年抽烟的喑哑。   陆念嘻嘻笑,蹲下,牺牲了自己周记本的最后一页纸,从头看起,将自己觉得关系比较好的都誊写下来,路寒放在了最后一个。   她还不知道这种行为叫欲盖弥彰。   得了乖的陆念出了办公室,抱着齐胸高的周记回到教室,放在讲桌上,又找了几个同学帮忙发,手中完全一空后才归位。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   今天的课间操因为下雨没有去成,教室里熙熙攘攘。她从包里摸出那张纸条,神秘地拉了同桌杨彤宁一下,“想不想知道你考了多少分?”   “什么?分数都出来了吗?”杨彤宁扔下手中的薯片,她最爱的牛排味,将脑袋垂低了点,和陆念说着悄悄话。   摊开,陆念朝她努努嘴,“老烟头那里来的。”   “哟,亲女儿啊。”杨彤宁笑,细看。   她这次卡在了15位,已经很不错了。   “你还给我们家程哥哥抄了成绩的啊,我的宝贝,爱死你了。”油腻了把陆念,杨彤宁朝程适伟招招手。   他立刻跑了过来,左手搁在她的脖子上,问什么事。杨彤宁声音一下软了许多,黏乎乎地,“来看你的半期成绩。”   程适伟惊讶,“这么快出来了?”   “我家念念得到的一手情报。”杨彤宁不吝夸奖。作为娘家人,陆念和程适伟关系还是很不错的。这个男孩子讲义气,人也好玩。就是一开始和陆念一样拘谨了些。   程适伟在27位,不好不坏。   两人看了看,都不是很以为然的模样。   指了指剩下的一列人,陆念给程适伟挪位置,“我去给他们看看……”   被蜜汁浸泡的夫妇俩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很感谢陆念的贴心,程适伟立刻坐到杨彤宁身边,脑袋渐渐凑在一起。   陆念抖抖身子。   这也太腻歪了,还是堂而皇之在教室里。   一开始,陆念觉得程适伟不是那种奔放到让全班都围观谈恋爱的人。后来她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在杨彤宁这位妖孽的影响下,整个11班都知道这对情侣有多难舍难分。   甚至,还……   垂眼,陆念还记得那天的场景——————   程适伟没有去打篮球,一下课就钻到了杨彤宁身边,当时陆念就受不了了,起身嚷着要去找于嘉溪。   和大熊确认了晚饭的内容后,他们揣着袖子并肩出去了。   夜晚来得越来越早,还没到七点,半边天就被墨染了一般。太阳的余晖被紧紧拥抱住,丝毫不见。   于嘉溪侧了侧头,找话,“看没看最近很红的那个清宫戏啊。”   “你是说《清宫梦》吗?看了看了,超级喜欢八爷!!”陆念立刻嗷嗷叫,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跳了起来。   收到了一个白眼,于嘉溪慢悠悠地反驳,“我还是喜欢四爷。”   “四爷前期太坏了,什么感情线都看不到……”   “八爷也坏,他带着自己的目的呢。”   两人幼稚地吵吵嚷嚷,拐角时,东门开着,里面冲出了一辆黑色小车,陆念还在扭脑袋看卖糖葫芦的,耳朵里听到了声响,脚步却有点刹不住,学校建在斜坡上,一路下来都慢吞吞在蓄势。   于嘉溪叫了她一声,伸手拉住了陆念。她撞到了身后人的胸口,两人同时怪叫了声。   “靠……”   “嗷……”   “于嘉溪你吃什么的,全是骨头,我的脖子,嗷……”   “陆念你这个大力怪,别吃晚饭了,已经胖成这样了。”   陆念刚想反驳,于嘉溪突然低头,“别说了,我看到老田了,他估计刚打完麻将出来。”   满头雾水,陆念还是听话地走快了一点。嘴唇嗡动,“我们两个就算成绩差点又咋了,吃他家米了吗?还不让吃晚饭了咋啊?”   走进常去的饭店,于嘉溪鄙夷地看陆念,“我是不想让老田误会我们在谈恋爱,然后又平白无故进一次办公室。那对我来说简直是绝对禁区。”   深以为然,陆念点头,又皱眉,“你这话说得像被误会和我谈恋爱很跌份一样。”   于嘉溪是真笑了,这次。   他从白色外套里摸出了镜子,递给陆念,示意她自己照照。   大光明,圆脸,除了眼睛大点,好像还真没什么可看了。陆念撇嘴,推开了于嘉溪的手,象征性挥了挥拳头。   看,还这么粗鲁。   然而已经被陆念划为好朋友的于嘉溪还不放弃往她伤口上扎针,“而且我也不想让我喜欢的人误会。”   这句话让陆念忘记了被伤害的是她,蹦跶起来,“你有喜欢的人了?谁啊?!谁啊?!”盯着于嘉溪的眼,只能看到闪烁和躲避。   看来不打算交代了。   拿了盒饭,往回走,陆念一路逼问。于嘉溪就是闭口不说,偶尔轻飘飘看她几眼。   陆念放弃,也高冷起来。   两人意外的高效率,回去的时候教室里只有四个人,两个坐在前头,剩下两个……   就是杨彤宁和程适伟,两人贴得着实紧了点。程适伟背对着教室后门,杨彤宁坐在他大腿上,略比他高一点,此刻正微俯身吻着他。   买饭归来的两人面面相觑,愣了几秒。   那两人仗着前头是两位好学生,即使听着声了也不会回头,正挑逗得难舍难分。如果不是亲眼目睹,陆念都不会想到看着老实的程适伟能这样大胆奔放。   都是被杨彤宁带的。   那个男孩子虽然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但澄澈无比。有朝一日只住进一个人的时候,便慢慢吹拂进了春风。   于嘉溪轻声说,“要进去吗?”   陆念同样用气音,“不知道。”   两人对看了眼,身后踢踢踏踏有脚步声,随即有几声粗重的呼吸声响起,伴随着疑问的话,“堵在这里干什么?”   是大熊的声音,粗声粗气。   陆念没回头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气,是那种刚运动过的气息。她抖了下肩,让了一个缝隙。   “哟,真够激烈啊。”   大熊散发着单身狗的浓浓愤怒,让程适伟和杨彤宁立刻分开了。杨彤宁开口刚想骂一句,却被围观群众的数量惊住了。   她讪讪,从程适伟腿上跳了下来。   一眼看到男生堆里的陆念,她身后是路寒,大熊搭着于嘉溪,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跺了跺脚,杨彤宁回了座位。   众人散开,陆念侧身,让那群男生先进去。路寒走过她旁边,弯了下腰,陆念下意识往后退了点。他不解,抬眼看她,眼睛黑沉,睫毛很长,接过了陆念手中的盒饭,路寒轻轻开口,“给我吧,谢谢了。”   他还记得一天前,陆念被大熊堵在厕所门口的场景。表情里能看出一丝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怪异地妥协了。   不知道为了什么,或者……为了谁。   所以他现在想的只是,能少一分麻烦是一分。   帮助谁不是一个人的天分。   晚上回家,陆念汇报了自己的半期成绩。   进步了三位,算是小有建树。虽然没达到自己的一个月前的誓言,从试卷难度上来讲,可以约等于进步了五位。   陆爸陆妈哼了声,表示暂时认可,需要更加努力。   摇晃着脑袋,陆念回了自己的卧室,纠正错题。老田说错题本是最有效的学习方法。她就规规矩矩把所有错题抄到了新本子上。   封面是绿色的软抄,是她回家路上刚买的。   一眼相中,拿在手里好像有了重新做人的底气——从今晚好好学习开始。   明天,可以是新的一天吧。   她这样想,有些恍惚。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里的路哥哥is watching you~~~ ☆、只能是他   “失眠了?”   祝云深把他刚拿到手的咖啡递给陆念,掌心留住片刻的温热。   很快走失,到那个女人手中。   “啊……没有啊……”   她拉开,一口痛快喝完。   揉了下发痛的双眼,不妙,快奔三的女人夜夜想起往事。那种没作用的东西,能带来的只有在凌晨时分才有的惆怅。   一到白天,又生机勃勃\起来。   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   “这次回江碧打算怎么办?”   祝云深的戏份已经杀青,SSR公司压着的几个代言估计也黄了。老板不会喜欢不听话的下属,纵使你迷妹遍天下又怎样。   贵宾厅人不多,祝云深偏偏要和陆念挤在一个小沙发上。她瞥了眼小孩毛绒绒的鬓角,笑笑,给他让位。   “澄清微博已经发了,单方面宣布和SSR公司解除关系,并且把吸\毒和这些年背的所有黑锅一起解释,律师函贴出来了,江碧那边已经开始做准备了。他们不同意和平解约,我们就走法律途径。”   胖达和小白吃完早饭回来,也惬意往沙发上一躺。   “啊,你那个‘PK吧star’最后一期不是还没录吗?”陆念突然想起这一茬,作为出道时就在的骨灰粉,祝云深的节目她从没漏过。   他翘起腿,懒洋洋嗯了声。   “还去吗?”   “要,善始善终嘛。”   对着陆念笑,就这个侧头的距离,陆念看到了他没盖粉的脸,憔悴。   从组合单飞到现在,祝云深承受的东西,太多太深厚了。陆念只能作为一个有心无力的旁观者。   “没关系啊,回去好好休息,你还可以再出发的,一定会更好的。这个世界上每件事都变化无常,但粉丝对你的爱是唯一不会变的,只有她们还在,你还是会闪闪发亮的。”   终于能呼噜小孩软塌塌的头发了,陆念软了声,说好话。   祝云深按住她的手,直勾勾看过来,“那你呢?”   “我啊,会一直注视着你的,看这个小少年能走到多远,多高的地方啊。”   “猴子,好点了吗?”   路寒趴在前面,观望周围的情况。   他们现在在中国最北的城市,被扔进了这个寒冷茂林里,野外作战训练,分成两队比赛。   作为宁阳市选出的代表,两人在武装越野和潜伏侦察上都默契合作了过去。偏偏在山地搜索和野外生存的第二天,猴子开始感冒发烧。   同样睡帐篷,路寒没有病倒,自然负担起大部分任务。   “头不那么昏了……老大,我们要不要出去了,这边任务还没完成一半……”   猴子重新挂上水壶,声音还是哑的。   路寒扭头,被涂得脏兮兮的一张脸,唯有眼神深远,“再缓缓,B组的人也快来了,正面交锋肯定避不了,还是想想怎么利用地势别让自己‘死’了。”   “行。”   应了声,挺安心。猴子也跟着趴了下去,端着枪,又去看路寒。   果然是天塌下来都能撑着的路队啊。   回到江碧的小窝,陆念花了整个下午打扫卫生。   以前在家里,还在读书的时候,她爸妈不肯让她碰这些事。陆念当时就想着,以后一定买个小点的房子。以后没人在身边了,应付不来。   后来她癖好越来越多,喜欢在阳台上躺着喝小酒,喜欢去各地拍照,再把照片洗出来挂成一堵墙,还喜欢在房间里摆满各种中意的文玩,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在跑步机上暴走……   再考虑到买房子的时候,第一个要求就是必须要大。   装修好了,也合心意了,她又发现打扫起来实在是麻烦,请过一次阿姨,在打碎了她的一个茶杯后,这个念头无疾而终。   陆念就被逼成了能上厅堂下厨房的单身女人。   从这一点来说,她的心防也重,自己的领域不喜欢别人踏入。   瘫痪了一天后,陆念正式开始做回本行。   文该更新了。   微博和Q\Q群都快被书友会的孩子们掀翻了。   还有祝云深的剧本,责编每次催稿必定山路十八弯拐着问一句。   其实她心里都有了雏形,和祝云深认识了这么多年,遥远的时候,熟悉的时候,他的模样都太清晰了,就刻画在心里,随便拎出来都是不同的样子。   这个剧本藏着她自己的私心。   希望年少时喜欢的偶像能好,特别好,这一辈子就这么平安喜乐地过下去。   况且还是个比她小的男孩子。   陆念刚饭上祝云深的时候,就被室友取笑是当妈了,每次在微博上碎碎念,要吃饱啊,多穿点啊,练舞别伤着膝盖了……   即使后面能见到真人了,她也喜欢唠叨,祝云深那时在青春期,却也难得能听完她每次一长段话。   陆念那时才刚出版了两三本小说,剧本还无人问津,小白更没出现。每天空闲时间不少。就爱往祝云深那跑,买吃买喝,成他半个助理。   祝云深的第一个公司,很小,他和其余四个少年是公司推出的第一个组合,在那几年确实很红。但公司从高层到助理,完全没有经验,本着能捞一把是一把,压榨未成年,行程通告强度过大。   在那时祝云深就落下了一身病,直到陆念问他,“云宝,要不要换个公司啊……”   她是真心觉得这个少年能走很远的,这块土地,圈不住他。   18岁那年,祝云深被SSR公司签走。   那是个国内一线娱乐公司,比他名气大的人,也多。祝云深徒手出前门的依靠,也就是他的粉丝了。那些,单飞后还愿意支持他的人们。   到新公司的第一年,祝云深沉寂了很久。   找不到定位,偶像是什么都做,却什么都不精。他也因此被网络言论嘲笑了许久,华而不实,徒有其表。   想了很久,他终于决定要做演员,做好演员。要当歌手,唱好每一首歌。   年轻,从不缺乏勇气和时间。   就这么透支身体,熬了两年,祝云深终于以新的身份回归,终于能有好作品和好歌曲,当得起他的人气。   陆念没想过,他的第二个公司,仍然是焚着火的坑,在出事之后,拿他当挡箭牌,甚至想把祝云深卷入烈火中,一损俱损。   他即将自由了,那就送一份大礼吧。   陆念出家门的那天,刚好立冬。她闭关一向都是靠外卖度日,熬了两周,有了个尚算满意的雏形。   江碧空气一如既往干燥,带着雾霾的影子。   她换上了大衣,揣着自己的新剧本,去见张安。   合作了这么多次,陆念第一次主动请求张安和她合作,报酬可以不要,条件只有一个。   祝云深必须是这部电影的男主。   见面的地方定在了归去居,张安好茶,也喜静。   提前了半小时到,她坐在榻榻米上,捏着茶杯,望着手机发呆。   微信聊天页面只有两条对话。   最新那条是张安的,他说他和老婆已经在路上了。   第二条是祝云深的,时间三天前,他说,SSR公司不同意和平解约,可能要法院见。   ……   木门被哗啦拉开,陆念回神,起身。   张安和妻子笑吟吟走到她面前,坐下。   “安哥,嫂子,来啦。”   “哥哥爱喝普洱,嫂子喜欢龙井,我都记着呢。”陆念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先卖乖。   和夫妻俩认识这么多年,被提携,受到恩惠,走到如今的地步。陆念也是坦然的,从没有这样带着目的性\交流过。   这让她有些不适,心里突突跳了几下,被一口热茶强制按了下去。   “怎么,有新剧本给我看?想合作也不用这么隆重啊……”   陆念笑笑,将东西推过去。   “我是有求于人,自然应该拿出诚心的姿态。安哥和嫂子看了,再决定之后的问题吧。”   等待的间隙,陆念也坐得很直,把玩着茶杯。   看到一旁的手机,她想到了始终没有被路寒通过的微信好友申请。   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对面两人,正安静浏览着她的剧本。   张安和他的妻子,在圈内是有名的夫妻档,一个导演,一个出品人,对电影的把控都苛刻到严谨的地步。   即使陆念是那块被他们发现的璞玉,也被驳回过无数次,才慢慢走到现在的位置。   这部电影,除了这两人,陆念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对象。   她相信祝云深的,就像张安和妻子当年相信她一样。   祝云深从偶像到演员这条路,磨炼了多少年,陆念都历历在目。她知道这个男孩子是想做到最好的,不能就这样因为这件事陨落于星空。   不可以。   “念念啊,故事很不错。”   张安的妻子率先开口,摸了摸她因紧张而蜷起来的手背,“市场前景,应该是有的。”   “当然,我们合作了几次,我和老张都相信和你的默契,剧本和导演跟上了,那演员呢?”   “这是一部电影的灵魂,你作为文字工作者,也希望自己写的东西能被演活,能走出纸张,能被所有人喜欢。不是吗?”   张安颔首,“这个题材,国内目前还涉足的很少,现在主要是青春电影和偶像电影占大部分,偶尔昙花一现的好片也唤醒不了国人对偶像的过度追捧。”   “我们希望看到的,是演员。”   “所以,我推荐祝云深。”   掐住掌心,陆念吸了口气,“这个故事的男主角只能是他,我是为他才写的这个故事。根本不需要演绎,‘楚煦’就是祝云深。他们都一样,心里藏着整个江湖。不被岁月束缚的轻快少年郎。”   “安哥,请再相信我一次,也相信这个小孩。”   “他一定担得起我今天的这些话。” 作者有话要说:  路寒哥哥出来打个酱油噜 ?(? ???ω??? ?)? 接下来应该是念念陪云宝打怪升级开辟新副本的时间…… 让我们静静等待过年两人的重逢吧_(:зゝ∠)_ 双6夫妇头顶青天不解释hhh\(^o^)/~ ☆、喜欢到爱   微仰头,能看到led大屏。正在轮播11月待播的精彩电影,一幕幕晃过去。   陆念伸手,去接小窗递出的饮料。热乎乎捧在手里,她退了步,向反方向走去。还能听到背景乐的声音,漫天洒下。   半年后,祝云深的新电影也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更多地方,带着全新的姿态,更上层楼。   张安和妻子吃了饭习惯散步,陆念也羞于去做电灯泡。结了账之后就离开了,路过广场上时习惯性买了杯热饮。   绷了许久的一根弦,终于细碎松开了。放过了她可怜的小心脏和粗神经。   真好啊,替祝云深争取到试镜的机会。   这么多年过去,陆念仍憋不住心事。况且对于刚接到一审判定的祝云深来说,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她拨电话,吸了口柳橙汁。   甜腻腻含了满口,那边却一直无人接听。   再打一次,仍然如此。   陆念想,也许小孩是在工作,那就不打扰了。转头在十字路口招了出租车,准备回家。   在懵懂快跌入梦乡的时候被吵醒,陆念头昏极了,听电话那头胖达前言不接后语,蓦地抬起头,抓住重点,“怎么回事?公司不管吗?”   苦笑一声,“一审判的我们赢,你觉得刘帆还愿意管他吗……”   心里猛然很酸,陆念夹着电话,跳下床,穿鞋,直接在睡衣外头套上了牛角扣大衣,“人呢?”   “刚从飞机上下来,在等保姆车来。”   “直接去离机场最近的德广医院吧,到了把具体位置发给我。”   “好。”   挂了电话,陆念几下收拾完全,抄起包和手机就匆匆出门。   等电梯的间隙,她盯着地面,不明所以回想着胖达刚才急促的话。高烧三天,录节目就泡了两天水池,还要去公司收拾东西,顺便被刘帆一顿冷嘲热讽。   都这样了,还要坚持回江碧再去医院。也不怕把祝云深烧成一个丑八怪,真是恨得牙痒痒,想把小孩吊在病房打。   陆念带着气,出门拦出租。   在车上收到了胖达的短信,她垂眼,又熄灭了屏幕,安静靠着车窗,看城市灯火慢慢往后退。   想路寒了啊,他现在在哪呢。   从家乡一路到江碧,从小城市到首都,陆念几乎是脱去了过去所有不好的外壳,变成一个小有所成也能让人信任依靠的人。   比如小白,比如祝云深。   她却觉得这样的人生,说好也不好,说坏,肯定也不坏。只是这么多年了,心里老留着一道影子。大学,工作,再遇到的一切一切,都没有削弱半分。   陆念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从没有得到过,还认死了这个人。   直到第一次重逢。   不夸张的说,她当晚就哭了小半宿。   就是觉得吧,心脏突然就满了,没有任何可以空缺的位置了。   他来了,就这样了。   可是路寒还是不喜欢她,这漫长的岁月,他们曾经远远天各一方。时间让陆念认识到她年少自以为的喜欢,可能已经变成了想奢求一生的爱。   这次,她还想试,死皮赖脸试一次。   放不下的人,怎么可能交给别人。   到三楼,找到胖达说的单人病房。   推门进去,祝云深正闭着眼打点滴,手搭在被子上,无意识蜷起。小孩睫毛一直就很长,直勾勾垂下,遮住了那双老是带着笑的眼。   陆念用力握了下门把,才放缓脚步,靠近。   走了两步,身后突然重重响起步伐声,“深哥,晚饭买来了……哎,陆编来了啊。”   病床上的人立刻睁开眼,歪头看陆念。   脸和额头都是红的,眼里没光彩,焉巴巴的眼神投过来。好像走丢的小狗,特别可怜。   走到跟前,陆念将包放在小桌上,软声细语,“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很久没见过,小孩这么孱弱的时候。   哪怕他被全网黑,机场画报被人喷油漆,微博热评第一全是带生\殖\器的脏话时,都没有过。   “饿了……”   悠悠开口,祝云深嗓子还是哑的。   留意到他唇上都翻起了皮,陆念侧身,让胖达把桌子升起,然后将饭盒搁下,从抽屉里去拿餐具。   低头不语,默默吃起了白粥。   陆念拉过椅子,坐下。   “我先去跟医生护士打个招呼,机场的时候就碰到了几个记者,说不定会追过来。现在正是解约最热的时候,不能出差错。”   现在倒是纯熟了很多,从保镖跨行到经纪人的胖达,搓搓手,就出去了。   祝云深吃饭很安静,也很快。就像只是为了解决空腹问题,小菜都没动,渐渐蒙上了冷气。   在一旁提醒他,“菜也吃点吧,这样会饿。只有白粥不顶事的。”   抬眼看了陆念一下,祝云深干脆放下筷子,“吃饱了。”   伸手想将盒子撤到床头小桌上,还吊着盐水的手微动了下,管子立刻在空中悠悠晃起来。陆念起身,轻轻按住他的指,“小祖宗,好好休息,别动行不行。”   她特别无奈地垂眼,顺势摸了下小孩的发顶。将东西全部拿走后,弯腰将桌子折下去,长发从颈后散落,尾部沾到被子上。   祝云深靠在枕头上,歪头看陆念。   她正背着一束小灯光,病房里还残留着蔬菜卷和蘑菇汤的味道。   和陆念的身影糅杂在一起,钻到眼中。   特别俗世,特别生活气。   就像一起生活的人那样,很近,很近。   慢慢闭了眼,祝云深抿唇,胸口咕咚一声沉重的响。是什么东西落下去了。   他想,大概是过去对陆念亲人一般的念想落下去了,且再也找不回。   “云宝,想睡了?”   她的声音靠近了,还有衣上的香气。   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没有,我想喝水。”   拿起玻璃杯,胖达接的热水还没冷,握在掌心反复摩挲,祝云深只喝了两口,就开始发呆。   以为他还想解约和以后的事,陆念将椅子拉近了点,坐下,“告诉你个好消息吧。”   “什么?”祝云深搁下玻璃杯,仰头看了下瓶子里还剩多少盐水,默默计算着叫护士的时间。   还有两瓶没输完。   至少今晚是走不了了,陆念在这,也不可能让他任性的。   想到一个月前小孩在微信里气冲冲的指责,陆念弯唇,“承诺给你的剧本啊,我写好了。”   原来是这个啊……不提完全都忘记了……   祝云深笑,“辛苦了,那真是。”   还在病痛中的小孩主动安慰自己,还是少见的事,陆念突然有了种当妈的看到孩子长大的痛快,捏了捏被子,嗯,厚度不错,“灵感来了,就出得挺快。”   “给我看看吧。”   “没带。”陆念露出几颗牙齿,有点调戏的意思。看祝云深有了几分精神,她也高兴了些。   他扭过头,后脑勺对着陆念。有点你居然调戏我本大爷不想理你的意思。   又变成了陆念熟悉的那个小孩。   她悄悄站直,凑近了点,拉长了声音,“但是呢,剧本你肯定会看到的,第一男主角不准备好的话,试镜会不顺利的哦。”   安静中,祝云深突然转过脑袋,对上陆念带笑的眼,特别亮。   他算是看到陆念一路出落到现在的模样,却从没像此刻这么觉得过,这个女人,真的特别美。   推开了陆念,祝云深坐起来,蹙眉问,“什么意思。”   “我们云宝是不是还没演过男主的电影啊,不过没关系,马上就会有了。剧本是我负责,导演是张安哟。一定会特别特别特别火的。”   “……”   “过几天,你会接到试镜的通知。”   “这是我为你写的故事,全是我心里的寄托,希望你能做两个小时的少年郎,肆意江湖,无所畏惧,前方的路光明又直接,想要的都有,一生喜乐。”   “也只有你,所以,云宝,试镜一定要加油。你目前面对的这些,还不是最难过的啊。以前你年龄还要小一些,都能走过来。现在也不算什么,对吧。”   陆念的眼亮得惊人,只是定定看祝云深。   没有了刚才舒缓的调笑,完全是粉丝看偶像的眼神,纯粹直接,带着所有的希冀。祝云深都能懂的。   她做了太多。   连着过去所有从陆念身上汲取的勇气,一起沉甸甸压在胸口,凝结成硬邦邦的勇气。祝云深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不会辜负的。   “啊,这瓶吊完了。”   移开视线的陆念突然发现空掉的盐水瓶,伸手按了铃,在短暂的几秒想到了一件事,“等会护士进来看到了,不太好吧?”   歪着头,自我疑惑了片刻。   陆念立刻提起包,“我去厕所躲一会。”   来不及叫住她,人就消失了,被砰的一声关门声淹没。祝云深嗤地笑,落在刚进门的小护士眼中,变成了病娇的美。   啊,真是生了病都好看。不愧是明星啊。   “麻烦了。”祝云深对小护士低声说了句话,她拿着盐水瓶的手都抖了下。   这种貌美如花的弟弟,真想拐回家当男朋友啊。绝对是犬系啊,犬系。   忙着手上的动作,小护士低头瞧祝云深。发现他只是歪着头,对着门口的方向,唇上的弧度一直落不下来。   “好了哟。”出声提醒。   祝云深转过头,言简意赅,“谢谢。”   小护士捂着胸口一步三荡漾出去了,出门前,扭头环视了圈,除了亮着灯的厕所,好像门口并没什么可看的。   应该是在等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牙白牙白…… 必须让路寒哥哥下一章出来露面…… 不然节操就不稳了…… 云宝超可爱啊嘤嘤嘤_(:зゝ∠)_ ☆、过去过去   坐在马桶盖上,对面是镜子,不大。   却能看清那张脸,陆念盯着自己通红的鼻尖和脸。   后知后觉的,一线冷意从脚底蹿上来,低头去看,才发现出门匆忙,她随便套上的,是最薄的那条裤子。   门外没有声响。   陆念却不愿意出去了,恍然审视镜子里那个看起来厉害的女人,几乎想不起过去的模样了,这几年咬着牙往上走的艰辛还留存着苦味。   书友会的孩子们说,鱼大的书给了我无穷的勇气,去面对心里的自己。   小白说,念姐是我想要追逐的对象,啊,咳咳,当然不是那个追,反正就是特别憧憬你,现在的你。   祝云深说,谢谢你一直喜欢我。   ……   好像达成了年少时的所有愿望,除了她自己。   手中握住的东西变多了,细细数着,也全是沙漏里的细沙,风吹即走。   剩下的一个念头屹立不去。   让她慢慢地记起以前那些刻在心里的小事,一件件,一桩桩……都和一个人联系在一起,呼吸随他,喜怒共他,鲜衣怒马的少年时,都叫做他。   ******   高一刚进校,陆念还是那个胆小不爱说话的女孩子。身边跟着发小杨彤宁,这是她除了考进13班之外的第二件喜事,有人罩着了。   杨彤宁这个人生来自来熟,性格和相貌都很讨喜。   军训一开始时,基本是陆念跟在她身后转,杨彤宁去哪,也去哪。和谁说话,陆念就在一边安静看着。对方要是看到陆念了,她就冒出一两句话。   除了和杨彤宁单独说笑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不起眼的,沙漠里的一粒砂砾,大概如此。   就连因为下雨军训特许穿常服的那天,她也穿的是最简单的白体恤,黑短裤。   毫无出彩的记忆点。   吃了饭,掐点到操场,她惊了。   五颜六色的女孩子,飘飘洒洒在周围,完全没有了穿着迷彩带着帽子时的模糊,每张脸都鲜活极了。   她还看见了几个已经算出挑的美人。   脚步加快了点,到达了13班的队伍里。   “念念!”   “哎……”她钻到了杨彤宁身边,靠了会。   “隔壁的隔壁,6班,刚才路过的时候,我看到了两个美女,头发长长,皮肤白白的,特好看。”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对同龄人最高的褒奖就是好看。在高中依旧很少能见到化妆的女生。清汤挂面也可爱,那就是真好看了。   点点头,陆念不做评价。她大关心这些,但也不排斥路过的时候多看几眼。美好的事物人人都乐意欣赏。   主席台一声哨响后,在不远处凑一堆说说笑笑的教官们回来了。   下午的任务很简单,齐步走。陆念他们班的教官并不凶,他们为期一周的军训,一天练一个花样,到第四天了还卡在齐步和正步这里。   教官扶了下帽子,简单说明了要领,他的声音有些哑了,于是闭嘴出列示范。众人还是看得很认真,毕竟13班是根据入学成绩划分的尖子班,少了些匪气。很好管教。   尝试着挪动了几步,陆念眼神飘走了。高一进校,她164的个子已经不算矮了,被排在女生最后一排的倒数第三个,身边就是杨彤宁。   两人嘻嘻哈哈朝没有人的右边走着,很惬意。   13班很难得人口平均,男生和女生一样多,她脚歪了下,就踩到了一个男生。   她低头道歉,一眼扫过去。此刻居然鬼使神差地出了点阳光,好像天公作美一样,赏给那个同样白色T恤的男孩子一点清辉。   他的头发很短,看起来很精神,皮肤不白,是被太阳晒过那种很健康的肤色,听到陆念说了句对不起后,立刻低头笑了笑。   牙齿被衬托得挺白。   心脏好像瞬间被击中了。陆念吸了一口气,咬唇,盯着那个男孩子。   头上掠过的风,一下极远。   就连众人为之欢呼的点点阳光,也渗不进她的眼中。   生命的前十五年从不知道喜欢为何物的陆念,此刻连眼都不舍得眨一眨。呼吸柔柔缓缓,在心脏里进出。   “最后两排男生出列,向右转,齐步走。”   “停。”   “向前走十步。”   这下变成了男生和女生面面相觑。中间隔了大概三米的距离,夹着一个教官。   “我们来先面对面原地练习,然后一排一排走。”   轻咳了下,教官从兜里摸出含片,嘎嘣咬着。   “原地踏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陆念眼观鼻鼻观心,盯着男生们身后的大榕树,很是严肃的样子。   余光一直在瞧被踩中的那个男生,她的心脏好像也被沉沉击中,跳得起劲。   见色起心是其一,开学不过五天,她连班上同学的脸都没认完。有“人群恐惧症”的陆念,一到人前就胸口梗塞到不行,虽然面上不太显露,一张口说话总归要抖三抖的。   “停,休息下。揉揉腿。”   踮起脚尖,陆念活动着小腿肌肉。看到教官冷不防从对面最后一排里拎出了那个男生。   “好了,同学们,我的嗓子不行了。让这位路寒同学带你们先走一圈。”   教官真是一个识时务者的俊杰。   她的右手捏紧了短裤裤脚,如同提起的是公主的裙摆一般。   默念了一句——陆寒。   居然是本家,一个姓,何等的缘分啊。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积极寻找两人生命相同点的陆念,误入一个完全自以为的巧合,而沾沾自喜。   迈出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同学们请听我口令,一二一,一二一……”   陆念的左手又掐进了手掌心,飘飘忽忽地看路寒,嘴角沾笑。   “好了,我们开始分开训练吧。第一排男生先来……”   得到了释令的女生们立刻东倒西歪,细碎的议论声渐渐漫开。杨彤宁戳陆念,“哎,你看路寒左边的那个男生,皮肤好白,眼睛长得超好看啊。”   “……”   这位杨同学的关注点永远和他人不同,陆念短暂看了一眼,确信她说得没错。又低了头,将笑不笑,听路寒喊口令。   他的声音是少年独有,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已经夹带厚重的质感了。   下午军训结束,很潇洒解决了晚饭,陆念和杨彤宁嚼着口香糖回教室了。   前几日还没发现路寒这号人物的陆念,发现两人的座位就隔了一个过道,和一个人。   班上几个男生全部扎堆坐了那里。   她压抑不住心里如活泉的欢喜,坐下,拿出语文书,认认真真地假装预习。   班主任很快踩着铃声进来,军训期间的晚上是很闲适的,看看抗战电影,讲讲班规,剩下都是自习。   “同学们,后天晚上,我们会举行班委选举,有意参与的请尽快准备好演讲稿。”   和杨彤宁对视了一眼。   家人肯定希望陆念去当个什么的,哪怕是办黑板报的也好,好歹在班委里有一席之位。   她这种慢热的性子,还需要再历练。   现在的陆念还不敢跟自家爹妈对着干,下了晚自习后,跟他们报备了这件事,果然得到了支持的话语。洗漱了就趴在床上,准备写演讲稿。   这种事她没少干过。   小学五年级,做过升旗仪式主持人,主持新闻袋袋裤的校内广播节目。   初中一年级,代表过新生在全校面前讲话。   ……   不过这都是她那些当老师的亲戚给她争取来的。   这次是在新的高中,没有任何直接依靠。陆念反而觉得开心,终于从小学初中的梦靥里解脱出来了。她在读高中之前,父母一次家长会都没去过。认识的亲戚就和她班主任一个办公室,每天下课唠唠嗑,内容都能转到她身上。   她在学校里自然端得很紧张,害怕稍微性差踏错,就被报备到严厉双亲的耳中。   第二天晚自习,陆念才整理好了上台的准备稿件。   她有了新发现——路寒住校。而且他还打篮球。   这些都是隔着一个过道听来的。   但身为走读生的陆念,晚上都是自己骑自行车回家。能和路寒同的路,就是从教室到教学楼大堂而已。   为此她已经被杨彤宁连续抛弃了两天。   一向脾气很直,做事也麻利的杨彤宁嫌弃她收拾东西的速度,干脆先走了之。   对了,她还知道了路寒的“路”不是她想的那个“陆”。   就跟开了天眼一样,陆念开始收集这个男孩子身上的细枝末节,往心里存放。   路寒也不算太高,176的样子。   却比陆念瘦了许多,在被允许不穿迷彩服的那天,他穿的是让陆念一见倾心的白色T恤和灰色长运动裤,板鞋。都是nike的。   他好像对这个牌子迷之执着,从头到脚到背包,全是勾。   陆念猜,这位路同学一定成绩是不太好,所以才沉醉于这种迷信行为。   陆念还听到了,路寒对他的同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说,“我也要去竞选班委。”   这无疑是个极好的信号。   陆念已经摩拳擦掌了,回家路上骑着单车,在路灯下眯眼笑,开始自言自语一般地背着竞选词。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都是回忆杀…… 应该可以好好解释为什么念念这么喜欢路队噜 _(:зゝ∠)_ (其实在为没露面的亲儿子刷脸吖牙白~~~) 年轻时喜欢的那个人 是朱砂痣和白月光啊 越得不到越放不下 况且路队当年真的是风华正茂美少年 年级上追他的小姑娘能排到美国啊哈哈哈哈【大雾 ☆、独一无二   竞选当天。   第一个上台的是个长发女生,很瘦,却笑得很亲和。她的目标很简单,也很霸气——班长。   自认没这个本领的陆念只能听她行云流水的演讲,然后啪啪鼓掌。   新到一个班级,大家都不太熟。一般这个时候跳出来要当领头羊的,看起来又不太讨厌的,基本能成。   环视了下周围的同学,陆念点点头,在心里演练了下等会自己上台的光景。   班主任鼓励大家自由上台。   看到第一个女生被热烈的掌声送下台了之后,其余几个跃跃欲试的人都上去了。陆念就一等再等,直到路寒从她身边走过,黑色短袖和短裤,和仍然纤细的小腿。   她莫名其妙地盯着路寒的背影琢磨了片刻。觉得他走路的姿势看上去不太正经。   “大家晚上好,我先做个自我介绍。”   含笑朝讲台上望了一眼,陆念暂时抛弃了自己的稿子,托腮看路寒说话。   “我叫路寒,喜欢打篮球,很高兴可以和各位成为同学。今天我想竞选的职位是,纪律委员。”   好像也是第一个女生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后,再上去的每一个人都哗啦了几笔,生怕台下的人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路寒也是,捏着白\粉笔转身落下自己的名字。才淡定地继续阐释自己关于对纪律委员的看法和自身的优势。   右手搭在空白的笔记本上,陆念从纸面上刮过,盯着那两个并不算很好看的字,入定了一般。难得见到这种歪歪扭扭还留有风骨的字。只是不太规整,胜在一笔一划都很直,没有什么圆滑的弧线让人觉得骨头软。   到他下去后,掌声也很热烈。   陆念却觉得大多数人是看着这小伙子长得还挺干净,讲话还挺利落,才热情给予了他班会课上的第一个小高\潮。   眼看路寒都落座了,陆念自然脚沾不了地了。吸了一口气,默默起身,颇为紧张地走到台上。捏着本子,她开始慌了。   貌似自己是第一个带着稿子来的啊。前面的同学都是脱稿,而且姿态自然,还能和台下的人们逗逗乐。   陆念看着严肃着一张脸站在教室后的班主任,心就坍塌了一半。强制着自己把视线转向了可亲可爱的同学们,然而大家并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也给不了陆念什么安慰。   捏着粉笔,无意识在桌上划拉着。视线在路寒面上顿了片刻,他在认真地看着她,眼睛不大,却很黑,极亮。虽然知道是在表示对同班同学的尊重而已,陆念也觉得自己这个气球瞬间被拉开了阀门,灌满了勇气。   抬手,写字。   她对自己的字还是不失信心的,装作不经意地落在了路寒名字的下方,这才转身,低头看了看本子,先自黑了一把,“各位同学晚上好,请原谅我先看一眼早就写好的稿子。”   “我叫陆念,不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因此还希望以后能和大家互相关照,谢谢啦。我的爱好是看……小说和杂志,嗯,我想竞选的职位是团支书。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谢谢。”   鞠了个躬,仓皇下台。陆念甚至忘记了自己百度后誊写下的一串关于竞选团支书的优势,匆匆回到座位,她挺直了背,对杨彤宁吐吐舌头。   尽管念叨了很久,杨彤宁没被陆念撺掇动,她表示坚决不受一官半职的拘束,要做一个真性情的女子。   “你觉得我……表现怎么样啊?”   “一般。”   将头磕在桌上,陆念将脑袋扭了过去,把黑漆漆的后脑勺留给了杨彤宁以示不满。   好朋友就是全世界插刀时,也会站在自己身后的存在啊。   怎么她这位,是跟着全世界的人补了一刀呢。   眨眼,陆念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动作和位置很尴尬。她圆圆的半张脸正直直对着路寒,本来阻隔着两人的路寒同桌正扭过头和后面的男生窃窃私语。   路寒脸颊到下巴的弧度就直勾勾呈现在她眼中。还好他没有扭头,只是转着水笔看台上的人讲话。   陆念用本子盖住了下巴和鼻子,只留一双眼,复印着路寒的鼻梁、睫毛、还有不安分的手,再一点点通过血液中的油墨,刻印到她的心中,完整成形。   舍不得移开眼,转过头。   班主任突然从过道里穿过,惊得陆念瞬间弹起,有如水面上被瓦片砸中的小白鸟,扑棱着翅膀就回归了原位。   “好了,同学们都讲完了。现在请大家准备9张纸,写上你认为最合适的班委担任者的名字,每组第一排收一下。”   教室里瞬间被此起彼伏的撕拉撕拉的声音掩埋,陆念耸了耸肩,认真地用指甲压着白纸,再一一撕开。杨彤宁犯懒,她就贡献出了两张白纸。依次撕好了,才给杨彤宁递到面前,“给,快点写吧。不用客气,第一个就写我好了。”   害怕自己的拉票被前后桌听到,陆念声音压得低。虽然如此,她却很口是心非地把路寒的大名写在了第一个。   纪律委员:路寒。   手起笔落间俨然有种皇帝拥着美人的自豪,你看,这大好江山,你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   彼时小说看太多了,陆念心里流淌着全是狗血的血液。如此偷偷幻想了片刻,眼看收纸条的人都快靠近她们这一桌了,才刷刷几下,将剩下的名额和名字对上号来。   实在是抱歉了,记不得这些人谁想做什么。只能胡乱牵个线了。   那个时候陆念还没领悟到“生命就是充满着无奈”这样高深句子的境界。却已经随着这句话,做出了高一的第一个重大决定。   然后是唱票环节。被田是选中的三个人,是路寒,竞选班长的女生,还有杨彤宁。前两个是在竞选中得到掌声最高的,后一个是自告奋勇,脚都快踩到板凳上去的。   杨彤宁座位在里头,在她即将越过陆念的时候,俯了点身,对陆念嘻嘻笑了声,“宝贝,等我上去给你改几票,绝对让你得偿所愿。”   “嗯?”   她抬眼,还没来得及做出义正言辞的拒绝,杨彤宁就蹦跶上去了,夹在路寒和另一个女生的中间。如此分工也就自然出来了,路寒负责画正字,杨彤宁负责监督,另一个女生负责唱票。   陆念托着腮,有点遗憾为什么不是路寒来唱票。片刻后,又觉得他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的样子也是很好看的。   知道杨彤宁是在逗自己,陆念就放下心数着自己的票数。但团支书那一栏,得票最多的不是她。   是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生,也戴眼镜,小兔牙,看起来很清爽。在陆念投过去打量的那一眼里,也没显现出任何紧张。   结果出来得很快。班长就是那位第一个吃螃蟹的女生,团支书是小兔牙女生,路寒如愿以偿,而陆念得到了一个宣传委员的位置。   叹息了片刻,不过同和路寒跻身班委行列这件喜事,还是让陆念颇为开心。被选中的九个人又要上去致辞,表达自己的决心。   这次陆念排在了第五个,路寒是第三个。捏着手指,思维又不受控了,好像自己和路寒中间老是隔一个人啊。   轮到陆念了,她总算摆脱了稿子,真切地表达谢意,“谢谢大家,以后我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辜负大家为我投的票。”   军训结束的那天,又是大太阳。   路寒被选为13班的标兵,领着班上的同学绕操场走一圈,顺便在经过主席台的时候,大力昂首挺胸,喊出班级口号。   就这么迎来了第一个工作。什么口号又拉风又气势,还能让领导觉得哇这个班还挺不错的感觉呢?   语文还算不错的陆念简直要跪了。她被特许下午不用训练,抱着膝盖,在一边冥思苦想,却也没免去晒太阳的苦难。   不过却心里丝丝甜甜飘荡着喜悦。她现在的距离,比在队伍里的时候,离路寒近多了。咬着笔盖,一瞬不瞬地盯着身穿迷彩的路寒。   套上这身衣服的路寒,看起来总要挺直许多,没有了私下走路那般随意不正经,侧身望过去就是一把剑。   真好看啊。   最后陆念完美交卷,下午三点,准时归队。校长以及其他干部们的检阅正式开始了,一个班绕操场走一圈也不过五分钟,一个多小时候,到了13班。   周围的所有同学都绷紧身子,低声喊口号防止踢错腿。陆念抿唇,严肃而正色。   在经过主席台的时候,广播里的义勇军进行曲变得弱了些。方便台上那群枯坐了许久的领导,听到这群青春小辈的宣誓,“十三十三,轻舟过山。”   这是陆念的心声,高中被誉为最重要的一段时期。她希望所有人都能沿着人生路砥砺前行,尽管时间和未来都遥遥无期,就像怎么走都到不了的重山,至少,当下是最好的时候。他们有青春和无畏铸成的轻舟,能泊万里,自此一路看到的,都是最好的风景。   最独一无二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  念念高一是个成绩很差长得也一般还没瘦下来的普通女生 路队高一是个成绩好篮球棒人缘好做啥事都很认真的美少年 so 懂了吗哈哈哈哈 一见某人误终身啊~~ ☆、只要你在   军训后的第一个周末就这么猝不及防到了。陆念搬了新家后,离高中近了许多,骑车十分钟就能到。   她还是没有睡懒觉的资格,七点过就被恹恹叫醒,起床,洗漱,然后一起吃饭。   陆爸让她讲讲高一开始了这么久,有什么感受。咬着包子,陆念含糊带过,“军训才完,还没上课呢。不过我竞选了一个宣传委员,还打算去当个语文课代表……”   “你数学一直就不好,上了高中以后,一定要努力弥补,尽量不要偏科。”   喝了口豆浆,白糖好像放多了。陆念皱眉,思考着这个陆爸口中的“尽量”到底是百分之五十,还是百分之七十。反正在她心里,自己已经朝着读文科的方向拐弯了。   下午家里没人,她瘫在椅上看小说。也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敢光明正大看父母口中“不务正业”的书。   为了表示新学期新气象,星期天陆念花了整个上午预习数学和地理,书是她妈妈从好友的儿子那借来的。那位哥哥据说考上了江碧大学,春风得意一时欢。   翻开了第一页,陆念定睛看了看,吐了口气,拿起笔开始琢磨集合。感觉不是很难的样子,课后练习题也能做出来。她嘴角含笑,完成了第一小节的预习任务。   中午吃到了她最爱的红烧鱼,陆念睡午觉时就放纵了些,到四点过才迷迷糊糊醒来。翻身下床,收拾好书包,提到了客厅里,脚步甚至是有些欢快的。   马上又能见到路寒了。   正眯眼看电视的陆爸瞥了陆念一眼,“笑什么这么开心?”   低头,陆念装作跟自己书包的拉链过不去,来来回回刺啦刺啦,半晌才忍住心里的异样,平静开口,“刚开学,总有点新鲜感的。”   从军训过渡到上课,班主任有很多规矩要讲,三节晚自习,他一个人唠叨了两节课。都是由“不能”“不可以”“不允许”组成的科普和威胁。   下面这群初来乍到的高中生们被唬得一惊一乍。   陆念很做作地拿出了自己买的数学资料,开始做练习题。一向数学很好的杨彤宁老朝她胳膊下塞纸条,最初陆念还能端着不去看,后来手臂都要被戳穿了,她才捡起,打开,“放学了去吃炸土豆吗?”   一日三餐都在家吃,父母并不允许陆念沾外面这些路边摊。她每天兜里的钱都没超过十块。用铁血政策阻挡一切可能。   于是陆念果断提笔拒绝,“不了。”   “我请你吃。”杨彤宁又扔过来。   “没问题。”她秒回,果然看到杨彤宁鄙夷的眼神。   课开始,黑板上写了自习两个大字,班主任把新班长叫了出去,很快后,她又回来,站在门口轻快地开口,“所有班委到田老师办公室去开会。”   起了一丝喧哗,很快又消失。   陆念几乎是和路寒同时起身,她愣,他从左边绕出来,走到了教室后面,从陆念面前经过,似乎是诧异她为什么不动,抬眼看了她片刻,慢悠悠走了出去。   扑通。   心脏挣扎了下。陆念平复了心情,也跟着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现在“九分之一”的自己,比教室里坐着的同学们,多了一丝可以挺直胸膛的理由,这种感觉又跟小时候当班干部一点都不同,没有那种把了不起都放在脸上的幼稚,心却实实在在飘了起来。   踏进了办公室后,看到路寒的侧脸,她想这种感觉能够定义了,就叫路寒。   班主任拿着茶杯接水,头也没回,“自己选空的板凳坐,其他老师都开会去了。”   那你还在这里,真是任性啊……   她偷笑,余光抓紧了路寒的一举一动,但拖椅子的速度慢了点,就只能坐在他左边的左边。又隔了一个人。   陆念望天,表情很冷静。   “好了,大家都听我讲两句。升入高中,自主性成为了很重要的东西。我们现在无疑是更重视学习的,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个班级体也需要我不在的时候有人能约束。说明确点,就是纪律问题。班长、副班长、纪律委员,一定要管好纪律……”   提到的三人立刻点头,表示一定会做好。   陆念盯着自己膝盖,趁机光明正大看了眼路寒,他换了件浅灰色的T恤,抿唇,很严肃的样子,双手搁在腿上,说不出来的吸引。   她几乎不想移开视线,再落回到班主任油汪汪的头发上。   “团支书嘛,就是去开开会,收收团费,平时也没什么特别要做的。”   “宣传委员的话……”   陆念立刻正襟危坐,等待任务分配。   “主要负责的是黑板报。”   她点点头,嗯了声。很期待地等待下文。   “文娱委员呢,就是在参加什么一二九歌赛的时候,负责组织协调……”   居然就没了。她就只是个装饰后面墙上黑板的班委吗?陆念表示委屈,对新生活的展望就这样折了一半。   交代了所有要注意的问题,班主任让班委们自己开个小会,商量下班规的拟定,要求周一就必须贴到教室前面去。   他接了个电话,暂时离开。   看上去被低头训斥而不是在开会交流的学生们瞬间活跃了。陆念立刻伸了个懒腰,装作不经意地把右手往路寒那里凑,半途就被团支书给打落了。   她悻悻收回,抱在臂弯里,不再说话。   班长轻咳了声,很大姐大魄力地拿出了横卧在膝头的笔记本,“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吧,暂时记录在这里,然后我再整理个书面版本。”   团支书沉思,“禁止打架斗殴。”   陆念跟着,“禁止在厕所吸烟。”   “自习课上不能大声讲话。”   “晚读不能迟到。”   “上课不能吃零食。”   ……   群策群力,一人一句,就钉死了可怜的同学们。陆念从说了禁止吸烟后就再没建树,路寒作为九个班委里除了体育委员的唯一男生,也不跟女孩子抢这些积极的事做,往椅背上一靠,端出了围观的姿态。   似乎找到了可以搭话的时机,团支书身子往前倾,正和文娱委员争论早上能不能带东西到教室。她悄悄将板凳往后滑了点,伸手点了点路寒的手臂。   触感温热。   他立刻转过了头,黑沉沉的眼里蕴含不解,陆念指了指他的左手上那块黑色手表,“几点了啊,是不是快下课了啊?”   连用了两个软绵绵的语气词,陆念笑容越发可亲。   一边在心里赞叹自己理由找得好,还能借机吃一个指甲盖这么大的豆腐。   “九点过两分了。”路寒看着她,低声报时。眼神瞬间又收了回去,倚在椅上似乎在发呆。   ……还真是问什么答什么。   陆念却没有泄气,她的好心情被简短六个字拉了起来,呼啦飞到了空中。   第一次没有他人的单独对话,以及,对视。她看清了路寒的脸,他的眼睛居然是一单一双。说话时喉结起伏特别明显,当然也有可能是太瘦的缘故。   班主任踩着下课前十分钟回来了,简单听班长汇报了几句,就将一行人放了回去。从办公室里走出去,走廊被教室漏出的灯光照亮,陆念在班委里没有特别熟的人,一个人落在了路寒背后,看他和体育委员说笑着。   这种喧哗一直保持到教室。话语声如同一把锐利的武器,破开了安静的教室。不少人抬头看着新上任的班委们。   陆念的人群恐惧症又按时发作了。她咬唇,在最后才匆匆低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刚坐下杨彤宁就凑了过来,问班主任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如实回答。   “哎,没趣啊。”   是挺没趣的,她想。但陆念从刚在关于时间的一问一答里,似乎找到了这份工作的回报——只要和你在一个地方,就好了。   几分钟后,下课铃响。揭开了所有同学们的封印,喧闹以无限大的速度开始膨胀,充斥着整个教室。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收拾书包,或者打闹。   “走了,去吃炸土豆。”   志不在晚自习上的杨彤宁早就收拾好了书包,催促着陆念。她拿起笔袋,一边偷看路寒。眼看他拎包和一个男生就要走了,陆念直接将数学资料和笔记本扫到书包里,匆匆搭在手腕上,拽起杨彤宁,“走吧,走吧。”   “哎哎哎,等会。”   放学的时候,人流量是极大的,陆念和杨彤宁走出了教室,路寒居然不见了。她低头收着带子,又在人群里逡巡了一遍,才在拐过大堂的时候,找到了他。   还是那个特殊的走路姿势,还有细细的小腿。陆念松了一口气,拉着杨彤宁不动声色地往路寒身后靠,嘴里胡说八道搪塞着她。   可惜,这段一前一后的路途并不太长。到了男生宿舍门口,路寒对那个男生说了句什么,就转身上去了,右手高高举起挥了挥。   仰望了下盛放有路寒的这栋楼,陆念才找到了自己的思绪。   跟杨彤宁到了炸土豆的摊前,人不少,杨彤宁熟门熟路地带她挤了进去,“阿姨,两份土豆,多放点辣椒,谢谢啊。”   一瞬间,陆念又有了奇思妙想。   要是路寒也有下课加餐的习惯就好了,再拥挤的地方,只要有目标在,艰难险阻也只会是让步。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我写不过50章的命运 这篇文已经到一半了 然而男主还没对女主有那方面的意思 word哥厉害了 是不是意味着可以超过20w字 打破我的魔咒了哦吼吼吼吼 _(:зゝ∠)_ 但愿不要是flag好咩( ⊙ o ⊙ )! ☆、最好最坏   在国庆节到之前,学校仍然遵循的夏季作息。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十分宽裕,陆念就选择走路去学校,每每她到了教室,已经有人开始趴着午休了。   路寒和他的那群哥们是意外。班主任说过午休期间所有人必须在教室里,禁止乱跑和走动。除了上厕所。   那群痴迷篮球的少年们往往都是在下午第一堂课前十分钟,才大汗淋漓回到教室。   这都是运气好,踩点在班主任没来巡查的时候。他们选的日子,都是班主任的化学课不在下午头两节的时间,可以放肆一通。毕竟倦怠的夏日,没有人能抵挡午睡的诱惑。   身为纪律委员,路寒倒自己违规得欢乐。   他也有这个本钱。开学不过三周,就跟其余班委混得很熟了。除了陆念。她在路寒面前,怂得像一只家养的小兔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往走廊上跑。   因此其余人也愿意罩着他,不在小本本上落他的名字。   又是周五,两节地理课之后就是周末。同学们有些燥,教室里没有往日的平静,陆念被吵醒了。她活动了下发酸的脖子,直起身子看教室前的挂钟。   才一点二十而已。   路寒和他一群哥们果然又不在教室。他的书桌极其空荡,摆着一个黑色笔袋,其余什么都没有。   清醒了会大脑,陆念干脆撺掇杨彤宁去倒垃圾,这样下午就不用留太久,把自己负责的小组区域清扫干净了就能马上回家了。   自由的赞歌已经在脑海里唱出了旋律。两人兴奋地击掌,然后从教室后提起了一竹筐的垃圾,顺着楼道往下走。   13班在二楼的尽头角落,要去到垃圾场,必须穿过小半个教师停车场。   日光被教学楼遮挡了不少,陆念呼了口气,身后听到一声车门被甩上的声音,不远不近。她扭头看了看,居然是班主任。   他定在了原地,似乎在看手机。   下午没有他的课,怎么会突然来学校了。   陆念突然觉得心速加快,却毫无来头。杨彤宁也顺着她的方向看到了班主任,下意识往柱子后,“我们要打招呼吗?”   疑问句的口吻被她生生说成了否定句。   陆念能理解,杨彤宁成绩好,但人很匪,陆念自己虽然听话,但成绩却上不到台面。怎么都不愿意和班主任正面交锋的。   况且,他应该马上要上去巡查下午休情况的。   午休……情况……   小操场上现在可能还撒欢跑着一群篮球少年,对即将到来的祸端丝毫不知。   “杨彤宁,你一个人拿垃圾筐上去行吗……”   轻声开口,陆念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不太厚道。学校给每个班发的垃圾筐不小,装满的时候往往需要两个人合力才能抬动,即使垃圾被倒空了,本身的重量也不能小看。   心里念着目前的事,陆念双手合十,“拜托了,我有事先走了。”   从教学楼右边绕到了人工湖旁边,陆念眯着眼,头顶日光炽热,她跑了不过十来米,就开始冒汗。脚下动作不停,她很清楚班主任到班上的时间,远远快于自己去送信。   但为什么要执着于去做这个传达人,她也不是很懂,大口出着气,终于看到了远处的六个绿色篮球框。   地皮被炙烤得滚烫,能耐得住这种天气的男生也没几个。就只有几个人影,在那里晃悠着。提起沉重的小腿,陆念本想跑过去,又顿住了,慢慢地走着,一边思考自己没头没脑跑来到底有没有价值。   陆念没能犹豫多久。   一个男生认出了她,脸孔都被剧烈的阳光模糊了,根本看不出是谁,陆念知道他不是路寒,看身形和姿势就知道了。却也慢慢走了过去,张口就是一个坏消息,“班主任现在应该在班上……”   咚——   不知道谁手中的篮球掉在了地上,几个男生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也不是大事,但谁也没这个把握说不怕班主任。于是就收手了,一齐往回走。   陆念安然享受着每个人经过她面前时的那一句谢谢。唇角微翘,却又不是让人能明显看出的那种弧度,等着路寒的那句。   就够了。   她青天白日下顶着大太阳跑了这么一趟的代价,就够了。   路寒是最后一个,他掠过陆念身边的时候,黑漆漆的眼看着她,却没说那两字,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伙伴,一齐小跑回教室。   陆念眉毛耷拉了下去,抿唇,片刻后,脚下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成了散步。她是有正当理由在身的人,不怕会被半路杀来的班主任斥责。   只是心里还是无端端塌陷了一方,就像一个筹谋了许久的事,却没有开花结果。   “同学们,我们今天要学的是广播体操的第三、四节。大家先看我做一遍。”   陆念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运动服,仍然觉得尴尬。   她居然和体育老师撞衫了,如果是女老师还好,偏偏对方还是一个光头络腮胡的男人。   身后很多同学其实已经都看到了,陆念知道,她极力装出了不在乎的样子,却在扬起头跟杨彤宁说话的时候,侧耳去收集那些细碎的话。   这套黑色的运动服,现在看来,真的好丑。   脚尖点着地,陆念终于听到了那句“全体都有,以双手为距,散开。”   四十多个学生稀稀拉拉分离开,男女各两排,像蛋清蛋黄那样,颜色分明。   可能只有陆念是意外,老头一样的黑色,让她轻易就和青春期的同班女生区分开。   “时代在召唤……”   她拧眉,这套广播体操的动作也是有些奇妙,她要是时代,就羞耻得自杀了,哪有时间召唤这些听话的小机器人。   今天要学的内容有转体运动。稍微拯救了下已经快自我催眠入定的陆念。在每个八拍里,她终于有了四拍的时间去看路寒。   两人的身高在13班都不算低,站的位置都靠右,她只需要轻轻抬头就能看到路寒的身影。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让她有些慌,仿佛心事都被拉拽到太阳下,人人皆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手横过去,整个身子转过九十度,陆念还是没忍住,往右瞥了一眼,路寒穿着灰色套装,跟大多数男生一样,对做操这个事不热衷也不在行,随便挥舞着,头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再转过去,他好像也受不住这秋天的日头,眯眼,眼神显得有几分疾利。激灵得陆念立刻眼观鼻鼻观心。   如此折腾了两遍,一遍跟体育老师,一遍跟着体育委员的口号。大家都被□□出了身汗,恹恹瘫在原地,偏偏此刻从天而降□□,“我现在点个同学,上来做一遍。”   陆念和杨彤宁对视,满眼不愿。   这样的当众出丑,好像被老师们熟练运用为恐吓的刀刃,本意只是想扭转他们无精打采的现状,却尖锐过了头,每个人都惶惶不安了起来。   “那就……”   心怦怦跳,陆念捂住左胸口,呼吸轻缓了许多。   “第四排,从右到左,倒数第三个同学吧。”   ……   “哈哈哈哈哈哈……”   她听到了男生们齐刷刷的调侃,回头看,路寒右手捏了下鼻尖,眉眼带了点无奈,却又在身边的好朋友搭上肩膀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甩开,状似威胁地看了那人一眼。   但没用。   在“哎哟我去幸好没点到我”的兴奋情绪里,所有人都忍不住带了点看好戏的色彩。   除了陆念。   虽然她也跟着笑了几声,眼神却有点失焦。一边骂着自己吃的哪家萝卜操的哪家心,一边又忍不住看路寒。   “老师还真是体贴我们。”杨彤宁突然凑到陆念身边,拍了她一下。还沉浸自己慈母般担忧中的陆念被吓到,横眉竖眼瞪她,又害怕自己表现得太过,咧嘴笑了笑,点点头,意思就是“同为幸运儿真开心啊”。   路寒还是走到了众人最前面,和一身黑衣的体育老师站在一起。   突然开始庆幸自己真的没被抽上去了,不然就是两个阎王横眉冷目。体育老师是本身就长得凶狠,又留了络腮胡,因此教动作的时候,底下的男生再不喜欢也必须跟着挥动几下。   陆念自己,还是受人群恐惧症所害,站在人多的地方,不自觉面无表情,看着还有些可怖。   至少路寒长得眉清目秀的,就是肤色不太白,往那一放,也是美少年。   “好了,就做我们今天学的第三节和第四节,我来喊口令。”   路寒的表情,带了几分视死如归。他抿唇,在“一”字落下的时候,抬起了手。   看了半晌,陆念觉得,自己用变形金刚去形容路寒简直是抬举了。他居然能同手同脚,还能落后节拍半步。一节体育课,被他一人之力,从动作片调到了动作喜剧。   纵使心疼自己喜欢的人,陆念还是抱着杨彤宁笑了。老师也没绷住,挥手叫路寒回去,意思是赶紧下去别给我丢脸了。   他低头,慢慢挪回了原本的位置。   “同学们,还有五分钟下课了,我就说一点,还有两节课这套操就能学完,你们是要参加比赛的。如果都像刚才那位……男同学一样,估计只能排倒数了。”   “虽然我们13班文化成绩不错,但是也不能忽略这个,对不对?”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解散。”   虽然被杨彤宁拽走了,陆念似乎还能听到路寒那群好哥们对他无情的嘲笑声。快冲破天际了。   真好啊,鲜活的气息,想说想笑,立刻就执行。   陆念自己,肯定做不到。她那时还是个怂怂的,微胖的女孩子,偏科严重,不爱说话,害怕人多的地方。却偏偏喜欢上了13班最好的男孩子。   这也许就是天公不作美,给了她最好的时机,和最坏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在补那些神卡司的日剧 几乎都是很老的漫改了 但是颜都超正啊 满满的青春气息 所以剧本套路就很多 还虐 还曲折 还狗血 所以我觉得似乎有点被耳濡目染(?)了 哈哈哈哈哈哈高中的时候念念被虐惨了 等路队真正喜欢上她的时候 会好好虐虐我们男主哥哥的耶哈 男二这么可爱 怎么不拉出来溜溜呢(好像哪里不对) ☆、小小插曲   陆念现在很怕见到班主任兼化学老师。   她就像一株草,刚开学被疾风吹拂了几天,觉得心性特高,马上就能开创新宇宙了,做什么都有劲头。   然而,被数学和化学联手夹击了一个月。立刻摧枯拉朽,一点就着,满地枯叶。   在第一节语文课后,陆念认识了他们的语文老师,一个说话有点像翻白眼,牙齿略黑的多年老烟鬼。人却很随和,上课前那么几秒,收拾教案的时候开口问同学们有人愿意当语文课代表吗?   全班就两个女生举手,陆念比另一个女生举得矮,她强装镇定去偷看别人。跟班长和团支书经常走一起的那位,长得很可爱,脸如红苹果,看起来很讨喜。也比陆念更快地跟班上的男生们打成一片。   当然,在陆念这里,班上的男生们是除了路寒这个人的。   语文老师噗嗤笑了,也不追究更多,“那就你们两个了吧,下课来办公室一趟。”   然后第一节语文课就开始了。直到现在,一个月,陆念摸清了老烟头上课的脾气和规律,也就敢在语文课上肆无忌惮钻研化学了。   对她来说,辜负自己喜欢的东西来陪伴不喜欢的东西,不是件开心的事。还要东躲西藏防止老烟头发现他的爱徒以身作则在课堂上开小差。   有着同样焦灼心情的并不止陆念一个人,临近第一次月考,晚上半个小时的晚读时间几乎成了摆设。两位语文课代表很无奈。   英语好歹有语法需要背诵,而语文,除了文言文和诗歌,好像并没有再需要在意的东西。   尤其是那群男生,每天晚上,即使陆念和另外一位课代表都会在教室里巡视,他们索性都不遮掩了,数学、化学、物理题目大咧咧摆在台上,低头钻研。   然而对于陆念这种遇到路寒就要绕着走的人,男生聚集的那块地无疑无人管辖。她也不可能厚此薄彼地去指责其他也跟着做其他事的同学们。   十分无奈,被教室嘈杂的声音包围。   陆念朝自己的小伙伴招招手,两人用课本挡着脸说悄悄话,“果果,我觉得我们两个的尊严已经碎成渣渣了。”   好歹也是搭档伙伴,陆念就随班长叫昵称。   “那没办法,语文就是不受到重视啊。明明也有150分啊……”   对视了一眼,两个课代表摊手。陆念又有了新主意,双眼发亮,“要不,我们来全班齐读啊,我们俩起头,一篇篇读下去,直到晚读结束。”   “……也行吧。”对方沉思了片刻,郑重其事地点了下红苹果般的脸,又笑,“那你就来宣布这件事吧。”   “……”   感觉自己成了一只小猪仔,要朝蹄子挖出的洞里跳下去。陆念捏着课本,云淡风轻地点点头。斟酌了下,在粉笔刷和手之间选择了后者,敲向了黑板。   “同学们……”   声音不算大,惊起了前排几只飞鸟。   她微红着脸,加大了力度,关节和黑板砰砰打架,痛感瞬间爆炸。倒吸了口气,陆念拿起了粉笔刷,在将台面上狠狠敲了三声。   粉尘腾空而起的瞬间,教室里掩盖在读书名义后的说话声、讨论题目的声音悄然消失。所有人都懵懂地看着陆念,好像从哪闯进了一位女魔王。   她抿着唇,努力笑了笑,“同学们,语文晚读的时间希望大家还是能认真一些。”   偶尔老烟头会来巡视,他手下有2个班,另一个26班远在四楼的另一个角落,所以也会应接不暇,留下可钻的空子。   “所以呢,请同学们都把语文书拿出来,翻到第45页,齐声诵读《沁园春·长沙》……”   稀稀拉拉的翻书声响起,陆念心里已经如雷大作,还要保持微笑,耐心等了一分钟后,才捧起自己面前那本,起头,“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起……”   她垂眼,盯着密密麻麻的铅印字。   猝不及防,朗诵的声音突然整齐且洪亮了起来。陆念抬头,看到了从前门踱步进来的班主任,很没用地松了口气。身边的小伙伴却早下台去转圈了,陆念只好僵在台上,做一个负责的起头人,指头在堆积的粉笔灰上轻轻蹭着。   突然狐假虎威的自己,其实很没胆子的自己。   陆念叹了口气。   星期四的晚上,又是语文晚读时间。   陆念站在台上,无所事事。倒真的成了奄奄一息的野草,等待着一场叫路寒的雨。   她看着果果在教室里逡巡,红苹果的脸上带着笑意,莫名像针,扎在自己心头。厕所里那句甜甜的话犹在耳边,“我知道他女朋友啊……”   那你知道你的小伙伴现在很不好过吗。   啪。   手下的粉笔又断了,陆念低头,瞅着被自己弄折的“尸体”,很不好意思地全部装回了盒子里。   老师们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好像尤其偏好长一点的粉笔。无意中捏到短的,短短几下就没了,讲题的中断总会让他们埋怨几句。陆念此刻心里就像那根被迁怒的粉笔一样,莫名其妙。   她突然抬头,看了眼路寒。   他甚至连语文书都没拿出来,在做化学题。是放学前最后一节课上班主任布置的作业。   尽管明白这样的行为和欺负、欺软怕硬没关系,身为语文课代表的陆念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站了片刻,她径直下了台,朝路寒那一块走去。   教室里有稀稀拉拉的诵读声,不影响陆念雷声大作的心跳,脚步都是飘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出于气愤,还是委屈。或者单纯只是想靠近。   不能奢求谈恋爱就不谈,说句话都不行吗?在他面前顿住,陆念突然脚下生根,哑口无言。   自己过来干嘛……像个炸弹似的,风风火火就来了,头上的引信还噼里啪啦带着闪……   头上罩了层阴影,低头算题的路寒感受到了,他抬眼,迎上了陆念有些火气的双眼。他眼珠幽微地转了转,自动将这理解为尽职尽责。   拿出了对另一位课代表面前的那一套,很歉意的笑,又带了点小痞,伸手懒懒将练习册拿了下去,“马上,马上……”   右手伸到桌洞里,看也不看,就把语文课本卷到了桌前,打开,翻到诗词那一篇。   嘴唇嗡动,低声念出几个字。   陆念却还没走,这次他真的不明所以了,又悠悠抬头,对视了片刻,陆念立刻跑了,扫过余光里的发尾如乌云。   转了两圈,回到台上。   陆念干脆占据了制高点,双手支在讲台上,脑袋挂在掌心里,往下看。   路寒果然又故技重施。只是这次学乖了,语文书摆在了上头,但没人读书的表情会这样严肃计较,握着笔的右手写个不停。   下周一就是第一学月考试了。   他应该能进前二十吧,在13班这个烽火之地。路寒一定是个好成绩,陆念改掉了刚开学时那套根据衣服logo得来的无理猜想,变得很笃定。他的作业从不带回寝室,中午打完篮球回来,还能带着满头汗淡定地写数学作业。如此生机又聪慧。   不像陆念这种高一就开始十点半才睡的人。至少她爸妈看着很开心,夜里一灯如豆,照着他们勤劳而笨拙的女儿。   心里在数着看起来像能进前十的人,后门突然被推开。   班主任来了,负手踱步。陆念立刻装作不经意地走下去,朝路寒那一块依次俯身敲桌,再通报敌情,“老田来了。”   被照顾的同学纷纷对她会心一笑,用语文书盖住作业本。   “老田来了,等会再写啊。”   路寒抬头的表情有点迷糊,手上动作很麻利,眼里带了点笑。似乎是在表扬通敌叛国的陆念。   她翘起了点唇角,收回了在他桌上轻轻敲了一记的手。和班主任错身而过,朝另一个过道走去。   作为一个活在当下的人,这个和路寒的小插曲无疑取悦了陆念。一直到晚自习下课,她都留着好心情。   照例又是偷看着路寒,保证能和他同步出教室。只是这次路寒在大堂时,没有笔直向前走,在下楼梯的铁树花台前站定,看起来在等人,和身边的大熊说话。   大熊是和陆念第一个说话的男生,不过高一,他就接近一米八了,却胖乎乎的,有一颗虎牙,笑起来很憨。像个笨拙的大熊,陆念就这样叫他了。   他每天中午都要和路寒一起去打篮球,似乎很黏他,动不动就抱来抱去的。男孩子谜一样感情表达模式,陆念是真的不太懂。坐大腿,摸屁股,牵手,比女生还油腻,还不忌讳。   偏偏她得了一种“怎么看路寒怎么好”的病,看这样子和周围哥们相处的路寒,也觉得天啊地啊真可爱啊。   杨彤宁却突然遇到了一个相熟的同学,被拉住,在原地开始聊天。陆念没有催,颇为好心情地站在人群里,看路寒。   不过瞬间,她开了窍。不会是在等那个传说中的女朋友吧??她捏住书包带,咬唇,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大熊和路寒突然同时捧腹大笑,他锤了大熊肩膀一下,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呲出一口白牙。弯起的腰还没直起,他右手伸到了裤兜里,拿出了手机,左右看了下,确定安全后才低头。   看了不到三秒,路寒拍了拍大熊的后背,两人转身,下了楼梯。   ……怎么突然不等了?   陆念踮脚,目光追过去,只看到一个脑袋。很快,后脑勺也被夜色吞掉了。她被杨彤宁搂住了脖子,“亲爱的,我朋友要请我喝奶茶,要一起去吗?”   开学后,时不时就遇到这一出,陆念已经充分领略了杨彤宁的好人缘。她自己脸皮薄,不肯跟生人同处。就摇了摇头,“我自己先走吧。”   “好的好的,你自己先走吧。”   被放开,陆念默默扎进了人流里,像一尾再普通不过的小鱼。 作者有话要说:  离路队长上线还有几章 离路同学下线还有几章 略略略 学生生涯不好写啊_(:зゝ∠)_ ☆、初次试验   第一学月考试前的国庆假期,陆念做了件大事,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拎清自己现在水平——语文很好,英语不错,数学奇差,物理化学生物在懵懂中听了一个月。政治历史感觉一般,地理让她感觉已经不能算是文科了。   如此看来,两个优势科目,带五个劣势科目,还有两个发挥完全看运气的科目。   这次月考,很悬。就如她当初擦线进的尖子班一样。陆家全体都笑歪了嘴,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放假七天大好时光全部交付给了书桌和台灯,星期天回学校的时候,陆念眼睛下挂着青黑,很显眼。   杨彤宁笑嘻嘻,“晚上偷牛去了?”   她白眼过去,“复习,我很认真地学习好吗?”   “不至于吧,这才第一个月。”   趴在桌上,陆念可怜兮兮开口,“第一个月就这么惨,以后的日子更没法过了。”   理科细胞活泛的杨彤宁不能懂陆念的苦。她拿出周记本,开始刷刷写。老烟头每周都要收周记本和摘抄本,这个命令一般的表面形式,陆念做得认真。读书和写字,成了她每周最期盼的作业。   等这一面被填满,陆念才停下,用红色水笔在旁边画了个鬼脸。老烟头不计较这些,他每次的批注也很长,两人像是用作文本在交流的师徒。   “念念,你真的好变态。”   粗略翻了翻她的周记本,杨彤宁拿出自己的,一篇下来,还留了很长空白。老烟头说过不计较字数。   “还好吧。”陆念挑眉。   “因为喜欢嘛。”   言语间,大熊突然蹿到陆念面前那桌,眨眼,有点卖萌的意思,“那个,陆念同学……”   她抬眼,看到了从前门进来的路寒。近几日最近降温陡然,他换了件黑色卫衣,又是熟悉的耐克图标,双肩包背了一边,松垮垮耷拉在屁股那里。   “嗯哼?”将视线收回,陆念盯着大熊,余光却不肯放过那个黑色身影。大熊很快老实交代,“我这周周记没写,不知道写什么。”   收到陆念的白眼,他更加无奈,“不知道写什么啊。”   “那我就第二节下课再收过去,给你点时间去抄。”对于同班同学,陆念向来乐于做好人。心里下意识是不愿意展露给别人不好相处的印象。   “……行吧。”得到她退一步的回答,大熊还是很感激,朝陆念笑了笑。回了座位,招呼路寒一下,“有没有作文书让我抄下。”   他言简意赅,“谁上了高中还看作文书?”   “哦。”   “陆念你有吗?”   低头收拾试卷的陆念头也没回,“没有。”   “那我怎么办?”   她展颜,“鬼知道。”   路寒突然看过来,对着笑得灿烂的她。陆念没来得及收回牙花子,蠢样被看完,心里羞愤,还是慢慢地完成了从阳光灿烂到笑不露齿的过渡。   路寒从包里摸出两个本子,递给陆念,“给你,交作业了。”   尾音上扬,像个要糖吃的小孩,是讨赏的口气。她诧异,接了过来。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我收周记本,果果收摘抄本。”   “一样的,你替我给她吧。”   晕晕乎乎答应。陆念也说不清,为什么在路寒口中,“你”和“我”同时出现,普通句子就变成魔咒,浸着糖汁。   甜蜜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星期一早上,升完旗回来,班主任站在讲台,指挥靠窗的那一组将桌凳搬出去。   桌子之间的距离被拉开,就如考试的氛围,开始悄无声息地遍布。陆念将桌面清空后,就开始发呆。   因为她是高一才转回家乡的学生,所以学号排在本地考生的后面,在倒数几个,位置在教室第一列,靠着窗。走廊上风还要大些,从源头掠来,夹着草地的气息。   又抓紧时间背了几个公式,第一次预备铃响,陆念起身,捏着水杯和笔袋准备从后门钻进去。前门一晃而出的身影俨然一个定身咒落到她头上,等着看路寒坐哪。   片刻后,他左手勾着笔袋款款过来。离陆念越来越近,她提起了呼吸,悬在胸口。最终,他站在了陆念面前,瞥她一眼,陆念立刻闪开,让位。   疑惑于她仓皇的样子,路寒从容不迫坐下,出于同学友爱,送了四个字给她,“考试加油。”   主要是人姑娘也没要走的意思。他有点变相催促的意思。抿唇,缓了缓,陆念才低头,看他头上的漩儿,回赠一句,“你也加油。”   走到教室内,从容不迫瞬间瓦解。陆念抱着杨彤宁,莫名其妙尖叫了一声,蹦跶了下。然后脑门被摸了下,“念念,你疯了吗?”   “没有。”她眼神清亮,神采奕奕。   “我开心。”   大熊凑了过来,笑眯眯,“那等会给我抄一下选择题答案怎么样?”   “……嗤。”   陆念也紧张,高一的第一次考试,不敢断言发挥,诚恳解释,“我不确定正确率……”   “你是语文课代表啊。”   她无言,那你还是物理课代表呢。   “那给你我的答案,你自己选择抄不抄,如何?”退了一步,陆念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举手之劳。初中她也没少做这事儿。   大熊伸手,软乎乎的熊掌等着她去击。啪的一声,两人心知肚明。陆念将头磕在杯子上,知道自己有一半私心是出于大熊的身份,他是路寒的好朋友。   多余的心思被铃声击散,班主任抱着试卷袋走了进来。陆念从笔袋里拿出她最爱的那只绿色碎花水笔,如同拔剑的战士,满是肃杀。   第一战,打响了。   雪白的试卷到手,她先去看作文,“生命的意义……”   中规中矩的题目,议论文的模板在脑海里闪现无数个。陆念开始做题,背负着大熊的期望和自己的决心。   下午考数学,陆念是真的慌张。跟陆妈特地申请了外出就餐,午饭在校门口草草吃了两口面就到教室,抱佛脚。   她来得太早,路寒和大熊还有几个男生在吃午饭。几个黑压压的脑袋凑一起,每人手中一个塑料盒,似乎是炒饭。   教室里全是香味。大熊看到她,立刻抬头,“陆念,你过来下。”   迟疑了片刻,她靠近,大熊从桌上递给她一杯珍珠奶茶,还没开,“谢谢你今天上午的答案。”   一圈人全部抬头,看陆念。她瞬间就窘了,因为大熊的诚实。心里的小人早已跳脚——你个笨蛋!这种事能低调就低调不懂吗?   夹带着路寒的目光让陆念特别不安,不由开始猜测那个清淡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嘲笑吗?疑惑吗?还是其他……   “嗯,没什么。”   手中的饮料还是热的,刚买回来应该没多久,但桌上的盒饭几乎快空了。青春期的男生果然肚子里都装着貔貅啊。   但她想错了——   几分钟后,路寒第一个起身,将盒饭扣上,用塑料袋系好,右手微抬,做了个投篮的动作,咻地一声,直中垃圾筐。他拿起黑色的水杯,到教室前头接水去了。   “吃快点,等会没位置了。”   是为了打篮球。   本质都还是热血少年啊。   她咀嚼着珍珠,借着扔垃圾的方向去看路寒,他正大口喝水,喉结起伏几下,睫毛和陆念一样直,密。   扭过头,陆念捧着杯子,胡思乱想。这个少年的一点一点,都在被她慢慢挖掘着。尽管那些一点一滴都不是她的。   “走走走,去战斗了。”   其余人也收拾了残局,从后头的书架上拿出了篮球,在手里掂了下,拍在地上咚咚作响。路寒走在最后,将教室左列的窗户打开,通风。才揽住了大熊,勾肩搭背下楼去了。   数学惨败,陆念已经没有吃晚饭的兴趣。   马尾随她趴桌的动作垂下,如战败的公鸡。大熊到数学完全如鱼得水,坐在他斜左方的陆念看见了他被写得密密麻麻的演算纸。   再看看自己根本动不了的最后两道大题,感叹人的所长真是不同。还有半个小时,大熊检查完,开始玩,突然看了陆念一样。看到她惨兮兮的脸,无声问她,“要答案吗?”   “……”   陆念摇头。   第一份成绩,她不想掺水,看看自己到底能在13班排什么位置。和路寒的差距又有多少。   即使班主任信任所有同学,监考力度宽松,但大熊如此大的块头,动作也不小。即使陆念什么纸条都没接到,心里也慌,无声打手势让他转过头去。   等大熊开始低头画画,陆念才从齿缝间挤出了一口气,提笔,和最后大题干上了。事实上,她胳膊根本拧不过大腿。只能随着铃响退兵千里,高举白旗。   英语考试前,陆念上心了,语法和作文背了两遍,才提刀上阵。感觉尚可。物理化学和生物虽然没数学那么惨烈,也算是两败俱伤。她被折磨得没有生气。政治和历史发挥平平,地理上翻了车。   此刻,陆念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听班长讲这一个月的班级建设情况。脑袋里自动开始加减优势和弱势科目,结果很明确,天平偏向了不好的那头。   班主任每次作总结前,都要刻意咳嗽了声。   陆念回神,做乖乖聆听状。脑袋还是耷拉的状态。被主位上的人瞟了一眼,她立刻直起了身子,眼角高高吊起,找回几分精神。   “我先讲几个这个月着重要做的工作。首先纪律问题,班长做的很不错,自习课还有其他时间我来看的时候,班上都挺安静。”   那是您的威严太过好吗……   陆念默默吐槽,没想到自己下一秒就被点名。   “还有黑板报,第一次的主题是秋天,就以欣欣向荣和丰收之类的为主题。鼓励下同学们,宣传委员,知道吗?”   陆念点头,在小本本上记下主题,接受了任务,“好的,知道了。”   若她再没有动作,每个月只是轮她做三次值日纪委,在那天管管纪律,其余什么事也不做。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还在13班班委的名单中了。   分配了任务,又强调了下纪律,班委会议就结束了。   最后一节晚课全校都是自习,走廊安静如蛰伏的兽,被教室漏出的白炽灯光映亮的柱子就是它的獠牙,近在咫尺。夜风太凉,陆念赶紧钻进了教室。 作者有话要说:  同为理科渣渣的作者很伤心地哭了 抱着闺女一起 QAQ ☆、悲也欢也   做了两道地理选择题,就下课了,喧嚣瞬起,她在人声鼎沸中终于找到了点生气,捏着杨彤宁的胳膊,“走,请你吃煎饼果子。”   “好啊。”答应得爽快,杨彤宁也不问为什么,将短发拢到耳后,笑嘻嘻地转头,朝一个男生喊话,“小鱼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加餐啊?”   收拾东西的陆念也看过去,杨彤宁叫的是于嘉溪,名字和相貌都像女孩儿的一个男生。路寒的同桌。   从开学到现在,陆念除了在收作业的时候,和他点头交际,其余并没什么跟于嘉溪说话的机会。心里还是有些好奇杨彤宁是怎么和他搭上线的。   “好啊。”他突然开口,声音意外的低沉。   陆念被窘到,一张清秀的脸搭配上这个腔调,让她再次告诉自己以貌取人十分愚蠢。   三人一起出了教室,看到于嘉溪瘦长的腿,陆念心里有点后悔。别人吃了不长胖,她吃了是照准了长。这个客请得并不划算啊。   杨彤宁牵线,嘻嘻哈哈间,陆念和于嘉溪简单交谈了几句。发现这个男孩子也不是她想得那样安静,还会跟杨彤宁开玩笑。   下了楼梯,路过小操场。教学楼上高悬的白炽灯将地上的路照得晃眼,陆念一眼看到了和大熊并肩而行的路寒。   于嘉溪突然跑了过去,拍了拍大熊的肩膀,“嘿,要去吃煎饼果子吗?”   陆念跟着慢吞吞走过去,瞥了路寒一眼,又对大熊笑了笑,“去吗?本来打算请他们两个的,多加一个人也可以啦。”   话却是对路寒说的。她没有这个胆子开口邀请他,就等于嘉溪良心发现,拉上和大熊同行的路寒。   这样才不损害同学间的友谊啊。   大熊果然是个重义气的小伙子,看着路寒,“一起吗?反正寝室还有四十分钟才熄灯。”   “嗯……”   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音,软软附和大熊的话。陆念心里噼里啪啦开始绽放烟花,绚得她头晕,准备接受随时可能降落的惊喜。   “算了,我先回寝室。”路寒摆摆手,看了看四人,笑笑,“不想吃东西,你们去吧。”   被期待充满的泡泡瞬间被戳破。陆念还是挂着一丝不塌的微笑,看路寒走远。出了钱,人却没捞到。她心里更郁闷了。   大熊加入了三人行,基本就没陆念说话的份了。她默默消化着转瞬即逝的惊喜,叹气。夜空的月亮幽光清冷,就像她心中的路寒。   月考成绩出来的速度,似乎比睡一晚起来脸变得油汪汪还快。陆念呆坐在位置上,班主任手里拿着一叠试卷,白花花的晃着她的眼。   “这次月考的成绩已经陆续出来了……”   你们加班是不要钱吗,一点缓冲时间都不给。   陆念濒临当机边缘,心里的不安一点点接近off的按钮。捏着水笔,在笔记本的壳上无意识乱画。   “数学这一科,只能说勉强,在年级上我们班排第四……还不够,需要更加努力。”   这还不够,那是要一飞冲天到第一吗……   “我念下最高分和最低分,第一名呢,是我们的学习委员哈,147分。最后一名……”   偏头,陆念盯着面无表情的班主任,在自我认知上再次摇摆了片刻,自己有差到这个地步吗?不会是自己吧?   “最后一名是刘秋哈,你自己要多多总结下,错误太多,怎么考的。”   不只是陆念,教室里轻轻几道吸气声,紧张的不止她一个人。但也是少数人,毕竟在13班这样的大环境下,弱势群体都是单手能数过来。   只要不是自己,谁在大众下被鞭挞都无所谓。陆念轻轻低头,为这个以前从没有过的想法而突然觉得伤心。在中考前,她都没有经历过这种心脏紧束的感觉。   化学课代表上去,将试卷依次分发。哗啦啦的声音像海浪,遮住了所有细微的声音。她和试卷和杨彤宁是同时递来的,班主任打分很大,卷头上红艳艳的数字。   48和87。   杨彤宁接过,看了眼分数,就塞到了作业本下,继续看她的漫画。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在乎,才让陆念呼吸困难。   她学不来杨彤宁那样的洒脱自在,上课偷着看漫画不听讲,回去再做做作业,国庆还去旅游了一圈。仍然能轻松拿到好分数。   反观自己,故作姿态的努力就像个笑话。   没办法阻止住潮水般的难过,第一科就如此当头棒喝,打得陆念毫无招架之力。后面的理科科目,她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然而晚上回家,应付完爹妈后,陆念洗漱完毕回房,从书包里倒出要看的东西。那张试卷轻飘飘飞到了地上。   她捡起,牵扯到了白天办黑板报摔下去时的伤口。扶着屁股一瘸一拐扑到了床上,将台灯转了方向,将玩具熊垫在下巴上,微昂起审视这张试卷。   48的分数像一个枷锁,将她定在了夜深人静时的屈辱柱上。白日掩饰得很好的情绪肆意流淌——怎么这么笨。   别人口中的“挺简单”“没什么感觉”“应该不错吧”,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完全行不通,甚至完全背道而驰。   差12才及格啊。陆念偏过头,埋在了毛绒的小熊里,蹭了蹭,如同汲取勇气。片刻后坐直了身子,单脚跳回了转椅上,打开化学课本,准备开始纠错。   不甘心的话,就从知道怎么摔倒开始。   周三,语文试卷发下来了。   陆念终于找回了一点着陆感,数学试卷是她脚下的一叶轻舟,在荒原冰川上漂流,毫无安全感,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倾覆。   而老烟头的一句表扬,是近在咫尺的大陆,“上课之前,我先重点表扬下我们的语文课代表陆念同学哈。”   被骤然点到,发着呆的陆念被杨彤宁撞了下,对上笑嘻嘻的一双眼,折转着外头的日光。居然出太阳了啊,陆念想,四面八方的好奇目光如风朝她涌去,包围。   “陆念同学这次考了128分啊,很不错,在整个年级上排第二。非常值得鼓励,同学们掌声拿出来。”老烟头嘿嘿笑,陆念也跟着笑了,没有一丝骄傲的意思,只是笑他那种比自家爱徒还嘚瑟的劲。   哗啦啦,全班鼓掌。   陆念闭眼,冷静了片刻,才上台去拿回了自己的试卷。分数仍然是红彤彤一片,这次终于不再是耻辱柱,触目可及的长安花。   明明是第一学月成绩出来完全的日子,班上陷入了加加减减的怪圈。班主任却忙着开会,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运动会。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几乎都不在教室。   陆念看着自己的试卷,一气排开,总的数字加起来就是那样了。她用计算器算过一次后,就说服自己坦然接受这个结果。   其余平日里看上去十分刻苦的好学生,路过时总会听到一两句,“我少加了2分。”或者“我也是,0.5分,又觉得不好意思给老师说。”   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是斤斤计较,这个位置上的学生,已经快接近峰顶了,每一步都踩着几百人,能上一步,就是不同的风景。   自己只能在山脚徘徊,往上看,觉得每个人都很了不起。大熊也是这些人里的一股清流,试卷乱糟糟塞进了桌洞里,看也不看,冲陆念大叫了一声,“陆念~~~~”   今天值日的纪律委员是学习委员,瘦弱的女生,坐在讲台上左顾右盼,咬唇就是说不出“安静点”几个字。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声音也没能盖住大熊厚重的一嗓子。   “过来玩。”他憨笑。   陆念没动,大熊侧着身子,像是个在古代青楼门口挥舞方帕的女子,一脸莫名其妙的笑容。她不想当个风流客。大熊收回了横亘在走道上的右脚,“其实我是有问题想问你……”   “你和程适伟换个座位就可以了。”   杨彤宁听到声,探头,替犹豫不决的陆念应下了,“好啊。”   她被推出去。   和大熊的同桌点点头,陆念坐到了大熊旁边。这是她第一次挤进这个男生堆,背后就是路寒。全身毛孔都欢畅地打开了,吸收着有他的空气。   背后如芒在刺,是甜蜜的煎熬啊。   偏偏大熊还扭过头,看她办好的黑板报,指了指左下角的那句日语,“那是日语吧,写的什么啊?”   “一緒に頑張りましょう……”   陆念歪头,轻轻念完这个句子。她也是在网上查到的,虽然很造作,但是为了填满后面那块黑板,陆念也不顾这些了。   正在看书的路寒突然抬头,目光捉住她。陆念生动的笑在他的眼中一寸寸僵硬了下去,变成手足无措。   大熊没发现,还在真心实意夸奖她,“好厉害,不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一起加油吧。”   “加什么油?”大熊抓了抓手背,目光茫然,满是不解。   路寒轻笑一声,“她是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一起加油吧。”近距离看他,眉眼舒展的过程都像一朵花的绽放,脉络清晰,陆念快要收不回自己的视线了。   她更没想到路寒愿意加入这场谈话,身为纪律委员,以身犯班规。他放下右手的笔。陆念特意低头去看,是那种最简单的晨光牌,笔管透明。在心里记下,改天也要去买支一模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 怀念高中校门口的土豆饼 超级好吃 高中特别喜欢买笔 壳子好看的 拿在手里都觉得做题更有智慧了(然而并不)哈哈哈哈 ☆、所谓特长   “你会日语啊?”男孩子的尾音上扬,是疑问的口吻。陆念在心里一遍遍过滤着逐渐浓郁的欢喜,告诫自己,他和其他女生说话也是这样。   尤其是在语文晚读时间对他尤其关照的果果。陆念曾经装作不经意路过了无数次,就为了听路寒一句微带撒娇的话,为开小差博得名正言顺的许可。   然而她一开口,喜悦就洋溢在了话语里,“不会啊,只是随便在网上查了下而已。”   路寒哦了声,不再搭话,低头继续看书。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和抿起的嘴唇。   于嘉溪也拖着板凳过来了,坐在大熊身边,两人差了一个脑袋,他自发将脑袋靠在了大熊背上,双手伸到肚子上,揉了揉。   陆念别开了眼,男生之间油腻起来就没女生什么事了。   然而她居然发自内心的羡慕,可以和路寒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哥们。   因为那是触手可及的路寒啊。   周五,放假前。   班主任拿着三张成绩表,分了两张给学习委员,让她贴在教室前后,各一张。   明晃晃的门神,无论是走哪里都逃不掉。在墙上注视着失意的人。   剩下那张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传阅,没用多久就到了陆念手中。13班一共50个人,她排在40位。杨彤宁在19位,路寒在第10。   班主任用显眼的红色直线将前十,前二十,和倒数第十划了出来,又圈出了单科第一。   真是巧合。   一个正数,一个倒数。班级排位后面就是年级排位,路念尚且算是全年级的中游水平。然而这些安慰性的数据并没有意义。身在尖子班,硝烟已无声。   即使她是语文单科第一又怎么样了,头露了出去,可脖子以下的地方全陷在淤泥里,自由呼吸拯救不了沉重的躯体。   “好了。”她将试卷推给了杨彤宁,偏过头去,露在头发丝外的耳朵都透露着逃避的意思。没心情去研究优势劣势科目,还有班上谁是单科第一,陆念趴在桌上,盯着中午刚买的水笔。   黑色的,晨光牌。   她没指望过同一个水笔能带给自己同样的运气,路寒无疑是个聪慧的少年。她和这两个字无法沾边,只想握着同样的笔时,模仿他下笔时的从容不迫和行云流水。   终究还是东施效颦了。   班级总结后是小组总结,回到家还有家庭总结。她的成绩无疑无法让家长满意,或许是中考时她的超常发挥让陆爸陆妈觉得逆袭有望,然而这个想法马上就被一个大浪拍死在沙滩上。   陆念坐在沙发这头,陆爸陆妈捏着她复印的成绩单,眉头深锁。她惴惴不安。   “这个月,没有认真学习吗?上课走神了?”   “没有啊。”陆念否认。   “复习没认真?”   她想了想,迟疑了会,摇摇头。   “……那就是没认真了。”   陆念无言。   “半期考试至少要进步五位,行不行?”陆爸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   陆念只能点头,“行……吧……”   “什么行吧,你应该说‘行啊’,能不能欢快点。”   她撇撇嘴,心想老爸你见过谁家锦鲤跃过了龙门到达大海后,在鲸鱼的包围下还谈笑风生的?   “卧槽,4班那个男生,叫什么曾瞬的,刚才100米,你看到没,那速度简直了……被狗撵一样。”   陆念被大熊不太厚道的一句话逗笑了。朝远处看去,那位被狗撵的同学正在终点接受班级同学的道贺。   她托腮,怀里塞了个书包,杨彤宁和她自己的,以及大熊和于嘉溪的零食都在里面。什么项目都没参加的陆念,每天就负责喂饱他们。   运动会第一天,他们这一排的位置就定好了,她,杨彤宁,于嘉溪和大熊。路寒和其他四位男生在倒数第一排。   第一天没有路寒的项目,他被撺掇报了个4×100米的接力赛,就什么也没有了。其余时间也翘腿和朋友谈游戏。   陆念知道他打cs,好像也只打这个。   运动会就是提供给了学生们一个光明正大串班的机会,操场上熙熙攘攘,陆念只能呆在原地。   她不是一个特别愿意去和别人熟络的人。小学初中的好友就杨彤宁一个最铁,离了不过半日,就觉得失了主心骨一般。   于嘉溪和大熊偶尔会想起她,侃一会大山,不久后还是抱团去玩了。   下午三四点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陆念抱着书包,发呆。   班长、团支书和果果这三个形影不离的姐妹花突然从第一排到她面前,可惜每个人都娇小,挡不了什么太阳。陆念眯着眼看她们,问什么事。   “我们班的广播稿数量太少了,田老师的意思是你是语文课代表,应该比较熟练,让你多写几篇去顶数。评选优秀班级也要看这个量的。”   班长和蔼可亲,如果她不是挽着另一位看起来无所事事的语文课代表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啊了声,陆念知道这是甩任务给她,也没法拒绝。她点点头,反正也没人找她玩。   回了趟教室拿纸和笔,花了十分钟。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咬着笔想加油稿,写这种浮夸无意义的东西陆念不能说擅长,但被赋予了任务,还是能一个字一个字往纸上蹦的。   凑齐了五篇后,署上班级和姓名,捏在手里,朝主席台上。那里搭了五张长桌,最左边的每个桌前,坐两个人,一个挑选稿件,一个诵读。   右边三张桌,摆了一件矿泉水,后头全是校领导。小人物陆念同学这几步也走得颇为难受,知道没人看自己,脚步就是快不起来,心飘乎乎的。   该死的人群恐惧症。她咬唇,把稿件递给了看起来和蔼可亲的那个女生,“同学你好,我是13班的宣传委员。”   后面的话也不用说了,女生接过来了,叠在手肘边的一摞纸上,很公事公办地对陆念说了一句谢谢辛苦了。   她受宠若惊。   下去的脚步也顺利了很多。主席台往前走几步就是几颗大榕树,稀疏漏下阳光,陆念站过去,贪了一会阴凉。又慢吞吞挪回了班上。   集合前10分钟,耍飞了的杨彤宁终于舍得回来了。陆念知道她其实很讲义气,去找好姐妹之前都问过陆念要不要去。   知道对象是年级上有名的几个女霸王头目之后,陆念摇头,瞪眼说不去。嘻嘻笑她胆小,杨彤宁就自个去扩宽人脉去了。   此刻她瘫在陆念身上,喘气如牛,“还是念念好,你也不需要变得那么拽,我保护你就是了。”   被抛弃了一整天的陆念此刻又成功感动了,捏着杨彤宁的手背,不说话,微微笑着。   去躲了一下午的班主任终于背着手出现,13班的运动健儿本就不多,能凑齐报名的名单已经是他很满意的事。也没有强求大家必须夺得名次,而13班的同学也不存在满操场溜达乱丢垃圾的情况。   文明班集体没跑了。   班主任象征性强调了下注意事项,突然想起了什么,“明天是4×100的比赛吧,这个项目的参与同学加油哈。”   陆念身后的几个男生稀稀拉拉应了句。路寒的声音最低,带了点漫不经心。她不敢回头去看,就在心里勾勒他说出这句话时候的眉眼。   铃声响起,主席台上的领导宣布解散。   整个操场化身沸腾的油锅,陆念被杨彤宁拽着去吃晚饭,她低头拿起书包,借机看路寒,他正和大熊勾肩搭背,手里抱了个篮球,又是放弃晚饭的节奏。   青春期的男孩子不吃晚饭能行吗?陆念在心里碎碎念,丝毫不觉自己也已经开始深受路边摊的毒害,在得到不在家吃晚饭的许可后。   然而路寒比她跑得快,跑得欢,眨眼间就淹没在人群里。她看向杨彤宁,“亲爱的,我们今晚上吃腊肉炒饭吧。”   “行啊。”   当看到整个班级几乎倾巢而出后,陆念再次体会到路寒这个男孩子人缘是有多好。   他除了篮球技术,可能没有哪一项在班上是最拔尖,但男生都愿意跟他一道走,一起玩。更不要说本就对异性存在差别对待的女生了。   果果就是个例子。   每次晚读时候,都给路寒放水,连带着那一团的男生。她嗓音又清脆,每次都能分毫不差地被陆念捉住她被逗乐的时刻。   广播里报出了参赛班级和名单,众人收拾了下贵重物品就纷纷朝看台爬去,寻找一个有利的视角。杨彤宁拉着陆念虎虎生风抢到了最上面那排的位置,一览众山小,连在起跑处的路寒都不知道是哪个小黑点了。   “我去,好像看不清人啊。”杨彤宁用手搭凉棚,登高望远,敌不过摘了眼镜后400度的世界。   “第五跑道,黑色短袖那个。”陆念淡声。杨彤宁看她,“知道你视力好,别来炫耀好吗,嫉妒……”   陆念晃晃脑袋,笑容高深莫测。哪里需要什么好视力,就凭那个熟悉的站姿,陆念就能跟嗅到肉香的狗狗一样准确叼出他来。   大概是在背后琢磨他琢磨得太厉害。一个侧脸,一只脚,都能寻到细枝末节,归到本尊身上去。被陆念归于暗恋者的特长。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以后就没运动会了 哭哭 _(:зゝ∠)_ ☆、怀春少女   “预备……”   发令枪还没响,有人抢跑。不是13班的,陆念眼看路寒的脚在原地生生摩擦了一大步,收了回去。   她乐不可支。杨彤宁这个半瞎子什么都看不到,抓陆念的胳膊,询问一点消息,“小伟伟呢?”   陆念若有所思,好像从那天换了位置后,杨彤宁就和程适伟聊上了,下课经常搬个小板凳就去侃大山了。   这次上阵的刚好是路寒和他的三个兄弟,大熊、程适伟和符星远。程适伟排在最后一个,看来是寄予厚望的那个。   而路寒第一棒,正摩拳擦掌。   “有人抢跑了……”陆念踮脚,看裁判又举起了发令枪,“第二次应该要开始了。”   砰——   枪响,人动。   陆念抓住杨彤宁,两人很激动地嗷嗷大叫。路寒跑得很快,一阵风掠过,暂时领先,跑起步来身影正了很多,不像走路时那样散漫,完美交出第一棒。   大熊跟上。可惜他心有意力不足,身宽体胖的他,很快被落到了第四。看得出来大熊在拼命挣扎,拿出了平生最大速度,连抢饭时都没这么卖过命。   最终保住了倒数第二的位置。符星远接棒,咬着牙加速,是连形象都不要了,陆念早就和杨彤宁挤到了跑道周围,看到他扭曲的眉眼,一边高喊13班加油一边笑。   渐渐13班回到了第二的位置,平日里埋头于书本的同学们沸腾了,班级荣誉感成为了近在咫尺可触可碰的东西,就在符星远的脚步下。   最后一棒,程适伟。他完美复刻了被狗撵是什么样的速度,操场上一阵人仰马翻,笑声大于加油声————这真不是人的速度。   杨彤宁笑哈哈,尖叫了声,“小伟伟加油啊啊啊啊!”   神奇地踩上了最后加速冲刺的节奏,程适伟飞一样撞过重点线,被于嘉溪接住,整个人瘫软在他身上,濒死一般。杨彤宁拉着陆念飞奔过去。她侧头,眼里只有路寒。   他慢慢走出了跑道,弯腰,手撑在膝盖上。肉眼可见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掉,不要钱一般。看上去也跟升天就差一步了。   有两个他的哥们过去了,拍拍他的肩。   陆念转头,跟着杨彤宁去慰问大熊和程适伟。于嘉溪准备了大熊的葡萄糖和纸巾。程适伟就只有从杨彤宁手中抠出的半截纸巾,另外一半被杨彤宁拿去擦帆布鞋上的泥巴了。   大熊和程适伟作为赢家,意气风发,也狼狈至极。于嘉溪给大熊顺气,陆念觉得他瘦弱的身杆里散发了点疑似母爱的气场。端茶递水,就差捏腰捶腿了。   她身边的杨彤宁指着程适伟大笑,说他刚才跑步的时候表情有多狰狞,速度有多非人。陆念无心插话,转头去找路寒的身影。   晃了一圈,没收获。   再往远处看,13班的位置后,他被两个男生夹击着往回走,熟悉的背影和脚步。一个女生迎上了他,是果果。   路寒顿住,低头。他也不得不低头,果果的身高在班上算是最小巧几个之一。   两人像是闲聊,片刻后,路寒又重新迈脚,回到了座位上,从包里掏了一瓶矿泉水,慢慢地喝。速度不快,片刻后就下去了半瓶。   陆念忍不住自作多情。要是她能在跑完后立刻去送一瓶水该多好。这个想法仅仅出现了片刻,她嘴角耷拉着,提醒自己,人家是有女朋友的人,你眼巴巴送上门去,不应该。   暗恋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成为一个笑话呢。   陈叶珈出现的时候,陆念才发觉一直坚持不懈警醒自己是多么有用。他的正牌女友来了。   在和杨彤宁嗑瓜子的陆念还没反应过来,嘎嘣嘎嘣,旁边突然过了一阵风。   她抬头,是路寒。匆匆的背影和步伐,看不到表情,后脑勺的发丝都飞起来。   看起来很欢喜。校服外套被吹开,高高膨起,如同陆念此刻无限扩大的疑虑。很少见路寒这样一点也不冷静自持的样子。真正像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   第一排那里站了个女生,没穿他们学校那件蓝白相间的校服,衬衣搭米色毛衣马甲,黑长裤,瘦,头发很长垂到背部,中分,手里捏了瓶百事可乐。   在心里几乎是瞬间给那个女生定了义——路寒的女朋友,陈叶珈。   班上也有人注意到了这对的异样。从开学以来,路寒就在13班里凭着那张脸高了一个台阶,加上他人随和,许多女生都愿意去接触他。   除了陆念,她怂。越喜欢的人,越不敢靠近。   此刻路寒一脸春风的笑意,走到了陈叶珈面前,和她说话,没几句,陈叶珈就将可乐塞到他怀中,仰起头,嘴唇开合了片刻,转身走了。   这就没了?   陆念吧唧嘴,低头继续嗑瓜子。一颗一颗捏起,用食指和大拇指捏开缝隙,再用指甲划开,将瓜子仁拈出,送到嘴里。重复次数多了,那两根手指就生疼。陆念没换手,继续死磕。   半袋瓜子,她吃了整整一下午。杨彤宁和她说话,都只是嗯啊敷衍过去,低垂着头,没什么表情。杨彤宁觉得陆念哪不对,拿话试探,她又有问必答。睫毛盖住了眼神,只能看到指尖上的红痕。   熬到了晚饭时间。陆念摸着肚子,说吃瓜子饱了,让杨彤宁和于嘉溪大熊一起去吃饭,不用管她。朋友说说笑笑离开,她趴在桌上,将脑袋转向左边,瞥到黑板上的那句日语。   那天他还跟着陆念附和了一句,给大熊那个笨蛋解释意思。对于他来说,可能是新鲜,对于陆念自己,是从天而降的春雨,洗净了所有内心的不安。只是想靠近而已。   杨彤宁成了解救陆念的那个人。她是在放学路上坦诚一切的,“念念,我好像喜欢上了我们班上的一个男生。”   每天晚上的必经之路两边都是路边摊,陆念一家家盯过去,在心里抉择,从鼻子里哼了声。示意杨彤宁继续说。   她见异思迁也不是一两天了。上初中的时候就尝过了恋爱滋味,换得频繁。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学校也算是小有名气,加上杨彤宁比同龄人更会收拾自己,短头发,皮肤白,脾气不暴躁的时候乖乖巧巧。也算是讨喜。   上了高中之后,她越发不收敛。每天在走廊上溜达着看帅哥,偶尔还要拽着陆念千里迢迢跑到高二去看某某某,都是小女生们口中帅气的男生。有的名副其实,有的就徒有虚名。总之,杨彤宁还没找到个合眼的。   “他打篮球。”   陆念转头,看杨彤宁,她抿唇笑得很开心。拖长了声音应了句,迅速在心里搜寻着班上那群男孩子,这个条件有点广,路寒也算在里面。   打算继续套话,陆念问,“还有呢?”   “桃花眼,人不太高,但是特好玩。”   头三个字出来,陆念就知道不是路寒了,他单眼皮,眼睛不大,笑起来都看不见了。又逡巡了下身高和性格的因素,陆念试探性问,“程适伟?”   惹来杨彤宁一声尖叫。这嗓门一出,基本就尘埃落定了。陆念笑,捏她的脸,“是真的吗?”   “你都猜出来了还要人家说,讨不讨厌啊。”杨彤宁捏着嗓子,一脸娇羞。翻了个白眼,陆念抬脚先走了,“别,你还是先确定下是不是一时兴起吧。”   程适伟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抛开是路寒朋友这一点之外。   说起来,陆念在杨彤宁和于嘉溪的帮助下,已经成功打入路寒的朋友团。碰面的时候能开几句玩笑,晚读的时候也敢往那边晃了,吓吓他们说班主任来了。   可这一切的熟稔都和路寒没关系。他还是一块礁石,已经在高中生活的航程上找到正确方向的路寒,不敢撞过去,从来都是绕路走。   她不撞礁石,总有人让她去摘礁石上的珊瑚。杨彤宁被陆念苦口婆心教育了一路,分别前陆念拽了拽她的发尖,“好好想想,确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再跟我说。”   于是第二天,杨彤宁六点五十就到陆念家楼下,嚎她的名字,两侧街道的喧嚣都盖不住那冒着欢喜的两个字。   咬着牙刷跑到书房,陆念趴在窗台上,朝下看,杨彤宁对她招手,二楼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让陆念看到她笑眯眯的眉眼。   这是思了一夜的春吧。陆念挑眉,招招手,示意自己听到了。又在即将吞下泡沫的时候跑回卫生间,漱口,洗脸。   钻进厨房,包子刚蒸好,热乎乎躺在白色盘子里。陆念拿起保鲜袋,夹了两个菜的。捏在掌心里,烫得发疼,她又换手,拿稳后开口,“妈妈,我先走了。小羊在楼下等我。”   陆念和杨彤宁是典型的死党,家里人都知晓对方的存在。陆妈妈也不说什么,让她自己在路上买杯豆浆。   急匆匆跑下去,陆念问杨彤宁,“你吃早饭了吗?”   “没。”她很干脆。   看来是被突如其来的开窍冲昏了头脑,饥肠辘辘就来找自己了。陆念嗤笑,举起手中的袋子,“包子,吃吗?”   “吃!”   “白菜馅的。”   “不吃了。”   杨彤宁瞥了眼陆念,又笑开,“走啦,我们去吃米粉,我请你。顺便帮我参考下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都忘记于嘉溪and大熊还有杨彤宁and程适伟这对cp副线了 他们的感情都会影响男女主的 和主线是有交流和冲突的 特别是小羊妹子 念念学生时代后期的悲剧基本都和她有关 哎呀 不能剧透了 _(:зゝ∠)_ ☆、试探自己   咬了口绵软的包子,一口没见馅,陆念皱眉,在心里骂了句无良商家。决定抛弃它,转身就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勾上了杨彤宁的肩,“走啦,我要吃牛肉米粉。”   两人去了老字号米粉店,对坐着,陆念强迫心起,一直用纸巾擦着桌面,“然后呢,你现在怎么想的?”   想听听发小的真实想法,深知杨彤宁的脾气,陆念怕程适伟被她的心血来潮当做试验品,或者是感情迁徙途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想追啊。”杨彤宁说得很简单,还带着笑,脸扑扑红。在陆念面前一直都是笑嘻嘻又罩着她的样子,她也就忘记了杨彤宁在不喜之人面前的暴躁和随意。   既然喜欢,肯定会认真对待的吧。   她想了想自己对路寒的心思,换位思考了下,觉得自己的发小应该也是这样。   “那就加油吧,我永远在你背后。”   陆念的话被端上桌的米粉香气吞没,杨彤宁只是摸了摸她的手背,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她难得一见的表态,招呼陆念,“快点吃啊,等会迟到就不好了。”   拿筷子,递给杨彤宁,陆念看她,还是咋咋呼呼的样子。   是从小学就很熟悉的好朋友啊。   一直就是。   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轮到陆念当值日纪委。   她坐在讲台上,摊开了数学练习本,已进入了深秋,却冷得无端像冬天。果然是个没有春秋的城市。   将手缩在袖子里,陆念已经发了快半节课的呆,一是数学最后的大题无处下手,二是她还在思考杨彤宁的助攻要怎么做。   程适伟在路寒的前一桌,转头就能说上话。陆念盯着程适伟,又看看杨彤宁。怎么也觉得不太搭,一个太热情,一个温和有余外向不够。   教室里的声音逐渐大了点。陆念逡巡了圈,可惜没人抬头管她这个名义上的坐镇者,都自顾自讨论着题,或是说闲话。   她伸出手,放在了讲台上,本想敲几下,当做暂时的警告。放上去又犹豫,贴在冰凉的桌面,摩挲了片刻。   又朝台下看去,路寒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左右看了下,似乎被吵闹的声音截断了做题的思维,眉头皱起,那目光就定定移动到了台上。   陆念不安地和路寒四目相对。他没什么表情,也许是还没从思考中挣脱出。目光只有一个意思,催促陆念快点管管。   她终于狠下心将手关节撞向讲桌,三声响,不小,瞬间就红了一条线,陆念站起身,“同学们,请安静点,讨论题目可以等到下课。”   这是班主任的要求,自习课保持相对的安静。   13班的位置特殊,再走十米就是这一层楼的教师办公室,只要稍微声响大了点,班级的脸面仿佛就要被戳破了。   石头丢了下去,水花渐小。陆念抱着手臂,看路寒,他已经低下了头,继续做题。每天都是这样,为了在晚饭的时候能抢到最好的位置。这群男生自习课的时候反而最安静,一声不响赶作业。   视线被左边的一只手引走了。   “念念啊……”杨彤宁做口型,朝她勾手指。   抬手看表,还有不到十分钟就下课了。难得压下了那股躁动,陆念不想太快破坏这个表象。朝杨彤宁无声摇摇头,俯身在本子上写了三个大字,举给她看,“下课说!”   反正也没同学看这里,陆念想。等放下笔记本的时候,她又看到了路寒那双黑漆漆的眼,带了点笑。   陆念扭头,假装那歪歪扭扭的字不是出于自己的手。反而丑得有点像路寒的字了。   她这个语文课代表,因为职业便利,以前就存了私心偷偷拿了路寒的本子,学他写他的名字。字写好容易,刻意往狗爬的方向去,还不太容易。   收发本子的次数多了,陆念几乎能写出和他封面一样的两个字了。也没什么用。   最多在回家之后,打开台灯,查漏补缺的时候随手写几遍路寒的名字,能使冷清的夜温柔许多。   “念念,跟我一起去看程适伟打球吧。”   将白天一天堆积下的试卷,用夹子夹好,分门别类,扔到文件袋里。陆念翘着腿,慢悠悠地开口,“为什么……”   明知故问。   要被她这幅捏着小辫子就云淡风轻作壁上观的小样气死。杨彤宁揽住她的腰,“当然是为了追男人啊!”   这个回答太不客气。教室里留了几个学生,纷纷回头看杨彤宁。陆念这会真的挂不住了,推搡她,低声训话,“你一个女孩子还要不要脸皮了……”   杨彤宁知道她是心软让步了,嘻嘻笑一声,“我不需要这个东西。走吧?”   手拉手,从后门出去,上了厕所后直奔小操场。陆念一脸冷静的模样终于慢慢软化了。其实她是想去的,小操场,篮球架。那里有路寒,跑着,跳着的路寒。   陆念其实偶尔能在小操场上撞到路寒他们打球,次数不多。他们多是牺牲晚饭时间或者午休,除非她特地加快了速度,不然能碰上的时间很少。   抱着正大光明的心态去,她脸就越走越红。杨彤宁脚步轻快,要飞起来了。路过小卖部,定住脚步,杨彤宁打歪主意,“我要买瓶水去送吗?”   “可以啊。”   陆念跟她走了进去,两人假模假样地在怡宝和农夫山泉里纠结了半天。没考虑可乐,事实上,在杨彤宁吐出了“要不然买百事……”之后,就被陆念拉走了,“别买那个,呛着了怎么办。”   脑中想的却是陈叶珈,她给路寒送的,就是这个。   可乐很甜,多喝甚至会犯腻,这就是代表着他们的感情吗?   陆念出于私心胡说八道,杨彤宁愣愣想了三秒,竟然觉得有道理,最后挑了一瓶有点甜的农夫山泉。在迈出小卖部的门槛前,陆念心里蠢蠢欲动,拉住杨彤宁的衣摆,问,“还有其他人在那里打篮球吗?”   “大熊、路寒、于嘉溪……哦不,于嘉溪只是围观的。还有就是符星远嘛。”   挑眉,陆念找到了借口,很大公无私地说,“你这样只给程适伟买水,其他人会不会觉得心里不平衡啊。”   “为什么不平衡?于嘉溪每天都赶着给大熊买水送纸呢……”   重点成功被带偏,陆念有点迷茫,“他们俩整天怎么黏乎乎的。”   “你没看到每天下课路寒也在调戏他同桌于嘉溪吗?”   陆念:…………………………   她真的不是很懂男生的友谊。   今天估计没抢到小操场的位置,一行人在大操场。   穿过了绿色的草皮,陆念缩在了杨彤宁身后,一点点朝乒乓球台靠近。她比杨彤宁这个瞎子更快找到路寒。他穿的黑色长袖,挽到了手肘那里,背影都潇洒到不行。   篮球场是他最鲜活的时候。杨彤宁没客气,也不矜持,直接拽着陆念到了一米开外,直勾勾站定,开始盯人。这个距离她才能看到程适伟。   陆念被窘到,不安地去看路寒。发现他根本不关心周围站了几个人,又多出了好多人,只专心于篮球。和队友的交流不多,打手势,或者眼神一对就明白了。   不是很懂篮球的规则,陆念只会数路寒进了几颗球。她觉得神奇,仰头去看,篮球架这么高,她大概只能踩着梯子才能摸到。路寒居然能跳一跳就把球送进去了。   杨彤宁看一会,觉得无聊。在陆念耳边嘀咕,“这个有什么好玩的,看半天了。”   陆念很认真看她,“挺好的啊,多健康的活动。”   咳一声,陆念也觉得自己说了句无意义的话。原谅她现在还不敢讲这份心思摊开在光明下,给任何人平缓讲出。她也在试探自己,到底是一时兴起想观望悬崖下的风景,还是足够决绝到纵身跳下。   程适伟走在最前头。快站成石像的杨彤宁动了下,欢快地扑了过去,像只麻雀,“小伟伟,喝水。”   正弯腰从球架下拿起外套的路寒朝这看了一眼,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这个局面,然后挂在臂弯低头笑笑,追上大熊。   陆念才看到后面的于嘉溪,两人点点头,他也几步跑过去。穿着休闲裤因为腿细,显得略空荡。于嘉溪扑到大熊身边后,体形差更明显。   路寒已经离陆念很远,她在烈烈晚风里,挽起耳旁的碎发,不肯放过他的背影。背后被人轻打了下,杨彤宁用酡红的脸颊对着她,“念念……”   拖长了尾音,撒娇。   是要陆念救场的意思。她跟过去了,站在杨彤宁左边,和程适伟一起往回走。陆念承担起了找话的责任,杨彤宁娇羞的时候废话也不少,只是多了个电灯泡在这。她和程适伟感觉要自在一些。   一边听着聊天,陆念一边想自己也算是怪人。她很慢熟,即使通过了杨彤宁的帮助和其他人搭上了话,也需要一大段时间来适应杨彤宁可能不在的场景,一个人面对这群共同的朋友。   她算是个胆小弱懦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一很纠结是因为男主有女朋友 肯定不可能去追的 只能暗恋 酱紫~~~ 然而路队的女朋友陈叶珈同学也是个会搞事的女同学 所以高二高三念念也过得很惨~~~ 没关系 后面会帮你虐回来的(亲妈笑) ☆、惶惶度日   还有两天半期考试,陆念才在同桌喜获男朋友的喜讯里回神。她似乎在一个月前做出了要进步五名的承诺?咽了口口水。   陆念推了推旁边的于嘉溪,为了给热恋中的陆念和程适伟开后门。他们已经当了一周多的自习课同桌了。   程适伟和符星远是同桌,杨彤宁要过去,符星远必定要过来和陆念一起坐。然而她和符星远不太熟,只能求助于嘉溪,让他过来,把符星远换到路寒旁边去。   “半期考试怎么办?”   带着哭腔哼唧了声,于嘉溪用他那张比女孩子还漂亮的脸对着陆念,“凉拌下稀饭,加个荷包蛋……”   两人无力地埋下头。   “好歹你语文比我好这么多……”   这倒是实话,老烟头在两个语文课代表里好像更偏爱陆念,即使果果个人成绩也无可挑剔,嘴甜,也舍得跑腿。他就是更喜欢在办公室老师面前提到陆念这个爱徒,一个任务稍微布置多了就要嘟嘴的小姑娘。   可她确实有灵气,从作文,到在老烟头面前丝毫不拘谨的态度。   呼出一口气,陆念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窗户关上吧,好冷。”   程适伟晚上不再加入路寒他们的队伍,陪杨彤宁一起吃饭,一群篮球boy只能感叹“色令智昏”然后自顾自去活动。   显然陆念也不能再去插一脚了。   她只能跟着于嘉溪每天帮大熊等人买晚饭,也算是捡了漏,至少陆念知道了路寒喜欢吃土豆肉丝炒饭,凉皮不放蒜和醋,喜欢喝冰的饮料。   青春期的男孩子吃得多,原本一个人的于嘉溪很高兴陆念能加入搬运工的队伍。每天带着写满的便利贴去采购。不到三天,那家饭店的老板娘就眼熟两人了。   陆念也能在吃饭的时候捧着盒饭凑过去,加入他们那桌。不过她只是一颗一颗吃着饭,笑眯眯看他们扯淡。   每次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运,她都坐在路寒对面。于嘉溪坐大熊对面,不时伸到他那盒里扒拉自己爱吃的菜。陆念当然不敢,笑不露齿,抿着嘴只是吃。   路寒也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在饭点废话的人,一盒饭对他来说更像是填饱肚子的工具,匆匆扒完,起身扔了垃圾,拿起黑色的玻璃杯去教室前头接水。   忍不住扭头看的陆念咬住筷子,脑袋稍微清明了点———路寒的女朋友呢?   从没见过她来13班找过路寒,不一起吃饭,不看他打球。晚上放学路寒直接回了寝室,如果不是陆念曾经看到过她给路寒送水,几乎会觉得那天在厕所里听到的是梦话。   可那不是。   那是她第一次见路寒那样笑。   感情问题琢磨没多久,半期考试就来了。   艰难找杨彤宁辅导了一个周末的数学和化学,陆念才在换座位的时候有了点底气,摸着自己的水笔,如同给自家的宠物顺毛,“乖,等会听话点,发挥出最大实力。”   语文还算顺手。数学懵圈,化学懵圈,物理蒙圈。政史地发挥平平,平得根本带不动被理科拖垮的深深沟壑。   那天心情不好的她,还被大熊要求去买晚饭,念着路寒也没吃,陆念又心软了,咽下了满心的不快,在心里骂自己真是没原则没立场。   可有什么办法呢,第一次喜欢的男孩子,就是原则,就是立场啊。   就连去老烟头那里偷偷抄提前出来的全部成绩时,都要带着路寒,还有所有他的好哥们。   周围似乎没人能理解陆念这份摇摆不定的心思,一边想靠近,一边被陈叶珈的影子牢牢定在原地。不可以,不可以,人家有对象啊。   杨彤宁有了程适伟,天天黏在一起。于嘉溪虽然说了有喜欢的人,却谁也不肯说,还每天跟大熊打打闹闹。就只有一群人,混在他们这群成绩很好的人中间,惶惶度日。   周五上午,有老烟头的三节连堂,他一般都拿来看作文,写作文,然后点评。   然而——   “同学们,两周之后我们举办一个话剧比赛啊,就本班范围内。可供选择的内容呢就是后面我们没学过的第五单元。班上一共四个大组,每个组选一篇演就可以了。下课后大组长来抽签。”   全班哗然。老烟头好像精力无穷,折腾着法子来丰富教学。虽然他的课看起来是比其他人有趣不少。话剧比赛无疑需要牺牲不少课外时间。   于是,篮球boy,热恋cp,好学girl都哀声遍地。老烟头狡猾一笑,“高一你们急什么,不用那么爱学习。好好和同学们拉拢下关系才是真的。等分科了就会走不少人呢。”   分科啊……陆念第一次很有质感地听到这个词语。因为她觉得自己就是非走不可的那些人,之一。   想了半天,陆念也不知道“因为你是课代表”所以“就由你来负责指导排练我们吧”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个责任确确实实落在她身上了。   下课后,上台抽签。陆念动作最慢,等她上去的时候,只留了最后一个纸团。她回头看了下这一组翘首期盼的同学们,慢慢捉到掌心,握了握,才展开。   《荆轲刺秦王》……   她慢慢地笑了。运气还真的不错,这个话剧即使是围观的士兵和大臣都能塞进不少人了。剩余主角再行分配,基本全组都能得到一角。   这周的休闲时间,13班分外忙。陆念自费将剧本打印出来,每桌分了一份。先把台词背着。虽然老烟头没说脱不脱稿,如果他们组能做到,也算是抢得头筹了。   既然要做,就要像模像样吧。   他们一组没坐几个屁股离不开板凳的书呆子,也算是气氛和谐。加上杨彤宁为陆念着想,大事小事都先吼一声。竟然是全班第一个进入排练的组。   选在了睡午觉的时候,十几个人浩浩荡荡下楼了,到了草坪前。顾忌着其余班级还要休息,声音轻得不行,就连荆轲那句“事所以不成者,乃欲以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被男一号打着哈欠说出来,笑倒了一圈人。   躲在剧本后嗤嗤笑了几声,陆念才想起她是以身作则的“导演”。站出去,轻咳了声,“别笑了,大家认真点吧。”   又是新一轮的对词。她和杨彤宁在一边指导,该在哪里加什么动作,这里表情又是怎么样的。   这是陆念到11班以来第一次这么快乐的集体活动,还算是半个领头人。虽然很多时候吼一声之前心里会犹豫,幸亏这群同学愿意给她面子。   自己的工作落实了,她就起了坏心眼想去探口风。先去于嘉溪那里晃了一圈,“你们排练的怎么样啊?”   一心向大熊的他什么都不说,急得陆念伸手去挠他。于嘉溪向后倒,她那一爪就挥向了路寒,差点抓住他的黑色毛衣。   动静总归是大了点,路寒扭头,盯着僵持不下的两人,突然叫了陆念一声。她张嘴应了,眼中迷茫。路寒转着笔,也不看陆念,盯着面前的A4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话剧要怎么……排啊?”   话语艰涩。陆念惊讶,回想了下那天抽签的时候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好像就是一直在躲她毒手的于嘉溪,“你们组不是……”   “推给我了。”   路寒扶额,有点无奈。于嘉溪笑嘻嘻,一点负罪感都没有,“我只会看小说和唱歌,别叫我来搞这些,脑袋疼。”一边扭头,看了看大熊,“我和大熊可以演康桥下的水草。”   能理解路寒为什么这么烦恼了。《再别康桥》能编成什么样的话剧啊,主角是好挑,那不能一个组的人都去演桥吧。   陆念想了想,诚实地建议,“不如你们群朗诵算了,一个人带头,再放点抒情的音乐,再找两个人晃悠一圈就完事了。”   “哦,最好晃悠得深情一点,毕竟是别离。有什么会跳舞的,也弄上去吧。这样就不空洞了。”   到后头完全是胡说八道了,陆念想笑,在路寒的注视下又不敢,害怕暴露出牙花子,只能咬着唇,将笑不笑的。   路寒倒诚实地笑了两声,“群朗诵……”   “这个还可以。”   他说声谢谢,开始低头研究了起来。陆念功成身退,也就忘了去折磨于嘉溪这回事了。带着欢喜满满的小心脏回去了,却一不小心又被于嘉溪和杨彤宁这对狗男女闪瞎了眼。   冬至的前一天,陆念被压着剪头发去了。名义上为第三学月考试博个好彩头。然而在下楼之前她反悔了,推了推身后的陆妈,“我自己去,多大人了,你还陪我去剪头发。”   她嘟了下嘴,在楼下密码门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油腻腻的影子。这个动作做来一点都没有青春女生的可爱。   脸很圆,跟这学期看着路寒就很下饭所以吃多了点有关吧。叹了口气,陆念更加没心情,转身伸手,“钱给我,我自己去。”   陆妈瞪眼,“你是叛逆期到了吗?”陆念翻了个白眼,“我是心疼您不想让您走这么远可以了吗?”   “我们打车下去……”   “……”   “不要!”   “我自己去,已经是大人了,不要做什么事都跟着我啊,老妈,求你了。”   很没面子地开口,陆念嘟囔。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 下一章就回到10年后 _(:зゝ∠)_ 不然都要被念念可怜死了 还是放女强人念出来玩玩吧 ☆、喷薄日出   最后的结果,陆念揣着100块垂头丧气走到了“一梳”。他们一家人最常来的理发店。上了二楼,陆念对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准备熟门熟路地去找自己的13号小姐姐。   她第一次来“一梳”就是这位姐姐给洗的头,和她聊天,最初陆念以为小姐姐是要推销产品,最后头发都吹干了,两人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明星和八卦。自此陆念每到“一梳”就必定找这位小姐姐。   这次她等了半个小时才到自己,陆念从电脑桌前离开,没忘记端上纸杯里的柠檬水。   洗头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这次来的目的,嗡动嘴唇,“姐姐,我要剪头发。”   “好啊。”13号姐姐温柔地穿过她的发,揉捏有度,继续问,“剪后面还是前面。”   “前面?”她在哗哗水声里,疑惑。   “就是刘海儿啊,你们现在的高中生不都喜欢弄刘海吗?”13号姐姐轻笑,往陆念头上抹洗发水。   她吹了口气,在心里无声摇头。   路寒的女朋友就不剪刘海,也很好看。   果然大熊他们口中的“级花”也不是空穴来风。即使在那个已经有大批女生开始学化妆的时候,陈叶珈这样的清秀佳人也能牢牢吸引住人的目光。   何况,她人还温柔,成绩优秀,从不爆粗口。放在古代估计就是工笔画里被供奉起来的小仙女了。陆念把自己慢慢诱导到一个伤心的胡同里,兜兜转转,绕不开陈叶珈这个魔障。   她承认自己嫉妒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低落持续到了被引到了镜子前,她落座,13号姐姐把升降椅弄起了一点,陆念抬头,却在镜子的斜对面看到了陈叶珈。   哑口无言,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飞快收回了视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13号姐姐拿起了吹风,对面的理发师拿起了剪刀。陆念没忍住,又慢悠悠把视线放了过去。   一边在心里为自己开脱:我就是好奇,好奇……看看路寒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陈叶珈正笑着和理发师说话,右手伸出来,大概比划了下头发长度。陆念注意到了她瘦瘦的手腕,又伸出自己的,对比了下,片刻后若无其事地缩了回去。   根本没可比性。   对面那个人的脸就比她小了不知道多少。而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起的弧度都很好看。陆念继续叹气,听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这个情敌眼里竟也能出西施了。实属不易啊。   陈叶珈看来也是剪头发的,她的头发很长。就添了一丝属于女孩子的娇弱。   “剪多长?”   13号姐姐在陆念耳边轻声细语的问,镜子里她的脸也很小,就是皮肤没有陈叶珈白,但一头酒红色头发看上去仍然很有生气。总之也很好看。   都比陆念好看就对了。   而镜子里那个双目无神的自己,好像一无是处。脑门还油光光的。陆念咬牙,想着自己也该做点改变了。狠了狠心说要剪齐刘海。   “确定了吗?”13号姐姐审视了下陆念,还是做出了建议,“妹妹你的脸型可能不太适合齐刘海哦,你发际线低,不留刘海就很好看了……”   “好看”这两个字大概是基于工资的立场说的吧。陆念突然真真正正起了逆反心理,重复了一遍,“我就要剪齐刘海。”   “就要”两个字咬得很重。   愣了两秒,13号姐姐笑着说好,一如既往春风拂面,去拿梳子和剪刀。陆念咬唇,朝陈叶珈看了眼。不知道自己在赌的是什么气。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陆念都闭着眼,13号姐姐一直在耳边夸她乖巧不乱动。陆念听着想笑,外貌上已经刨不出什么可以夸奖的点,所以才上升到性格了吗。   眉毛和鼻子上痒痒的,有细小的东西飘下来。陆念没动,像被下了定身符。等13号姐姐说好了之后,她才睁眼,对面的陈叶珈已经走了,没看到她修剪后的模样。   这才看向了镜子里面。   两边的头发被放下来了,披在肩头,遮住了脸颊一点肉,加上额头新覆上的刘海,竟然衬得眼睛很明亮,有几分能看的意思。   13号姐姐凑近看了看成果,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还可以吧,妹妹?”   陆念嗯了声,很开心地笑了。很快想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家里面那对严厉的夫妇并不允许陆念在上学的时候散着头发,即使是周末都很少这样。   扎起头发来,这张大脸还是一览无遗啊。   13号姐姐就看到她亲爱的小客人笑了片刻后,又面无表情,甚至有点忧伤起去付钱了。   这就是青春期的小烦恼啊,在心里重如磐石,其实拿出去说说,分量却轻得如羽毛。陆念很清楚这一点,她也没有能去反抗做主的勇气,只能在陆爸陆妈的监管下,做一个最正常最普通的高中学生。   这个发型,直到寒假才见了天日。   假期前半个月,陆念生活特别规律,上午赶作业,下午看小说,晚上陪家里爹妈散步。   能约的朋友,想来想去,只有杨彤宁。   一到假期就开启失踪模式,陆念根本找不着人,打过几次电话后干脆就安心当宅女。   在她作业做完后瘫软了几天,陆爸陆妈看不下去。拎着陆念去做大扫除,去缴水电费,去买盆栽和花,去走访亲戚。   二十三那天,杨彤宁终于想起了一条街上的发小,来了电话,陆念刚接起,她就嚎了一嗓子,“念念!念念!”   “……说人话。”   陆念还弯着腰在扫地,顺手开了免提,放在被子上。   “明天陪我去看小伟伟打球啦。”   “现在放假,去哪看?”   “体育馆啊体育馆,明天有比赛。我们班好多男生都要去呢,就经常和程适伟一起打球的那几个,大熊啦,符星远啦,路寒拉……”   啪嗒——   哐当——   心慌扔下扫把,反手磕到门上,一声巨响,陆念睁圆了眼,把电话拿到耳边,改成听筒,也说不清自己听到那个名字后,怎么就莫名心慌,像做贼。   家里还有两个大人在客厅看电视,很远,根本听不到。但她就是下意识这么做了,脚踝还狠磕上了床角。   “我……”   咽下了爆粗的话,陆念歪倒在床上,擦了擦眼角,指尖被染湿,有些好笑,“去看你们谈恋爱?”   这是实话。   杨彤宁和程适伟腻味得周围人受不了。陆念没想到看起来有些戾气相的程适伟,会因为杨彤宁改变三分,见人基本都带着笑,还会叫陆念小姨子。   “哎,你好讨厌啊,又来调戏人家。”杨彤宁娇羞了三秒,随后压低声音,“我都跟我爷爷说了,明天跟你出去玩一天,可不要给我捅娄子啊。”   ……   又来了,先斩后奏。   陆念在杨家不知道当了多少次枪靶子,跟杨彤宁出去玩的也是她,收留杨彤宁睡在家里的也是她。   还真有点怕下次缺心眼的杨彤宁要是和程适伟在街上被亲戚撞见了,会福至心灵地来一句,其实这是念念的男朋友。   “好啊。”   天花板上的灯罩似乎脏了,陆念想,等会必须叫家里最高的男人来擦一擦,应下杨彤宁的要求,她很冷静。   从路寒的名字出来的瞬间,就应该知道,心里已经动摇了。   想见他啊。   为了第一次见人的刘海,陆念戴了毛呢帽子,耳朵旁的发被压得服帖,正好挡住圆脸。衣服挑了最收腰的那件羽绒服,搭上陆妈妈出差带回来的羊绒围巾,整个人圆滚滚的出门了。   心情有点颠簸,随步伐悠悠荡荡。走到体育馆的时候,雪地靴贴合的皮肤已经在微微发烫了。   一眼看到茶馆门口的杨彤宁,穿了件很骚包的粉色羽绒服,齐膝短裙,打底裤,长筒靴。很漂亮的一套打扮,被她笑着的一张脸衬得更漂亮。   陆念心里打鼓,完了,站在一边只会显得更胖。   微垂着头到杨彤宁旁边,她呼出一口白气,“人来了吗?”   挽住陆念的手,杨彤宁摘了手套,挂在脖子上,拖着她往篮球场走,过道长长,能听到杂乱脚步声。   陆念紧张,莫名又非常。   连来看正牌男友的杨彤宁手心的汗都没她多。这是哪门子的自作多情体质,唾弃着自己,两人上了看台,径直在第一排坐下,这是在杨彤宁的授意下,陆念恨不得钻到最后一排去,能看到人影就行。   能看出两拨人影,已经在场上动了起来。还是一眼认出了路寒,穿着灰色白纹毛衣,牛仔裤,球鞋,正跑得欢快。   “程适伟,加油!!!”   杨彤宁突然出了声,惊住了陆念,还有场上所有男生,单身的,非单身的,全部看过来,打量看台上这两个女生。只有程适伟认认真真对他女朋友举起了手,在空中晃了晃。   路寒回头的瞬间,陆念心跳骤停,但这个距离看不太清神情,只能看到他顿了一下,又缓慢转过去了,将袖子挽到手肘处,慢慢弯下了腰,等发球。   整个人的弧线很漂亮,且鲜活。是暂别了大半个月的男孩子啊。陆念肆无忌惮看他,看他跑动,看他和同伴击掌,看他进球后原地跳起大笑的模样。   低头笑,陆念想,路寒看不到自己的新发型有什么关系。在这一刻,看到他,就足够了。   她以前从不曾喜欢过人,也只是被人象征性追求过,碰了壁后就折返,从此再也不见。也只是懵懂觉得,感情本就是不公平的。暗恋,就是把所有筹码,压在了自己心头,只有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才是救赎的微光。   一分一秒,在她的世界喷薄日出。   直到后来,和以后。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 高一上学期终于完了 orz 下学期依然很虐 心疼我念 _(:зゝ∠)_ 下一章绝对是10年后 让我路队出来亮个相 ^_^ ☆、步步砥砺   年关将近,陆念终于收到了祝云深的好消息,试镜通过。   开机时间定在了来年四月,和剧本中故事开始的时间一样。张安的团队永远都是这样,强迫症,且较真。这也是陆念喜欢和他们合作的原因。   给工作室的孩子们发了奖金后,陆念准备回家了。   家里双亲念叨了许久,每天不嫌其烦,电话微信一起轰炸,她才落了句实话,“1月17日就回去,一定一定。”   其实陆念也想回家了,完成了和书迷一年两本小说的约定,又为祝云深写了剧本。其余时间,她更多是放任自己,很多年没有这样的状态,在阳台上晒太阳晒得熏熏然,或者是在月色下就着果酒看星星。   完全放松的,惬意的,只是这样就让平时被压制得死死的心思有了可趁之机,占据大脑,推倒一切繁琐的俗世情绪,高高架起一台放映机,倒流过去的时光。   啊,想回家了啊。一座见证了她和路寒长大的城市,才是根本。   早冬惊深夜,飘零似她心。   只有在那座小城市,才会拥有完整的春天和心跳。   订的16号的机票,陆念突然有了兴趣在奔三的后几个年头玩一把惊喜袭击。出发前她特地找了祝云深,谈了下剧本,在火锅店谈这些,本有些不正经。基于两人很熟稔的关系,陆念觉得,这样就甚好。小孩被喂饱了,也多少开心一些。   她总是觉得,自己以后肯定会是个好妈妈。暂且不考虑孩子他爸从哪来的事。这些年对祝云深付出的耐心,完全是呈跳跃式递增,完全有了范本,以后可套用于亲生骨肉上。   家乡是小城市,没有机场,只有客车站。陆念下了飞机后,转火车。   长长一串列车,身边的位置会是什么样的人,一直是未知数。陆念不巧,遇到了带孩子的年轻妈,手中捏着红色塑料袋,小孩子似乎拉肚子。厕所被无票人士占据,一直扭不开门把。   她扭过头,对着窗外的景色,在心里做建设,没关系的,没关系,再忍忍。此刻,尊老爱幼等传统美德被浓烈的味道直接击退。   陆念闭眼装睡,耳边隐约是后排几人的骂骂咧咧,诸如真恶心没素质之类。她只在心里暗暗祈祷剩下的路程别太长,千万别太长。   如此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站,隔壁市,这里有直达家乡的大巴。   火车停下的瞬间,陆念终于活过来。等身边带娃的女人走了,她探手去拿行李,提在掌心,慢慢下去。   出了站,有招揽客户的出租车和三轮车司机一拥而上,面色各一,问要不要打车。绕过包围群,陆念朝斑马线走去。客运站就在火车站对面,隔了一排因为寒冬不在郁郁葱葱的树。   安检处排了长队,陆念低头刷微博。   一点点靠近,她将右手的包换到左手,将手机扣在掌心,拎起放到传送带上,眼一抬,三四米开外站着十分眼熟的一个男人。穿着长至膝盖的黑色羽绒服,脚下踩的靴子,陆念很眼熟,还有那个如今十分挺直的背影。   她匆匆提起了包,跑到那个男人背后,定住脚步,平稳了呼吸,才一点点超过了他,猛然回头。   是路寒。   但看起来,十分憔悴,眉眼间没有过往的冷静,微微泛红,似是极累。此刻他正皱眉,低头往前走,丝毫没发现旁边有人在看他,迈向售票处,脚步纷乱加快。   眼看路寒已经站到了队尾,陆念还兀自纠结要不要去打招呼。他出发特训前的那番话,无非是对陆念的提醒,别对他抱有任何心思了。   但这些话,十年前,陆念就听腻了。从杨彤宁那听说他和陈叶珈分手后,就决定要去追他。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劝她,别对路寒有什么非分之想了,他肯定不会喜欢你的。   但陆念没听,也不想听。就毅然决然去碰壁,撞到头破血流,心死不休。   慢慢大步跨了过去,抢站在了路寒身后,站住,咬唇打量他的背。陆念甚至闻到了高三时决定放手一搏时那股子熟悉的味道,是不死心和不甘心。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深吸了一口气,陆念闻到了厚重的烟味,来自路寒身上。是从来没有过的浓郁。   路寒回头,看见她,表情有点复杂,惊讶、沉默轮转了一圈,定格为一个挑眉,“什么事。”   声音是哑的,滚在喉咙口,有点难以言说的压抑。   特训的期间,路寒一定很艰苦。   陆念想,她能看到眼前这个男人刚冒头的胡茬,还有下颔线那一段尖利的弧度,和乌沉沉的眼,和眼中红色的血丝。一切都彰显着,有事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并不觉得自己有察言观色的天赋,只是对方是路寒,那个上学期间能让陆念一眼在放学人潮中认出的路寒。所以她能看出,他身上这些细枝末节的变化,和沉淀的难过。   “你怎么了?”   没有问号,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陆念彻底从在火车上的眩晕里醒了过来,思考一切的可能性。这么狼狈的路寒,是怎么了。   “……”   颇为讶异看了他一眼,路寒摇摇头,“回家。”   “你们……”   还挺诧异路寒这种级别的武警能请到假,仔细想想,不是假期少得可怜么,除非有大事……   有大事……   她抬头,盯路寒。   撒谎,明明就是撒谎。   被陆念明晃晃的目光穿过,路寒侧头,视线移向远处的队列,在熙熙攘攘中看似平静和她叙家常,“你回家过年吗?”   “对。”他瘦了好多。刚才垂下的右手,能看到分明的青筋。   “特训还顺利吗?”   “挺好。”路寒一片白茫茫的大脑因为她的只言片语,终于有了点实际的画面。他和猴子,在深山里,在溪流中,作战服最后都被磨得一撕就破,身上也磕了不少青紫。却没有给宁阳武警丢脸。   这就足够了。   这就是他当初报考军校时,爷爷的最大寄望。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没有金甲,却也在这八年里经历了上千次训练、作战,虽没有楼兰,心中的楼兰却还遥遥伫立。   “路寒……”   陆念又叫他,欲言又止,声音小,轻,带着不知名的踌躇。   静静等她的下文,路寒的思绪还是飘的,一直在那通电话里走不出。耳朵里是陆念的声音,却是进了就出,连回答都是下意识的话语,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到底动了嘴唇没有。   “你真的,没事吗?”   没忍住,陆念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肘处,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感觉不到什么。路寒却颤了一颤,身后的售票员扬起嗓子问,“到哪!”声音很凶,是连续工作了许久的不耐烦。   收回手,陆念不自然地握成了拳,听路寒对售票员说,还是她很喜欢的那道声线,就是更沉了些,“去淮尚县,两张票。”   察觉到自己也被纳入考虑范围,陆念疑惑了声,还没来得及凑过去,零钱和两张车票就齐齐整整递了出来。路寒接过,分了一张给她,没有说多余的话。   “谢谢了。”陆念接过,憋住了想说的话。   她还记得在宁阳市的875块钱,那是一个男人的执着而已。可是她不是路寒的谁,他为什么会揽下付钱的任务。这种在男女两人同行里带了点暧昧倾向的举动。   听到有铃声,陆念下意识摸自己的手机。路寒却无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iphone,应该是他的私人电话,陆念第一次见。   “喂,猴子,怎么了?”   对方说了一段很长的话,很长,大概几分钟过去了,路寒只回了嗯。然后挂断电话。他站在了原地,举起右手,仔仔细细看那张车票,看得眼睛都发红,最后慢慢揉成了一团废纸,用力到右手关节发白。   他从喉咙口发出一声声响,像呜咽,却更有力道,不像哀嚎,没有那么大的动静。却实实在在满是悲伤,吓到了一旁的陆念。   不顾其他,伸手将路寒拉到一旁人少的大柱子后,她的语速因为着急快了很多,“路寒,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别这样啊,你……”   越到后来,越无力,陆念吞下了所有急切的想知道的话。因为,路寒看起来很痛苦。他倚在柱子上,一瞬不瞬看着她,又不像是在看她。眼中是茫茫洪流,快将她席卷而去。   “你不回家了?”最后,她只能这么问。   “嗯……”   “三十分钟后,我会搭上隔壁市特训武警的车,回宁阳,有任务……”   路寒一字一句,好像说话对他来说,特别艰难。   “陆念。”   他突然在沉默里,出声,叫她。   “帮我一件事,行不行。”   还是恳求的语气,低到不行。   “我这里有封信,帮我带给我爷爷。”   “我们家的地址是……”   陆念伸手,没有接过信,而是攥住了他发抖的手腕,跟着抬起头,看路寒,陆念鼻子也酸了,特别特别酸。没有原由,看着这样的路寒,她特想哭。   “我知道的。”她点头,大拇指在路寒的手背上摩挲着,轻轻缓缓,在安抚。是用她身为女人独特的柔软和温暖,陆念的手心是冰的,搭在路寒温热的皮肤上,却给了他一种安定的错觉。   路寒嗯了声,任由陆念握着他。   然后再度开口,“替我,烧在爷爷的坟前。”   “告诉他,他看着长大的孙子没有辜负他的希望。他没有经历过的戎马人生,我正步步砥砺。”   “寸寸山河寸寸金,我没忘。”   …… 作者有话要说:  实力心疼路哥哥 _(:зゝ∠)_ 不过终于有了一个大进步了 撒花啦啦啦 ———————————————————————— 贴一下原诗: 寸寸山河寸寸金,侉离分裂力谁任。 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 ☆、我爱你啊   陆念也不知道怎么就扑上去了,鼻一酸,心头一热,就抱住了路寒。躯体贴合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下。一个垂眼,一个闭眼,陆念咬着唇,眼泪终于滚滚而下。   在毕业那天晚上,她在ktv外,对路寒告白,要了一个拥抱。还记得那时局促不安的他,和一直没说话的路寒。凝固的时间,最后被他一句清淡的“谢谢你”打破。而后扬长而去,熟悉的背影消失在陆念眼前。   这一别,就近八年。   可是现在她并不是为了这份迟到许久的拥抱而哭泣,而是她终于发现,无论之间隔了多少岁月,经过了多少彼此都不知道的事,还是这么的,喜欢他。喜欢到不能忍受这个男人经受一点悲伤,喜欢到想磨平他眉梢重叠的褶皱。   僵硬了片刻,路寒盯着陆念的耳垂,白生生,带着红色钻耳钉,他的手仍然在口袋里,却慢慢松开了。   潜伏了许久的无力感,终于浮到心头。是他不好,是他无能,不能床前尽孝,甚至送终。那是最疼爱他的男人,比起在外省工作一年回来一次的父亲来说。   猴子说过,天塌了有路队顶着。   可是他心中的天塌了,又怎么办。   莫名的,眼前这个女人传递来的温度,竟然让路寒有种错觉,她是想分担这份痛苦的,甚至伸出了手,替他一点点缝补世界尽头的裂缝,一点点分离混沌,让天地再次重现,分开。   “路寒,没关系的。你一直就是特别,特别好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你爷爷一定很开心,你成为现在的模样,平安喜乐,一生顺遂,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退后了步,陆念眨眼,仍然察觉到眼角残余一丝湿意,眼泪好歹在路寒胸口蹭干净了。硬着脖子说完了安慰的话。她觉得自己趁人之危的行为,特差劲。但是就是忍不住。   暗自感谢路寒没推开她,陆念将信封揣进包里。   路寒犹自看她,许多话在心中飘过,找不到最适合的排列方式,只能动了动嘴唇,说出了最简单的三个字,“谢谢你。”   右手不太自在探上去,想将拉链再往上合一点,却摸到了一点点水渍。路寒不太确定地低头去看,黑色羽绒服上晕开了一团,不太明显。就像陆念此刻水光淋漓的双眼一样,她抿了个笑,说声再见后转身就去了候车室。   路寒伸手,摸了下,是湿的。   是她的眼泪。   陆念回了家,将行李匆忙往沙发上一扔,就要出门。被盼望了许久的父母拉住,“干嘛呢,去哪呢。现在都下午四点了,你出去还回不回来吃晚饭了?”   她有些无奈,坐在凳子上换平跟鞋,“一个朋友家里出事了,我答应了人家,帮他做一件事。”   陆爸陆妈讪讪放手,很识大体地说,“那你去吧,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好。”   抓住钥匙,陆念匆匆下楼,她家在8楼,最高一层,没电梯。陆爸陆妈不止一次在微信里炫耀,可锻炼身体了。此刻吁吁喘气的陆念特别怀念电梯公寓。   心里还沉沉的,一遍遍回忆起路寒的那个眼神,发红的眼,和铺天盖地的难过。是真的很伤心吧。   路寒父母自小就不怎么管他,初中还是寄住在姑父家的。发烧也没和亲人说,半夜自己爬起来倒水吃药。这件事是路寒的初中同学给陆念说的,她软磨硬泡了几天,才吐露这么一件事,却让她神伤好久。   明明那个时候她和路寒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从来不敢去看他,和他说话。   出了小区,刚好遇到门口有出租车在下客,陆念弯着腰,等后排没人了,立刻钻了进去,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这快准狠的一滚,笑了笑,“小姐,去哪?”   “来水镇,和家小苑。”   出发前,她换了小包,只装了钱包手机钥匙,和那封信。不敢去看封面,熟悉的几个字,有了几分军人的风范,铁画银钩,再不是当年毫无风骨的样子。光是想想里面的话,陆念就觉得又想哭。   她家里所有亲人都健在,根本无法体会路寒的这份心情。只能匆匆赶去,为他做好这最后一件事。尽力不让他留下遗憾,让天上的老爷子看到他的心。   手机响了下,是短信。   路寒还是把地址发过来了,跟了句麻烦你了。忍不住去联想他现在是什么状态,陆念回,“没关系,安慰的话在车站已经说过了,就不复述了,好好保重。”   她以为路寒不会回了,本想收了手机,安心看窗外风景。这又是陆念为所不多的一个爱好,透过小窗看万物。流动在眼前,却进不了心里。偶尔能带走繁琐的心绪,大多时还是带来更多无法释怀的情绪,堆积。   又震了下,陆念低头看,“陆念,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彼时路寒坐在越野上,整车人除了他都在谈笑,讲着特训的苦和欢乐,拌成毫无意义的背景,他靠在椅上,看窗外飞速滚动的一切。   羽绒服上的泪团已经风干,他却忘不了陆念那双噙着泪的眼。翻来想去,只有这个理由。只是,这个理由,为何支撑了这么多年。   就连他一介军人,也有在怀疑初心的时候,小腹处还留着伤疤,抓犯人时被捅了两下。躺在病床上,他只记得那天窗外月色特别清亮,还有电话那头,陈叶珈的声音,些许敷衍。   陆念却能在十年后因为他的苦痛而留下眼泪。   “不是喜欢。”   她回了短信。   路寒微微直起身子,盯这四个字,脑袋又轻了起来。   下一秒,第二条短信来了。   “是‘我爱你’啊,路寒。”   “高中的时候,我只敢说,我喜欢你。因为我都不确定是因为那命运的一脚,还是因为你当时的好相貌,或许因为你篮球打得超好,或许是因为你做作业心无旁骛不像我还要玩东玩西,或许是因为你吃饭翘起的唇角很可爱,或许是因为你对女朋友一心一意的样子很得我心。就这样让我情窦初开了,第一个喜欢的男孩子呀。好像在世界发现了宝藏,在相处的时间一点点挖掘,可是这些所有细枝末节都拼不起完整的你。因为,你不喜欢我啊。”   “可是,直到重逢,我才发觉,这些小心思又蠢蠢欲动,想知道现在的你是什么样的。这已经超出了我对喜欢的定义,我不觉得八年后我还会想不通这件事。很简单啊,就是我爱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都是这样,呼吸吃饭一般自然。”   敲门,陆念屏息等了片刻。心情比她刚才长篇大论又告白了一次还复杂,一分钟后,门开了,面前站了个中年女人,极憔悴。   陆念一眼认出来,居然有过一面之缘。   中年女人也稍稍惊讶了下,“在宁阳帮我们解围的姑娘?”她侧头,朝屋里招了下手,紧接着,丈夫也出来了,脸色很差,是熬了不少夜之后的疲倦,还有悲伤,和路寒脸上的神色如出一辙。   夫妻两人感谢了下突然登门的陆念,又拐入正题,问陆念是否有事。她才起身,郑重其事地拿出了路寒的信,递到中年男人的面前,“这是路寒给他爷爷的信,他本来都买好票了,但是部队临时有任务……”   点到为止,所有人都懂了。   客厅里有不少人,全是路家的亲戚,背景里能听到细细碎碎的哭声。都没有陆念这一句话动静大。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陆念到一边,默默坐下,暗暗猜测这些眼神后面的含义。   是不是路寒没有出现在这里,所以有人在责怪他。还是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连最后一程都不来送行。方才来开门的路妈妈脸色也不太好看,想必是得知了这个消息。   但他们毕竟没有真正见到路寒,他的工作,他的工作环境,都和这个闲适的小城市差得太远。陆念若不是为了电影拍摄,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见到现在的路寒。   “路寒他很难过,对于这件事。他是很想回来的,但是真的没办法……路寒在宁阳市,工作得很认真,周围人都很认可他。是一名尽职尽责的军人,也是他的爷爷最自豪的孙子。所以,希望大家不要误解,他的一腔赤子心,不光给了国家,也给了他在乎的人。”   陆念吸了口气,提起包,和路寒父母告别,“叔叔阿姨,我东西带到了。先走了,请节哀,还有保重身体。”   环视了圈低着头神情各异的人们,陆念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出去。她看到了铺泄的阳光,是冬天难得的晴日。出太阳了啊。   路爸爸追了出来,陆念听到脚步停下,转身。   “谢谢啊,姑娘。”   他这样说,和那天在宁阳在一群人的威胁下一言不发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点点头,“路寒希望能将这封信烧掉,让他爷爷知道,里面写了多少只有爷孙俩才知道的话。”   路爸爸点点头,好奇追问,“姑娘,你是我们路寒的女朋友吗?”   “高中同学而已,嗯。叔叔我走了,还要回家吃晚饭。您回去吧,也劝劝阿姨别太伤心了。”   陆念抱着肩膀,走在路寒家的小区里。光秃秃的树干,鹅卵石铺成的路,入眼的一切都太冷硬。出了大门,找出租车,三分钟后,才拦住一辆空车。   她将身体完全交给座椅,才给路寒发短息,“信已经交给你爸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 两个人终于抱上了 就不说隔壁易少爷第五章就亲到女主了 这对进度磨人啊 _(:зゝ∠)_ 不过意外写得很开心呢~~~ ☆、来客人了   晚饭是火锅。   陆念也觉得挺神奇,就她出去这短短一个小时,陆爸陆妈就能摆一桌子菜,荤素皆备,锅里已经在翻滚了。关上门,将包扔到沙发上,陆念被陆妈拉过去,按在椅上,“是不是很久没吃妈妈做的家庭火锅了?今天晚上放开吃,出去跟组瘦了不少。”   接过碗筷,陆念夹起毛肚,在热腾腾的汤里面涮。估摸着这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两人是藏了问题想问,陆念摇晃着木筷,让毛肚均匀受热,“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就是找你帮忙那个朋友吧,家里出什么事了?”陆爸选了个自以为好的突破口,同时放了陆念最喜欢的虾饺。   咀嚼着东西,陆念低着头,吞下去后才戳着碗里的花生碎开口,“他爷爷去世了,人在部队,没法来。托我把亲手写的信带回去,让老爷子看看。”   正在喝白酒的陆爸和往锅里倒丸子的陆妈同时默了片刻,彼此看了眼,不知说什么。似乎撞到雷了,女儿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   就是这样才反常。   普通同学的家事到底和自己没关系,这样感同身受的难过,只能有一个说法。很在意那个人。   不过陆念明显不想就此话题聊下去,“你们看我干什么,快吃菜……”顺手给父母碗里一人摘了朵香菇。   陆爸喝下大半杯酒,才呵呵一笑,顺着她台阶下,“冬天吃点火锅真的很幸福啊,哈哈哈……”   成为了被投食的对象,陆念吃饭就那么点喜好,陆爸陆妈自然门清,一溜烟给她夹了许多肉和菜,眼看底料都快溢出,陆念才咬着牛丸含糊出声,“别给我夹了,自己吃,自己吃……”   这样喂猪的生活持续到过年前几天。   每年年关将近,陆念家里会来次彻底的大扫除,每一个角落都会仔细清扫,陆爸说洗涤一新迎接新年。她就自告奋勇包了大多数任务,活动身体,顺便吓唬冬天囤的脂肪。   二十七上午,陆念在家里,擦柜子。   从早上七点起,就开始劳动,到十点的时候,陆念已累惨,喘着气栽在沙发上。家里没人,陆爸陆妈出去买年货了。她还是不喜欢拥挤的地方,自己申请在家做卫生。   正摊软着发呆,电话响了。   是祝云深。   他和SSR公司彻底解约,还赔了100多万。陆念觉得不忿,胖达却和祝云深言辞一致,能走就行。再多做纠缠,那些子虚乌有的报道只会更多,落于下风。吃瓜群众对娱乐圈的关注,已经到了脑补成神的地步。陆念自然知道,只能叹口气,想着过年给小孩包个大红包以示安慰。   接起来,陆念先笑了声,“有了一个大假期,是不是很开心?”   从初三出道起,祝云深就没有同龄人的自由时间,各地跑通告,还带着家教拍戏,也算是业内传奇了。加上第一个公司的过渡压榨,可以说他根本没有少年的生活。   陆念最心疼的,就是这点。   “还行,刚刚和胖达从台湾回来。”   “哟,真的去旅游啦?”   “嗯,给你买了礼物。”   “真的啊……”   翻了个身,随手扯过抱枕搁在胸口,陆念随口应。却听到电话那头有人插话,是胖达的声音,“到了。”   祝云深笑了声,“我来给你送礼物了。”   “哎??????”   坐起,陆念抛开了抱枕,眼睛在地毯上搜寻着棉拖鞋,“你来我们这了?别这么胆大包天啊,不怕被人认出来么?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小孩啊。”   她嘟囔着,套上拖鞋,朝玄关走去。   祝云深沉默了片刻,才说,“你家地址,说一下。”   声音听起来没有刚才欢快,呼吸间能听到风声,陆念猜大概是车窗降下来了,风灌进去。   飞快报了地址,陆念挂了电话,从鞋柜里扒拉出两双拖鞋,又准备了两杯热水,才开了大门,坐在玄关处等着。   咚咚咚——   打开门,原来是陆爸陆妈回来了,揣着对联灯笼和鞭炮,还有几支充数的烟花。虽然陆念很早就表明不想参与放烟花行列,每年还是会买几支回来,在小品的背景音里感受新年的气氛。   松了口气,陆念侧身,让位,“辛苦啦,老爸老妈。”   低头换鞋的陆爸陆妈看了下身后,“等我们?”   “没有,一会有客人来……家里准备的菜够吗?”搓了搓手,门外涌进的寒风让陆念不觉蹙眉,说话也抖了抖。陆爸将东西提进去,陆妈留下细问,“客人?谁呀?菜的话,不用担心,冰箱和柜子里全是……你先告诉我谁要来啊,几个人,我好准备,不能怠慢了人家啊。”   也许上门的是未来女婿呢,陆妈这样觉着。心头燃起了一把熊熊的火。   “两个人,工作上的朋友,行了,快去准备吧,人马上就来了。”推走了陆妈,陆念继续托腮等。   看到祝云深的瞬间,她呆了呆。   居然把刘海梳上去了,露出了英气的眉毛和好看的眉眼,不过北方来的孩子,低估了南方冬天的威力,只穿着灰色呢大衣,还敞着怀,里面就一件毛衣。   陆念啧了声,将两人迎了进来,祝云深左手提着两三个袋子,而胖达则是双手满满。   “冷吗?”   两人点点头。   “南方是没有暖气的,少年。”   “………………”   听到动静,陆爸陆妈出来迎接客人,“陆念的朋友来了吗?欢迎啊欢迎,那个……”   “天呐???!!!”   “祝云深????!!!”   有些尴尬地挥挥手,陆念开口,试图找回陆家的尊严,“爸妈,你们又不是没在电视上见过啊。”   她瞥了祝云深一眼,他正端庄笑。   “这是真人啊……”   陆妈白了陆念一眼,怪她没有提前说请来人身份让自己受了惊吓。   把嘴还没合上的父母哄到厨房,陆念带祝云深和胖达在沙发上坐好,他们两人都穿着陆念新买来还没穿的拖鞋,还是粉色兔子耳朵的。坑嗤地笑,陆念示意祝云深喝水,顺手打开了电视,娱乐频道每日播报新闻,正好闪到祝云深的面孔,在说他最近几个月沸沸扬扬的解约之事。   想换台,被祝云深按住了手,他指了指地上的一大堆袋子,“新年礼物,叔叔阿姨的也有。”   陆念拉长了声,意味深长,“还是有备而来啊,小伙子。”   跑过去扒拉了下,自己的礼物都是些台湾的特色小吃,陆爸是茶具和茶叶,陆妈是护肤品,也算投其所好了。欢喜地收进屋里,陆念坐到祝云深旁边,“怎么样,下家找好了吗?”   他正在看茶几上摊开的笔记本,陆念闲暇时的点子和故事碎片都往上面写,不巧翻开的却是昨天的那页,全是一个人的名字,用各种字迹,各种力道,反复描摹那个名字。   顺着瞅过去,陆念有些赧然,起身抓到手里啪地扣上,“明年才毕业吧?现在如果不想考虑,毕了业再说也行,我们深哥也赚了不少了,好好休息半年完全不是问题。”   她看祝云深,指甲在硬壳上划过,呲啦呲啦。让祝云深无意识觉得有些躁,为什么躁,说不出来,也许是因为她抢走了那个本子,在自己面前。   就像推远了她的秘密一般。   没人说话,默了片刻,陆念哗啦起身,破开一室安静“我去厨房看看。”   她钻到陆爸陆妈中间,看锅里的汤汤水水,和摆满了一整张料理台的菜,小小声建议,“太多了吧。”   光是主菜就有老母鸡汤、番茄牛腩,从一旁还没动的食材看,陆妈应该还想做啤酒鸭和酸菜鱼,林林总总的小菜就不提了,冷的热的,荤素齐全,小型满汉全席。知道陆妈在家务上的神通,陆念没怀疑她会顾不过来,况且身边还有一个大型帮手。   这就是大明星的魅力啊。   她靠着墙,突然想笑,回了趟自己卧室,把笔记本丢到抽屉里,拿了一副扑克出去,既然自家爹妈想要花式炫菜式繁多,陆念只能贴心地帮拖下时间。   害怕赶路而来的两人有些饿,她拿了些零食,一并拿了出去,三人围坐在地毯上,开始玩斗地主。开了盒pocky放在自己面前,陆念挑了她最喜欢的抹茶红豆味,一边看牌,一边卡兹卡兹往嘴里放。   祝云深看了她一眼,猝不及防,放了个炸弹。   陆念:………………   明知道她技术不行,还毁了好不容易凑起的连子,陆念干脆专心吃零食,牌烂得不行,已经是要输的趋势。她将祝云深爱吃的白巧克力推过去,“草莓夹心的。”   祝云深显然已经在虐杀胖达了,眉眼笑开,很小孩子气地威胁胖达,“你报单吧,我这里还有一个炸,一个王,直接认输算了。”   正想打开盖,陆爸陆妈霍地打开了餐厅最亮的灯,因拉上了窗帘而略显昏暗的房间,刹时通明起来。陆念拍了拍手,站起来,“吃饭了。”   “你们先去,我收拾下这里。”她埋头捡四散的扑克,祝云深却也蹲下来,帮陆念收整。   “行了。”   将扑克放回桌上,陆念示意可以去吃饭了。接下来才是满汉全席出场的时候,她不能喧宾夺主。祝云深和胖达果然被这足够十人吃的丰盛镇住,小孩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叔叔阿姨客气了,真的太丰盛了。”   “那云深能不能帮我签几个名啊,我手下有几个小姑娘可喜欢你。”   陆妈妈立刻毫不客气地开口。   陆念咬着木筷,看着坐在对面的祝云深,他爽利点点头,“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表示今年过年就是最后一年能收压岁钱的日子了 嘤嘤嘤QAQ ☆、挣扎反复   陆爸递了个酒杯给祝云深,陆念看了下那52度的白酒,立刻伸出手,“爸、爸、爸,你听我说,深哥他不喝酒,你别这样……”   热情到吓哭别人。   正在吃烧牛肉的祝云深看了陆念一眼,顿了下,才放下筷子,诚恳的,“叔叔,这个我确实喝不了,啤酒或者其他还能陪您一起乐乐。”   陆念点点头,将酒杯放回去,顺手夹了朵西兰花在陆爸碗里,意思是堵住您的嘴,别在以好客名义骚扰客人了,人还是个要见人的偶像呢。再安抚下初来乍到的祝云深,“吃饭吧,不用管我爸。”   想到小孩喜欢吃牛肉,她伸出筷子,夹起面前切得细细的卤牛肉片,蘸了点辣椒粉,红红一片染上去,颜色\诱人,放在祝云深碗里,陆念眯着眼笑,半哄半骗,“我最喜欢这么吃了,你尝尝?”   青春期时,祝云深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变声期,为了保护嗓子,那段时间什么辛辣的东西都不能吃。偏偏陆念最爱在他面前叫外卖,还都是些口味很重的。冒菜、烧烤、小龙虾,诸如此类,在祝云深面前拉了不少仇恨。   等能够自由选择吃东西的时候,祝云深倒也不爱吃这些东西了,一是为了不长痘,否则上镜了很难盖住,二是那时候陆念渐渐忙起来,工资涨了,人却出现得少了。没有她在面前炫耀地吃得鼻子嘴唇通红,好像也没什么意味。   难得见陆念又放下大姐姐姿态耍一次小聪明,祝云深默然,放进嘴里,咀嚼。牛肉很香,也很韧,稍稍品味片刻,辣椒的味道就散开,在味蕾上跳跃。   只是……   祝云深蹙眉,强忍咽了下去。   陆念一看就笑了,特别得意。终于看到小孩脸上没那种忍着忍着的不快,她夹了片牛肉,直接在辣椒粉里翻滚了圈,两面都匀满了辣椒,已经完全看不到牛肉本来样子。   所有人都咽了口水,看陆念丝毫不在意放进嘴里,她吃饭习惯左边咀嚼,腮帮子鼓起来,满足地眯眼。又扒了一口饭,白米饭配这个,特别好吃。   自家女儿做了这么久编剧,时常也能见到合照,和某个明星啦。但见真人还是第一次,而且是在自己家吃饭。陆妈热情极了,和陆爸直接上酒的豪爽不同。她用的是堆山战法,直接塞满祝云深的碗。   见怪不怪,陆念自己捧着碗吃,也给胖达夹了不少菜,整个饭桌话最少的人就是他,一直埋头,苦吃。陆念都有点怀疑,祝云深是不是克扣人工资了。   吃完饭,一番客套,陆念都没发现祝云深也能这样官方优雅地和人交流了。半晌,她被推着下去送客人。陆念家小区都是独栋楼,密码门,绿化很好,还是不放心,在玄关处让祝云深戴了墨镜和鸭舌帽,让胖达把帽檐使劲往下压,只能看到下颔线了,陆念才放心,领着两人下楼。   快要到一楼了,有个小阳台,拐角很大,祝云深突然停下来,拍了胖达下,他朝陆念挥挥手,圆润地溜走了。她犹在奇怪,密码门就咔哒开了,砰又关了。   只剩她和祝云深两个人。领悟到小孩大概是有话想对自己说,陆念双手揣兜,昂了昂下巴。   “过了年之后,我会去游学两个月,在开机前回来。拍完电影后,回学校准备毕业。毕了业之后,准备筹划自己的工作室。”   祝云深靠在墙壁上,陆念刚想提醒她脏。看小孩缓缓道出几句还挺严肃的话,她也就随他去了。这么一方小地方,竟然站着国内最有名的偶像,和最有名的编剧……之一。也算是奇葩了。偏偏还在说最了不得的话。   陆念背手去看祝云深,不再是少年的眉眼了,她的心里,老是还记着那个15岁在一个拼台综艺里只跳了一支舞,露了十分钟面的小男孩。   是真的长大了啊。   不光唱歌,跳舞,还演了戏。就在不久前,她为他争取了大荧幕的第一个男主角。   只会越来越闪耀,越来越遥远了啊。   就像所有粉丝一样,陆念深深为之开心,只要小指上还系着线,她希望祝云深这个风筝飞得越高越好,最好不见踪迹,远远浮跃九天上。   “好啊。”   她这样说,也只能这样说。   终于有一种感觉,她没法再关照祝云深了。从一开始喜欢这个少年,是他身上有梦想的模样。后来终于有幸踏入圈内,站在他面前,更直观地面对发生在祝云深身上的三两不幸事。陆念却也才看到,一步步在适应着所有规则的祝云深,其实比她想得更厉害,纵使比她小三岁。   这四年,她用旁观者的角度,近距离看到一颗星星的光彩渐浓郁。其间心疼的、不忍的、疼惜的情绪,不适合再拿出来了。   他有了以后的规划,有了更动人的成人模样。陆念能做的,无非是退回粉丝的位置,一如初始,然后好好注视着。就足够。   她眨眨眼,用一种欣慰释然的语气,“祝云深,加油啊。”   陆念笑得真心实意,她心里也有计划要去做的事,和一个人有关,一心一意且绝不退缩。这种决然欢喜的心情,让她觉得,祝云深应该也是这样,在翻过重山后,终于看到自己想纵身跳下的海洋。   两人对看了片刻,一个站着,一个靠在墙上,忍不住都笑了,尽管心里想的东西不同。祝云深直起身,“我走了,胖达定的机票是下午三点的。”   陆念“嗯”,在心里算,下次见应该就是电影拍摄的时候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天一个样,到时候不知道祝云深又会不会长高一丢丢呢。   定定看着陆念,祝云深越发觉得昨晚临时兴起定了机票后,对胖达说的那句猜测是对的。他是真的,动心了。对这个一开始就以保护姿态出现的女人。   他的粉丝很多,陆念是第一个因为想安慰他告诉他没关系而努力站到他面前的人。现在想来,也忍不住心神晃荡。   即使她出发点和初心都不能再单纯,这份独一无二的守护还是让祝云深忍不住陷进去。   低头,愣。   陆念的脚尖一直摩挲着地板砖上的十字花纹,直到楼道风都快渗进骨子里了。她才慢慢转身,朝8楼走。胸口还留着刚才祝云深抱上来时的感觉,是年轻男孩子的气息,祝云深比路寒高,下巴几乎是磕在陆念头顶。他不抽烟,身上只有一款代言的男士香水味,清爽利落。   他的躯体是热的,陆念却直觉想往后退。在她动之前,祝云深放开了她,仔细低头审视陆念,确认抿着唇的她没有任何不悦和爆发的倾向。才解释这个心潮催涌下的拥抱,“压岁钱就不用了,用这个抵了就好。明年见。”   迷迷糊糊走到门口,门是半掩的。   陆念回到沙发前,瘫坐,捧着茶杯看球赛的陆爸转头提醒她,“有电话。”   她疑惑够到手里,看,好奇是谁还惦记着自己。   ……居然是路寒。   一扫刚才的微妙心情,陆念立刻扑到阳台,在吊椅上盘腿坐下,深呼吸了几秒才拨了回去,左手揪着垫上的流苏,缠在指尖绕啊绕,绕啊绕。心脏慢慢悬了上去,直到那声有些疲惫的“喂”传到耳畔,才安定落了回去。   是路寒啊,没错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给自己打电话,陆念的身和心都在诚实地欢喜着,在吊椅吱吱呀呀声响中,放软了声,“你听起来好像……有点累啊?”   路寒微愣,低头看了下沾满尘土的作战服,还有歪歪倒倒靠着车就睡着的战士。脚下踩着的土地很硬,风很凛冽,路寒突然觉得想抽烟,他转了身,朝远处走,不想吵醒这群已经快两天没睡的人们。   “我在宁阳最北的城市,在过一座山,越条河,就是别的国家。前几天,在这里截下了一个犯罪团伙,绑了二十多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要卖到对面的国家去。”   俯身去看山脚下的村落,路寒呼出一口气,很重。落到陆念心中,近似叹息。她左手不再动,垂在一侧,不知做什么动作,低头开口,“是吗……还真是残忍啊,十几岁正是一生最好的时候,该坐在学校里,和同桌一起叽叽喳喳,或者在走廊上和喜欢的男孩子擦肩而过。”   “所以最后救回了多少个?”   “村子里还没上船的9个孩子全部救回来了,船上有15个,是第一批准备偷渡过去的。带回来了14个。”   “……还有一个呢。”   “被人贩头子当做了人质,谈判决裂,被扔进了水里,女孩不会游泳,等我们的人下去后,找到的,已经是尸体了……”   “……”   轻叹了一声,陆念突然觉得自己写过很多故事,也有过别离,有过残忍,都没有路寒这样直接而鲜活地面对过,失之交臂,就是一个生命的流逝。看到的罪恶,伸出的双手,到底能掰开多黑的夜,让光明照过去。   他也才刚失去最爱的亲人,却又尝到了无能为力的痛楚。   觉得自己鼻子又要发酸了,陆念仰头,用力眨眼,只能反复说,没关系,没关系……也不知道路寒听进去没有,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在流动,两个城市的风,一样的刻骨。   “我今天给家里打电话,听说你送了我妈一个镯子。”路寒突然开口,辨不清话语里的情感,陆念咯噔了下,下意识开口,“我当时真不知道那是你的爸爸妈妈,只是听到了他们说话,知道是一个地方的,很亲切,才……”   “多少钱?”他言简意赅。   陆念顿住,明显不想回答。   路寒有些无奈,“陆念,我不想欠女生的钱。”   “68000……”   最终,陆念妥协,报了价格,声音低下去。   “谢谢你了,当时帮了他们。”   估摸自己是无意间又让人难过了,路寒揉了揉太阳穴,尽量从已经混乱的大脑里剥离出几个词汇来安慰她,“还有这次帮我给爷爷带信的事,也是,真的很谢谢你。”   “过年我会回家,但只有五天假。到时候见一面吧,把钱还给你。”   这个时候倒是不考虑支付宝了,陆念居然有心情吐槽。刚才被两个谢谢连连打击的情绪又在“见一面”中慢慢活络起来。她不知接什么才能显得矜持又不那么期待,只能慢慢地嗯一声,只是鼻音厚重,路寒听到,多少有点娇憨的气息。   他迎着午后的日光,终于笑了。   “那,再见。”   “好,保重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好爽啊(*^__^*) 男二确认心意 男主心里起了涟漪 哈哈哈哈哈哈念念好有福气啊~\(≧▽≦)/~ 等路队回家过年 两人再曲折几章 如此如此 _(:зゝ∠)_ 然后又会重回高中啦 甜了再虐 亲妈都是这样的【微笑:) ☆、同学会啊   路寒还在车上补觉,猴子和他的女朋友在前面小声说着话,好久不见的小情侣自然黏乎。只是小姑娘顾着开车,话最多的那个倒是猴子,还不时上个手,摸摸下巴,捏捏腿。   这些路寒都没看到,他困极,回家前莫名失眠,近乡情怯居然提前到这样变态的地步,翻滚了整晚,导致汇合时小姑娘一直往猴子身后躲,心想这位能补天的队长也忒凶了点。   家里发生的事,猴子也知道。估摸是路过服务区时,趁路寒去了厕所后说明原由,等再出发的时候,小姑娘表情和缓了许多。路寒也没管,用羽绒服帽子盖住自己,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听到猴子叫他,“老大,老大,手机响了……”   他翻了个身,头撞到玻璃窗上,很瓷实一声响,却因为中间隔了一层衣服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在前排两人的注视下慢慢坐直,从兜里摸出手机,也没看,直接接下,“喂……”   “寒哥哥……”   这个称呼一出,路寒就醒了。   只有高中那群损友才会这么恶心油腻叫他,睁眼看了下,还在省道上,高速路长,前后全是车,速度快不起来,能看清楚山的模样。他就在这个小方盒子里,迅速被拽到十年前。   拿下手机,看了下号码,未知。   他这个私人手机确实没多少人知道,对面那个人,声音听出来了,是大熊。路寒笑,左手捏着座椅上的凸起,“熊达,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于嘉溪告诉我的。”   “哦,那于嘉溪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这两人怎么又有联系了,路寒蹙眉。   “他问的陆念。”   就知道。   路寒无奈,“什么事?”   “寒哥哥,今年十年了啊!十年!”   “什么十年?”他脑袋还没转开,隐约在心里琢磨着,估计是和高中有关的事。   “我们的高一已经过去十年了。今年班长说想办同学会,所有老师都请到了,大家能去的都要去,陆念说你有假,虽然不多,但是一个下午加晚上总能抽出来的吧?”   十年啊……   路寒恍然,他的工作根本没有给他去缅怀过往的时间,没有这一通电话,这件事也不会成为特别的一件。他开始忍不住想过去,那个时候的自己啊,还有那个时候的生活。   “好,知道了。”   “那我去回复班长了,大年初三,再给你打电话啊,寒哥哥。”   “嗯。”   挂断电话,路寒睡意全无,好像心里某个闸门被这通电话撬开了,他开始前所未有地挖掘记忆里的细节,关于过去。枕着头,坐得不太舒服,他过了不过八年的部队生活,就已经对过去飞扬的那三年产生了陌生感,一点点细细想回去,操场,教室,篮球,试卷,还有……陈叶珈,那就是他全部的高中生活。   那个时候路寒就有了想报考军校的想法,学习没落下,篮球也有好好打,为了锻炼身体,至于陈叶珈,两人是初二就在一起了,那个时候路寒也足够相信自己有自控力,维持这段感情的同时,也不会影响到靠近梦想。   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陈叶珈。   路寒呼出一口气,问猴子,“还有多久能到?”   他指的是自己的家乡,猴子和他女朋友的家还在更远,这也是路寒愿意搭顺风车的原因。   “目前还没堵,应该在下午两点左右吧。”   “行。”   进了小区,看到几个相熟的老人,路寒打招呼。对方的回应都很相似,都是猛地看一通,然后再一顿夸,什么当了军人整个人都不一样啦,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啦。   二十六岁的“好孩子”路寒抿唇笑,没什么特别意味,拎着包直接到自家楼下,上去四楼,敲门。三声后,才开。   路爸路妈迎出来,都没忍住,挂着泪。经历前段时间路寒爷爷的辞世,还有近三年没见过的儿子活生生站在眼前,夫妻两人都有些哭腔,“终于回来了啊。”   年少时,路寒和父母并不亲厚,小学三年级夫妻两人就去了外省工作,初中路寒独自寄住在亲戚家,生病没人管,高中路寒住校,在同龄人里心智成熟不少,大学考入军校,更是军事化管理。直到现在,他站在不大的家门口,罕见地有一种浓郁的情绪。   他落下包,抱了抱两人,很大力的一个拥抱,什么都没说,却靠这个动作让父母明白了一切。收回手时,路寒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一个冰凉的东西,他低头看,路妈手中带着的,应该就是那个镯子。倒是好看。   进了门,回自己的房间,被套床单都是新换的,灰白格,连带书桌上的笔筒都没变,却没落一点灰,应该是特意打过的。床头还贴着科比的海报,紫金的24号。   路寒打开衣柜,拿换洗衣服,路妈说按照身高新买的,从内到外,一套。他去洗澡,因为念着父母还没吃饭,速度很快,擦着湿漉漉的头出来,菜刚摆好,六菜一汤,路寒瞥了眼,溢出低声的笑,拿起吹风到阳台上去了。   吃饭的时候,三个人不怎么说话,路寒过去话就不多,现在也是,只能一问一答,偶尔简短说几个长句子。   路妈突然提到了陆念,“上次你叫人送信的那姑娘,女朋友?”   正在盛鸡汤的路寒微怔,还是自顾自满了一碗,摇摇头,“高中同学。”   这措辞倒是一模一样。只是来来回回距离不短,一个看起来这么好看的姑娘为了路寒跑前跑后,难道就只因为这四个字?路寒父母表示不信,殷切地想刨出更多□□,算算路寒也该到结婚的年纪了。   提起前女友,夫妻两人都一声叹,看起来文文静静一个,怎么做事就这么狠呢。吃不准儿子到底缓过来没有,不该轻易开口问,过去没怎么参与路寒的成长,等终于回家乡定居了,才发现昔日的小男孩都长成了有担当的大人,随了爷爷和自己的心意,参军,工作,一直都很坚定。   “后天同学会,我会把钱给她。”   放下筷子,路寒表示吃饱,顺便出了一声。   路妈点点头,“行啊,记得帮我们表达下感谢。当时在宁阳,要不是你的那位同学在,凭你爸爸的性格,能站出来么……”   路寒瞥了夫妻两一眼,点头,“爷爷的墓在哪,下午带我去一趟吧。”   路寒抱着新买的花,轻轻搁下,路爸递来酒杯,他接过,反手洒下,风送出白酒的气味,烈烈盘旋。   “爷爷,我回来了。”他心里默念了句,退后一步,规整跪了下去,对着黑白照片上的老人笑了笑,很平和,“爷爷,不要怪我来迟了。我本来想,这次任务如果能圆满完成,就是给你最好的送行。可惜,爷爷,我们没完全成功。”   “这几年在宁阳,看过的犯罪,恶毒,肮脏太多,庆幸我还记得爷爷告诉我的那句话。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爷爷,走好。”   路寒闭眼,磕头,整整齐齐三声闷响。   起身,抬头,眼尾微微湿润。   最敬爱的人,不仅长眠于此,还在心中啊,和你最爱的信念一起,永恒指引。   对于同学会,陆念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见到13班的同学,一方面是能看到路寒。纠结和欢喜,如此反复。她跪坐在衣柜前,长吁短叹。不知道选什么,想好好打扮下自己,一如十几岁的少女初次约会的忐忑。   最后扛不住窗外的冷空气,选了长靴,陆念拿出自己最爱的那件有小小驳领的大衣,如此包装起来,对镜子审视片刻,好像还不错,再没有以前冬天被羽绒服支配的臃肿。飞速化了淡妆,陆念拎包出门。   同学会的地点选在了KTV,万年不变的场所。   陆念没想到自己能这么顺利打到车,刚付了钱,关上门,帽子就被风刮走。她抓着零钱,一脸不可思议,天气预报怎么对大风只字不提的,只说今天可能有雨……   朝快滚到公交站台的帽子追去,它却拐了个弯,被突然的台阶挡住。   陆念无奈,加快了脚步。   从站台后突然走出一个人,手里正抓着她的渔夫帽,微微侧身看她。这一眼就让陆念成功定在原地,她有些无措,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路寒了。   他今天穿的倒年轻许多,黑夹克,白卫衣,头发也许是刚洗过,蓬松,柔软。就这么看陆念,开口,“帽子不要了,你?”   尾音上扬的。   陆念立刻回过神,跑到路寒面前,接过,拍了拍其实看不见的灰,才讪讪说了句,“谢谢你。”   路寒嗯了声,收回手,两人一起走着。   都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陆念一时间只听到靴子后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啪嗒啪嗒,挺有节奏,数到第四个八拍的时候,路寒扭头,看了下对面的银行,“我都忘记了,自己的卡没有绑定支付宝,直接转账给你吧。”   点头,陆念只能说好。   “一起过去吧。”她这么说,看到建行熟悉的标志。正在想路寒各种可能的反应,和自己的应对。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干脆,就沉沉响起在耳边。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打瞌睡 _(:зゝ∠)_ 去小睡一会~~~ ☆、暴力执法   到建行还有很长一段路,陆念拎着包,不知摆什么表情。眼睛茫茫然到处乱扫着,她不敢看路寒。整个城市都被红色充斥着,地上还有鞭炮的碎屑没被扫干净。   到斑马线前,又遇到红灯。   她想到的是,几个月前在俏哥婚礼结束后,也是在遇红灯的时候,和路寒站到同一线上。不过现在他们中间只有穿梭的风,没有那几个碍事的大老爷们。   变绿灯,两人齐刷刷先迈出右脚。陆念偷笑,余光里看到路寒兜里有个东西摇摇欲坠,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慢慢露了出来。眼看要掉落,她伸手抽出。   原来是一包黄鹤楼。   被“小偷”摸了包的路寒正侧头看她,陆念讪讪递到他手中,“快掉了……”   攥在掌心里,路寒不置可否笑笑,怎么跟做贼一样。明明他也没穿制服,就硬生生站得笔直跟在身后。   到了建行atm机前,过年取钱的人不少,两人并成一排排队,为了不给后面的人造成麻烦,距离一下被拉得极其近,陆念一侧身就能看到路寒衣服边,和他的味道。   夹着烟草的,和其他不知名的洗衣粉的味道。   周围人都在聊天,两人安静地当石像。陆念动了动,先找话题,“你们工作是不是经常会遇到那样的……危险?”   指的是,上次电话里的那件事。   肯定交火了吧……不然怎么会连累到无辜的小女孩。陆念戚戚然。以前听说路寒一心一意要报考军校的时候,她心里是没有实感的,甚至回家后还哭了小半宿。这就意味着,她不能和路寒去同一个大学了,连高三最后一搏的机会都不给。   上了大学后,陆念偶尔会想,路寒现在已经在武警学校了吧,又在干什么呢,会不会觉得很苦呢。   自此她开始关注社会新闻里最常忽略的那一块,把关于那一职业的所有了解都往路寒身上套,结果,还是想象不到。也是经过了上次春风识路的事后,陆念才有了“啊原来这就是身为军人的路寒啊”的感觉。   这种感觉又夹着不安,他分配的地区,完成的任务,都遥远的不像那些新闻里三言两语呈现的平和。   所以,她想亲口听路寒说。   “还好,宁阳市一个不□□全的城市而已,边陲地区都是那样,我们周围城市地区的兄弟,也这样过来。”   路寒睨她一眼,姿态淡然。   “好吧,那还是……注意安全。”陆念斟酌再三,结了个尾。对话暂时陷入中止。   估计是想抽烟了,她留意到路寒的大拇指在烟盒上摩挲,双眼平视前方,倒是无波无动。   在他们前三个位置的是一位老大爷,手里拿着看不清颜色小包,鼓鼓囊囊的,估计要存钱。不只是陆念看到了,从他们身后迅速走过一个年轻男人,穿着黑色羽绒服,驼色长裤,背微佝,走到atm机旁看了眼,又折返,中途瞥了眼老大爷后,默默站在了一旁。   陆念打量着年轻男人,总觉得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小碎步朝路寒靠近,她瞄着那人,右手扯了下路寒的衣袖,他顺势低头,将耳朵送过去,“那个男人不会是小偷吧。”   和刚才她摸烟不一样的,货真价实的真小偷。   路寒点点头,“应该是。”   就是作案前的准备也太明目张胆了,受害人是找对了,羸弱老人,可中间站了个武警这事,肯定没料想到。   他本来没怎么觉得是回事,大不了等会出手的时候直接上去制止。没想到在年轻男人朝老大爷跑过去的时候,陆念突然特大声地叫了句老大爷,大爷回头,拿着钱包的手刚好和年轻男人错开。   “姑娘,啥事啊?”   小偷准备硬抢,刚伸出右手,左侧又走出个男人来,沉沉看他一眼,双手直接扣了上来,几下就将人掀翻在地。   站到老大爷旁边的陆念:……………………   路寒还真是……暴力执法啊……   “干什么啊,当众打人啊?”   小偷挣扎了下,还是被路寒压制得死死,陆念甚至看到从羽绒服下偷跑出来的一截棉衣角,还是大红色的。忍不住笑,她低头对老大爷说,“这个男人刚才想偷您的钱,还是仔细放好一点吧。”   所有看过来的人瞬间了悟。   原来是路见不平啊,虽然吼的事由姑娘承包了。但那个钳制住小偷的男人还是很勇敢啊。   “陆念。”突然被叫到,她抬头。   “外套,右边包里,帮我拿一下,深蓝色硬壳的证件。”陆念踱步过去,蹲下,伸进兜里捣鼓了下,摸到个和路寒形容的一样的四四方方的本子,拿到眼前看了下。嗬,□□。   瞬间领悟到路寒的意思,她噙着笑,到小偷面前晃了晃,那人立刻趴在地上不说话了,没想到自己一时瞎了眼,还想逞强,立刻认输,“警察同志,我只是犯罪未遂啊……大过年的,送派出所也不太好不是?”   还打温情牌,路寒心里嘲讽一声,面无表情说,“陆念,报警。”   目送走了小偷和民警,两人重回atm机前,排队的人只有两三个,又安心重回队尾。陆念还是忍不住笑,小偷最后那个无奈的表情,还真是……特别委屈。   身边的武警路同志还不觉得有什么,把玩着薄薄一张□□。   很快到两人,等路寒输完了密码,陆念才凑过去,挤在一起,给他念自己的□□号。转账只能取整,路寒就转了七万给她。   手机很快收到短信提示,陆念看也没看,“同学会可能开始了吧……”   路寒点头,示意陆念可以回去了。   到ktv一楼,大门后是直达二楼的电梯,路寒突然开口,“你先上去吧,我抽支烟。”   她转身,没说什么,直接上去。   余光里看到路寒手里捧了一点红芒,很快被烟雾淹没。陆念盯着两侧玻璃上的自己,眉毛很诚实塌了下去。千万不要失望啊,陆念同学。   他也许是真的烟瘾犯了,不是……想避嫌而已呢。   班长订的是超大包间,三个长桌,陆念推开门,正好被一束灯照到,灯光下她的唇彩亮晶晶的。于嘉溪和俏哥一眼看到他,起身,两人夹击过来,将陆念拖到小桌前,那方人不多。   略过了沉默打量自己的同学,陆念又坐在了两人中间,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大男人,无奈,“干什么呀,当我还是十五岁小女孩,什么挫折没受过啊?”   于嘉溪和俏哥两人看她,欲言又止。   陆念受不住,这团空气好像都要冷凝一点,和刚才她推门进来时,所有同学里眼中的东西一样。   “杨彤宁今天也要来参加同学会……你……”   她恍然大悟,啊了声,“嗯,同学会嘛,人越齐越好吧,这有什么呢?”   最后一句话尾音犹是上翘的,就像当年高三的时候,杨彤宁坐在讲台上看陆念,讥笑,“哦,你说我们是发小吗?不就是十几年感情嘛,这有什么呢?”   当年的陆念没有哭,现在的她也笑着的。   于嘉溪和俏哥却长叹一口气,过去陆念受的委屈,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也觉得,怎么会就这么多这么多呢。难得她扛了过来,至始至终,都没用过更决绝的手段伤害别人。   这个别人,是杨彤宁,也是参与过所有议论过,给陆念别样眼光的同龄人。   于嘉溪拿了罐啤酒,“行,今天你的任务主要是陪老子喝酒……”指了指一边看手机的俏哥,“他女儿刚出生,每天都高兴疯了,相簿里全是女儿的照片,见人就炫耀……”   俏哥听到,突然看陆念一眼,发现她还没看过自家闺女的照片,立刻从于嘉溪手中将人抢过来,熟练划开屏幕,“看,我们家酸辣粉……”   “等下,你女儿叫酸辣粉?”陆念抓住重点,表情略复杂。有哪位娇软可爱的小姑娘愿意叫这个小名,长大了知道肯定会郑重抗议的。   “我老婆怀孕的时候喜欢吃酸辣粉,最开始就叫外卖,后来她完全离不开了,我就学着自己做了,结果老婆超级喜欢我调出来的味,每天都吵嚷着让我做给她吃。后来女儿出生了,我想这个名字也算有纪念意义吧,哈哈……”俏哥一脸自豪的笑,特别真实,也特别普通。是她最羡慕的人生,平稳,安定,无风无浪,也细水长流。   低头看屏幕上的小小女孩,她好可爱,软乎乎得像白面馒头,眼睛特大,睫毛很长,即使流口水也让人觉得真可爱。一张张划过去,陆念和俏哥还很严谨地讨论起孩子指甲长短的问题。   放下啤酒,于嘉溪受不了了,抓住陆念的胳膊,“你还真的这么配合俏哥啊,真是……”   陆念抿唇,自己开一罐啤酒,“好了好了,陪你喝酒,陪你喝酒……别这么小气啊,跟一个两个月大的孩子争风吃醋……”   “你这随手抬高自己地位的本事,还和当年一样啊。”于嘉溪笑,和她碰了下。陆念很少在冬天猛然喝啤酒,苦涩的泡沫一下冲下去,整个人都不好起来。   她抽纸,擦去嘴角的酒渍,正想说什么,门又开了。这次是路寒,他刚露了个脸,大熊和几个男生就怪声怪气叫了起来,一如当年课间的打闹。   路寒随手抄起抱枕,扔在大熊怀中,被拉到了中间的桌前。   他身后原来还有个女人,短发,白色羽绒服,至膝盖,正巡视着ktv的面孔,目光到陆念这一圈时,毫无障碍地飞快跳过,而后回到了班长那里,笑了笑,拿着包很自在地过去落座。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了下路队抓小偷的样子hhh ☆、错过不再   杨彤宁短发的样子和记忆里差得甚远,陆念低头,往后靠坐了些,右手转着啤酒罐,舒服窝在原地,也没管那边谈笑风生着些什么。   她胳膊肘撞了撞俏哥,“别看你们家酸辣粉了,你好兄弟都在那边,不过去?”   俏哥收起手机,言辞正色,“我今天是陪于嘉溪的,他失恋了……”   正在开啤酒的于嘉溪:……………………   陆念:………………………………………   她又改看于嘉溪,将信将疑,“真的啊?”   也不排除这两个家伙害怕她一人应付不过来,发誓要当左右门神的可能性。虽然傻了点,陆念心里偷偷开心着。猛然听俏哥这么说,还有点吃惊。比听到于嘉溪不喜欢男人,找了个小女朋友时还吃惊。   仰头喝了一大口,于嘉溪才不紧不慢开口,“是,小姑娘知道了以前一点事,一定要闹着要我说个明白。可是,你知道,这种事,要怎么说才能撇干净。再说,当年确实是……”   他垂眼,捏紧了罐,噼啪作响。   挑事的俏哥和陆念同时默,他们都知道过去那段感情对于嘉溪的影响。还在青春期的他,选择了喜欢一个同性男孩子,面对的压力一直就不小。后来被辜负成那样,也没舍得说大熊一句不好。   也难怪于嘉溪和陆念关系铁成这样了,两个人都心脏都千疮万孔过,嗅到过相同的血迹,知道深夜舔舐伤口的无奈,自此就能明白所有的苦和乐了。   “那你是因为什么生气,是因为小姑娘不够信任你,还是自己迟迟没走出当年的阴影?”   陆念趴在他耳边,分外想念以前那个宁愿骂她一天乱想些什么的男孩子。于嘉溪耳朵红透了,大约是在她来之前就狠狠灌了自己一通。听到陆念轻飘飘激将,他侧头,两人差点撞上,陆念白了他一眼,退后三分,歪头,“说啊。”   不破不立。   她是一直没有放弃的那个,所以希冀和爱意都还在,都还充盈着。于嘉溪是狠狠断了所有联系的那个,在无数次和知晓内情朋友的见面时说过已经放下了。   到底放没放下,陆念不知道,也不想猜。于嘉溪要是想伪装,自然能让所有人看不出来心里的悲欢喜怒。若是借了三分酒意,就不一定了。它可以是施加给多米诺骨牌上的一份力,也可以是压死骆驼的一根草,还可以是让堤坝决堤的一块石头,全看感情深浅,压抑久长。   “我是讨厌啊。”   于嘉溪喃喃,双手交握在膝盖上,头发柔软地垂下来,这时班长拿起了话筒,在做十年同学会的造势和寒暄。陆念没听清楚,凑近了,右手安慰性地捏了捏他手背,“什么啊?”   她特别温柔地反问,读于嘉溪的唇语。   他突然抱了陆念一下,很用力,陆念以前看混在篮球组的于嘉溪,总是觉得他不像个男孩,唱歌带哭腔,说话拉长音,个子是高,但太瘦了,每次不是挂在大熊身上,就是靠在路寒怀里。人家女生送水擦汗的事,他包完了。偏偏大熊不识货,就算知晓了于嘉溪的心意,也心安理得享受他这份隐忍不发的感情。   此刻她背上的骨头被勒得生疼,但不敢吱声。就这么吧,要宣泄,总比借酒消愁来得好。他勇于破开心里的迷障,才能竖起高墙,不再受到蛊惑。能亲口听他说一句,这么多年,我也难受过。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告别了,人生在世三万天,并没有几个十年能这样一心一意的挥霍。大熊凭什么?他担不起。   拍拍于嘉溪的背,陆念对俏哥笑笑,眼神之间,彼此明了。   “大家可以点歌啦,积极一点吧。”班长站在点歌台旁边,拿起话筒朝众人挥挥手。陆念耳边温热的呼吸瞬间消失,其实于嘉溪就算抱她的时候,中间也留了缝隙。过去的他因为性取向,很少和女孩子这么亲密。这个拥抱也是潜在的依赖,陆念是他第一个如此待见的女孩,现在是女人了。   眼看于嘉溪眨了眨眼,朝立式话筒走去。陆念很想从哪掏出一根荧光棒来,为她的好朋友打气。俏哥坐到了她身边,拍拍陆念的肩,“+7都放下了,你还准备挣扎呢?”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俏哥面前晃了晃,反问回去,“俏哥,你觉得路寒是个什么样的人?”   “读书的时候吧,大家明明一样大,就下意识,什么都听路寒的。他也不是情绪特别分明的人,除了学习和……陈叶珈,好像什么都不太上心,偏偏他这人吧,自制能力特好。以前就能把爱好和学习分得开,晚上回去也从不开夜班车,每次成绩好这么好。当年想想都嫉妒啊。   “不过他确实很聪明,高一就听他说了要考军校,现在转眼都这么多年了。果然他的人生都很‘路寒’式,除了些许变故。不说别的,就保持身材这一点,我们都追不上寒哥哥啊。”   不觉又换上了以前的昵称,一个当爸的人眉梢间涌起了些许青春年少的气息。陆念托腮,微笑,附和着,“是啊,以前的路寒很好,现在的他也很好,在我心里,他一直就特别特别好。所以,你说我怎么能放手呢。”   俏哥看陆念,明明都差不多大,她的眼神仍然明媚得像少女,有最纯粹的最初始的爱情期许。那里面应该自始至终只住了一个人吧。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说的是废话了。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陆同学不愧是当年的语文大神,对于相思的狂,她真做到了极点。却不逼人,不难堪,谁看到了都只能叹一声自己平生不会相思啊。   背景音乐突然响起,太耳熟能详了。伸手拿水果的陆念堪堪顿住,拐了个弯,抽了张纸巾在掌心,才慢条斯理摘了颗圣女果回来。   咬住,咀嚼,甜酸甜酸的。   看坐在高凳上的于嘉溪,他正盯着小电视屏幕专心唱着刘若英的《后来》。所有因爱错失的男女,听到这首歌,会是什么心情呢。遗失在岁月里的,再也捡不回来的。   “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   陆念忍不住看大熊,这个她已经全无好感的同学。正拉着程适伟和符星远一起喝酒,对于嘉溪的歌声充耳不闻。或者是,装作如此。以前胖乎乎叫可爱的身材,现在只能称为发福。   过往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单纯喜欢,现在看来真是特别珍贵,是罔顾一切的存在,只初始于荷尔蒙,发酵于心情,只存在于那个年纪。   下一秒,看向路寒。   KTV里有好几个男同学在抽烟,他也没歇着,右手夹了一支,左手搭在膝盖上,偏偏在军营生活里养成了习惯,坐得笔直。看起来些许格格不入。   上下逡巡了一圈,陆念肯定了刚才她对俏哥说的话。   现在,也很放不下路寒。   是真的。   她眼神太专注,直勾勾撞入了起身的杨彤宁眼中。两人视线交错了片刻,默契移开。一如高中时每次吵架,都是陆念写小纸条求和好。   路寒抖了下烟灰,和程适伟笑着说了句什么。他深吸了一口烟,往后靠了一点,背脊松弛了些。   杨彤宁端着一瓶酒,左手捏了空酒杯,走到篮球组的面前。大熊和符星远坐在最左边,路寒被程适伟等人夹在了中间。此刻这几个男人都莫名看着她,神情各异。最后纷纷落在了程适伟身上。   同学会嘛,约等于叙旧会。叙旧若不和旧爱叙,哪里来乐趣呢。众人很有默契地准备看好戏。   “敬大家一杯酒,许多年没见了,希望以后的生活都能顺顺利利,开开心心。”杨彤宁乖觉地笑,斟满了酒杯,举起。言语举止间丝毫没有过去的骄纵和戾气。   众人等着程适伟的反应,他正玩着转盘。闻言,也爽利倒满面前空杯,“好啊,为了十年干杯。”   路寒灭了指尖红芒,扔在了烟灰缸里。跟着端起了酒杯,笑了笑,没说话,也不像表态。大熊和其他人也跟着如此,象征性在空中碰了碰,而后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似乎气氛敞开了些。   杨彤宁站在那里,唇角挂笑,低头和他们说话,言笑晏晏。一如当年,去哪都能攀上关系,是陆念最羡慕的性格。   俏哥跟着看过来,啧了声,意味不明。   陆念回头,对他眨眨眼,低头从果盘里捡切开的火龙果吃。   于嘉溪正唱完一首,在最后的伴奏里,他握紧了话筒,“喂”了一声。   所有人,划拳的,喝酒的,聊天的,都看向了他。于嘉溪嗤地一声笑了,随后轻咳,有点做演讲的严肃,“离我们的高一已经过去十年了,十年能改变多少事,大家说是吗?但有些事,有些人,似乎真的没怎么变。这是我最佩服的地方。”   陆念还在用牙签叉做成兔子状的橙子吃,还给俏哥推荐,说这个特别甜,能解喝了啤酒的不适。   就突然被点到名。   “陆念。”   她的名字通过两个大音响,在这个包间里无限回荡,偏偏于嘉溪一个字一个字念得十分用力,陆念只能莫名放下啃了一半的橙子,看圆台上的于嘉溪。   路寒转着酒杯的手停住,也瞥她一眼,被长发遮住的鼻尖和睫毛在光影里一层层被描摹。   “希望我在余生里,能有幸喝到你的喜酒,至于新郎,我看你十年前喜欢的那个人就很合适……” ☆、没有资格   好尴尬……   陆念想哭了,这个还不如直接指名道姓说,想喝她跟路寒的喜酒算了。所有同学果然都瞪眼看她,再看看路寒。又看看台上挂着慈母笑容的于嘉溪,特别迷茫。   “还有寒哥哥啊。”   于嘉溪突然叫男主角一声,笑得狡黠,像个从北方来的老神棍,“我掐指一算,你五行缺老婆,最好是也姓‘lu’的。”   俏哥突然指陆念,“你脸红了啊。”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这一群人啊,当了新爸爸,换了枕边人,也完全是坑队友的一把好手。陆念捏着已经团成一团的纸,不经意看路寒,他正支着头,颇为惬意地看她。好像在说,看你怎么收场。   本以为路寒会无视,或者反驳。   毕竟他以前就很擅长和女生划清界限这一事,亲和但绝对不亲密。给了陈叶珈十足的面子。   不喜欢把自己的私事弄得人尽皆知,虽然她并不责怪于嘉溪心血来潮这一出,甚至还有点为路寒的反应砰砰心跳,只能用纸擦着面前的桌面,讪讪说,“大家别看热闹了啊,继续继续,等会老师们要来呢。”   一句话提醒了班长,她立刻抓着手机去卫生间询问老师们在哪。于嘉溪撇撇嘴,从凳子上跳下来。坐回陆念身边,拍她头,“你怎么这么坑爹啊。”   “爹,我不记得求你上去帮我牵红线了。”陆念塞了块苹果在他手中,低头啃没吃完的橙子,听到于嘉溪不客气地应了句。   她翻白眼。   敬酒的队伍开始壮大,陆念庆幸自己当年在13班不太讨喜,能躲过一劫。就安心躲在于嘉溪和俏哥之间吃水果,然而人不往山去,山自会过来。   大熊拉着路寒朝他们这方小角落来了,还随手捡了瓶啤酒,陆念觉得他的表情似乎跟同学友好沾不上边,借着暗的光抓了下于嘉溪的手,“没问题吧,你。”   刚才一首后来,在没有唱到最后的时候,陆念一直以为于嘉溪是唱给自己的,也唱给大熊的。   看,你错过了当年那个既有勇气又全心全意的我。现在终于变聪明了的我,总觉得过去那个人不太像我,特别傻。却也没办法否认那一腔心意。   不确定于嘉溪是不是看了陆念一眼,她看他突然站起来,背着手,对隔着一个玻璃桌的大熊笑笑,然后拍了拍路寒的肩,“寒哥哥,认真考虑下我刚才的话。”   又来了……老神棍……   还认真替于嘉溪担心的陆念转过头,明显的不想接话。   “于嘉溪,喝一杯吧?”   大熊突然开口,语气还跟以前一样,熟稔得不行,让你几句觉得他笑脸里其实藏了点你也想要的东西。于嘉溪就是这么觉得的。   “我没有和你喝酒的理由,不熟,不愿意。”   能感觉于嘉溪紧绷着,如箭,陆念仰头看他,下颔线拉成锐利的一条。很凶。   估计大熊也没想过于嘉溪会有这么对他的一天,愣了下,然后才弯腰倒酒,试图用在社会最常见的那一套插科打诨过去,“大家都是同学,说什么呢,这样吧,我们一起来喝一杯吧。”   不动声色就把陆念也扯了进去,她正在想要怎么回答。   于嘉溪点头,“行,喝啊。”   缓了口气,陆念也站起来,手里的杯子是空的,她正想弯腰去拿爆米花后的瓶子,路寒用手压住她,晃了晃半空的酒瓶,陆念抿唇,将杯子递过去,看他一点点注满。   路寒的手不能算她认知中的好看,手背上有疤,浅显,却仍能看到。指甲却剪得很干净,圆润地贴在玻璃杯前。   四个人很快地碰了下,而后各自喝干杯中酒。   陆念确定自己是真的不爱喝啤酒这种东西,只有苦味,她大概修行还不够,品不出好喝的点。蹙眉,搁下酒杯。正想顺势坐下去,看到于嘉溪拉住了大熊,“我们俩单独喝一杯吧。”   还主动提出了请求。   一旁的陆念和路寒都挺吃惊,不动声色抱着手臂看着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熊达,这杯酒我先敬你,希望余生我们不会再有再见面的机会,希望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越走越顺利。”   其实是一场宣泄和质问,陆念看出来了。说是敬酒,于嘉溪等大熊自己斟满了酒杯后,就自说自话,注视着大熊,徐徐喝光杯中的酒。   大熊的表情不怎么好,“什么意思,于嘉溪。”   “我真的没想到,你还会把高中我们俩的事当做谈资给别人说起,说巧不巧,还传到了我前女友的耳中。”   “你觉得,我该不该生气?”   直接新开了一瓶酒,于嘉溪慢慢抬起,慢条斯理地控诉。怒火全被悉数藏好。陆念直觉不太对。下一秒他就将瓶口对准了大熊的脑袋,酣畅地,无停留地倾倒了下去。   从啤酒汩汩流出的瞬间,ktv就安静了,几乎没人说话。许多人刚才就在侧耳听于嘉溪的话,他和大熊,一度是班上的话题。现在看见双方兵刃相见了,刚才还在合唱《祝福》的一群人,此刻都默契地作壁上观。   大熊也愣了,羽绒服上晕开一大片酒渍,慢慢滴在皮鞋尖上,回归尘土,安静躺在地上,聚成一团。   “于嘉溪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直到于嘉溪反手扔掉空瓶,撞在桌面的破碎声终于让大熊有了点反应,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怒吼了一声,伸手作势就想朝于嘉溪打去。陆念和路寒同时动了,一个拉住于嘉溪,一个扣住了大熊的双手。   双双跌坐在沙发上,被于嘉溪压在身后的陆念脸都白了,费力挤出一口气,才推开了没什么力气的于嘉溪,翻身站到他面前,努力和大熊双目相对着,很护仔的姿势。   “你他妈这什么意思,当年喜欢老子的人不是你吗?老子不喜欢你也有错了?老子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是找了女人,装什么?现在做出受害者的样子质问我,让我出丑?很开心?臭傻逼……”   大熊想挣扎,无奈路寒完全练过,根本无法前进一步,他干脆放弃了,对着陆念身后头低垂的于嘉溪轻声开口,带着几分轻蔑,好像在讲什么笑话,一个绵延了十年的笑话。   看不到身后人的反应,陆念身子一直在颤抖,她的右手抓紧于嘉溪的衣袖,借以自己勇气,“熊达,你真的是个混蛋。”   一字一句几乎是碾出来,从唇齿间。   于嘉溪心里有多难受,陆念能知道。被曾经深深喜欢的人,当众高举刀子,一下下,都捅在致命的地方。所有意识随之走远,一点点听到血液溢出的声音。多可笑,就像要死掉那样。   隐约听到陆念带了点哭腔,借势看天花板吊灯的路寒看了她一下。双眼水光一片,左手攥成了拳。胸口剧烈起伏着,看起来特别委屈,难过。   为什么呢,说的人又不是你。   他皱眉,手下动作不觉加大了几分。   “陆念,你有资格替于嘉溪打抱不平吗?当初口口声声说喜欢路寒的你,还不是在很多人面前诋毁了陈叶珈。整个年级都知道她家是干嘛的,你很开心?可是这么损人的事做出来,你也没追到人不是?”   没想到大熊转眼翻起旧账,陆念一怔,胸口的气被戳了个口子,飞速溜走,刚才插在于嘉溪胸口的刀,现在驻在她胸口。大脑空白的瞬间,如此真实,找不到该有的反应,去反驳,去大吼着说你他妈放屁。   她没办法啊。   当年所有人都这么相信了,在杨彤宁和她决裂之后。连发小都这么说了,这个女孩子可能是真的人品有问题吧。大家都是那样想的,陆念就在高三被彻彻底底孤立了。   “熊达,闭嘴。”   路寒突然开口,在一室安静里。同时放开了大熊,向前走了一步,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也没看任何人,“同学会不是这样的场合吧,你们都在说些什么话。十年的纪念,就只剩这些东西了么?”   察觉到眼里有泪水即将跑出来,陆念拼命低着头,盯着沙发上的纹路,耳中突然只有一阵阵鸣声。于嘉溪拍拍她的肩。刚才挺身而出的勇气呢,涉及到自己的事,就全然消失了。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   救赎总是来得很及时。   Ktv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干老师走了进来,同时涌进的,还有来自走廊的喧嚣。   “同学们好啊。”   班主任田是率先打招呼,他没怎么老,头发仍然抹得油汪汪,带着眼镜笑。   “田老师好!”   “老田,好想你啊!”   ……   陆念动了动,抓了下于嘉溪的袖口,微直起上半身,两人用通红的眼对望了片刻,她动了动唇,“要走吗?”   “好啊。”   抓起外套,于嘉溪又恢复成唱歌时微笑的模样,安静等拿起包的陆念。整个包间的注意力全被进门处的老师们吸引了,他们没和谁打招呼,只朝俏哥挥挥手,从后门出去了。   出了KTV,陆念才发现外面的天气很阴,乌云沉沉,不知来的是大雨,还是,在南方很少见的雪。无论怎样,都和两人此刻的心情很衬。   狼狈的同学会,狼狈的他们。   颇为羞愧的觉得,还真是对不起微博上那群真爱的孩子们。要是他们知道了口口声声最爱的鱼大居然这么怂,且怂。过了十年还是这样软肋浅显,被戳中了就不知所措。恐怕会吓走一批粉丝。   陆念叹气,不爽的情绪后知后觉攀升。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念念和小鱼儿一秒 ☆、不破不立   她突然记起了自己的帽子还在沙发上,回去拿也不太现实,只能摇摇头,问身边的于嘉溪,“要去喝酒吗?”   “去去去,去喝酒,去……他妈的同学会啊!”   于嘉溪突然大吼了句,潇洒一嗓子,惊起路边无数行人,还有兢兢业业的交警叔叔。以及正在发呆的陆念。她跳起来,“吓死我了,你干嘛啊……”   走了两步,憋不住,陆念转身,冲于嘉溪挑眉,“你请我啊。”   肯定句,是很剥削的口吻。   伸手拦车,于嘉溪唔了声,对陆念做了个随便吃的手势,还真有点年少时从没有的男子气概。   陆念忍不住笑了,看见远处来了一辆空车。   过年物价飞涨,陆念挑了家以前爱吃的老火锅。在老城区,一个巷子里,因此人少,翻倍也翻得不太狠。于嘉溪说随她去,让点两人份的。她算算挑挑,凑了半桌菜。那方老板娘却欢喜扛了一件啤酒过来,招待这两位豪气的客人。   陆念瞪眼,说,“怎么又是啤酒啊。”   她吃饭的确任性,要么特别辣,要么特别甜。处于中间那种不咸不淡的味道让人难受,而苦味更是无法接受。   于嘉溪伸手拿酒杯,瞪眼,“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啊。”又唤来老板娘加了半斤梅子酒。陆念这才露出一口小白牙,夹盘子里的琥珀花生米,一口一个,满足眯眼。   两人不怎么说话了,埋头苦吃,半个小时后,两张脸都红了。摸了摸三分饱的肚子,陆念放下木筷,伸手向酒瓶。于嘉溪不喝白酒,这就被她承包了。   斟满了酒杯,两人默契举杯。   干杯,为任性,为明天,为刚才,为过去。   都是痛快的一口闷,陆念被烧得眼角渗出泪。抿唇,舔了舔火辣辣的唇,她觉得辣椒加白酒简直妥妥作死。但,很爽。心里沉积的不快和闷闷,全被扫走,一点点蒸发。   将火关到最小,倒了几道能煮很久的菜。   于嘉溪和陆念开始一杯杯喝酒,抬手,碰杯。不说话,也不需要理由。这个小小的店,空气异常暖。听到外头的声响,陆念探头,越过于嘉溪毛绒绒的头顶,看见一串串水帘,泄下,砸在地上。   “真的下雨了啊。”   她托腮,还真是不太美好的一天。   这个小插曲也没激起涟漪,很快干掉了半斤梅子酒,陆念又叫老板娘打来半斤,慢慢喝着。脑袋开始变重,视野还是清晰的。能看到于嘉溪在捞牛肉,在油碟里滚一圈,而后放进嘴里。   最后,陆念觉得火锅上的烟都看不太清了。   她趴在桌上,觉得桌面很凉,刚好能缓解热滚滚的脸颊,就在上面蹭啊蹭,抬头倒酒的于嘉溪看到她这样,立刻卧\槽了一声,抬手拨开了油碟碗和酒杯。一边嘟囔着怎么比我还先倒下,用纸巾擦净了周围的桌面。   “谢谢小鱼儿啊……”陆念还有意识道谢,样子乖巧极了。   于嘉溪白她一眼,低头喝酒。   连唯一一个活的倾述对象都倒下了,借酒消愁,终究还是一个人的事。两个人坐在一起,也只是为了看起来不更可怜而已。   其实,还是可怜鬼。   放在椅子旁的手机动,于嘉溪拿起,是俏哥的短信,问他们在哪。还补充了句,“晚上吃饭你们还来么?”   “已经饱了。”于嘉溪说实话,从下午4点吃到了6点,菜没动多少,胃里全是酒水。现在才感觉有点不适。   为了陆念,他也不能倒啊。   心里是这么想的,瞟一眼睡得无知无觉的陆念,于嘉溪又动摇。不就是为了求个放心一醉么。不爽,难过,都压下去了,却没有消失。他借这个契机,泼了大熊满身酒。算是狠了一次,撕破了表面的平和。也踏碎了过去珍视的一切。   不破不立的话,他已经破开了所有,只等一个机会,扔掉所有,正视全新的明天。   那么,就放纵一次吧。   也替陆念赌一次。   最是暗恋伤人心,于嘉溪想趁自己还苟延残喘,替她看看迷雾后的到底是什么。   给俏哥又回了条短信,“我和陆念好像都醉了,糟糕了,俏哥,SOS啊……”   附上地址。   于嘉溪放心将剩下的酒全开,伸手在陆念的头顶轻轻点了下。歪着头,笑了,无奈却温柔。这么多年不放弃的理由是什么呢。信任,深爱,还是不甘?他不知道,只是觉得此刻沉睡在小小火锅店的这个人,应该赢来她的回报了。   苦难不会永远眷顾一颗有真心的人,不是吗。   “陆念?”   耳边有人在说话,好近,连呼吸都是热的。扑棱着,有些痒。大脑突然接受到了来自外界的讯息,开始重启。那个人还在叫她,“醒醒……”   到底是谁……   扰人清梦这种事还做得这么理所当然……   努力睁开眼想看清厚脸皮的来人是谁,下巴,嘴唇,鼻子,眼睛……啊,是路寒啊,路寒。   路寒……?!   她努力撑起了重重的脑袋,才觉得口渴,说出的话擦着干枯的喉咙,微哑,“你怎么来了?于嘉溪呢?”后知后觉看到对面已经没人了,倒堆了不少啤酒瓶。   “俏哥带走了。”路寒坐在她左手侧,饶有趣味数酒瓶,数量还不少,至少能和她此刻晕晕乎乎的样子划等号。看陆念蹙眉,右手抬起按住了胃部,估摸是喝多了不舒服。   路寒倒了杯茶给她,选了块干净的区域放胳膊,支头盯着陆念,“怎么连班上的聚餐不去,跑这来吃火锅。看了下架子上的剩菜,也挺浪费。更像是为了喝酒啊。”   她捂着额头,用滚烫的茶水冲刷着胃和砰砰乱跳的心脏,酒精作用太大,不用怎么心神荡漾就已经快超速了。   “嗯……不想去而已。”   说了实话,陆念呼出一口气。   于嘉溪把她扔在了这里,还顺手牵来了路寒,无非想让陆念抓住这个机会,酒后乱个性。但她此刻完全被吓醒了,除了眼神还有些呆,心里完全一片清明。   猜来猜去,还是不知道路寒来的原因,和接下来可能会做什么。他光是坐在这里,用那双黑漆漆的眼扫过陆念,她就瘫软得很。   “酒醒了吗?”他问她,很有耐心。   点头,又摇头。   陆念捧着脸,绯红又一点点袭回来。   这个样子根本回不了家。   等在门口,陆念缩在雨棚下,就昏睡了一个多小时,雨势已经很大,十米开外不能视物。四肢还有些僵,她活动了下脚腕,付完账的路寒走了出来,右手拿了把黑伞,左手居然捏着她的渔夫帽。   “我的帽子。”陆念很惊喜。   下一秒就被人扣了一脸,她拿开帽子,重见天日,面前是路寒的背影,他撑开了伞,回身,留了个空位给她,“走吧。”   又重新戴上,陆念挪到伞下,风吹来的雨还是迎头一阵。南方冬天的阴冷,此刻淋漓尽致。路寒捏着伞柄,侧头问她,“你家在哪?”   要送她回家的意思。   陆念摆手,“别……我这个样子,嗯……不敢回去。我妈会骂我的,什么……不知道少喝点之类的啊……”   “确实。”路寒颔首,瞥她一眼。脸颊都还是红的,身上的酒气倒是被风吹走了不少,说话还慢吞吞的。   她撇嘴,很心虚。   走了几分钟,根本没有空的出租车。陆念看见路寒的左手臂几乎被雨水泼了个透,他不觉得有什么,陆念立刻转身打量着周围,“雨太大了,找个地方缓一下。”   不想连累他因为淋雨出什么事。   路寒不置可否,本来今天的打算就是参加了同学会后,去程适伟家里凑合一晚。去哪也没差。思绪间,手腕间微凉,是她的指尖搭了上来,象征性地拍了拍,“我记得对面那条街就是电影院,是不是?”   她仰头看路寒,似乎是征求意见。   他笑,不是从小就生活的城市么,怎么还带这样咨询他的。难道是路痴?   路寒想了想,好像那里高中时是修了一家影院,规模在当时跃居小县城第一。只是不知道过年后头几天是否开业了。   两人决定去看看,迎着风雨过去,发现果然没开门。   陆念脑袋都快垂地了,满心沮丧,“啊……真是……你没事吧?”她突然转向路寒,扯了下他的衣袖。眼神终于不那么呆呆愣愣的,大眼睛直勾勾看他。   又被陆念逗笑,路寒抖了下伞尖上的水,漫不经心回她,“我是个男人,还是个现役军人。你怎么总是觉得我会很轻易就怎么怎么样呢……”   闭嘴,陆念理亏地逡巡着街道。   “啊!对面有一家网咖是开着的!”   如获至宝,陆念指给路寒看,左手不经意攀上他的手臂,微微圈紧了些。路寒低头看,她的手很白,做了指甲,描了些很可爱的花纹,但前段部分却泛着紫。   被冻的。   陆念没等到回应,奇怪看路寒,他的目光慢慢游移到她的唇上,唇色果然也不太对。   被盯太久了,陆念不自在,咬了咬唇。   啊,好冰。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想吃火锅啊…… 等去了重庆 一定要去吃九宫格!【握拳】 ☆、不甘心吧   “给你。”   接过灌装的咖啡,还是热的。   陆念缩了下身子,给进包间的路寒让了个位置。用罐子在脸上滚了滚,很暖和。   为了选个有空调的位置,两人尴尬地挤在了情侣包间。连老板都很惊讶网瘾少年里多出了一对看起来年纪挺大的两人。   将窗户开了一角,方便时刻看外面的天气。   陆念缩在了长沙发的最里头,一副我坚决不会染指你的小模样。路寒觉得好笑,开了电脑,往后靠,“准备看什么?”   他问陆念。   她还在一心一意用罐子滚脸,回头,看了下这个超大屏幕的电脑。貌似情侣包间就是这个配置,挤得不行的沙发,和一台大得不行的电脑。   “你不玩游戏?”   象征性坐近了点,两人中间距离仍然可以放下她的帽子。陆念记得,读高中那会,路寒喜欢打cs,高二高三lol兴起来了。男生们总是贼眉鼠眼地说去撸了去撸了。那时路寒好像就没怎么碰游戏了。   “不玩游戏了。”   路寒敲着手指想,上次在电脑前和一群好哥们打游戏,都是在高二的时候了。高三在父亲的要求下,他退了校篮球队,辞了所有班干职务,果真一年没往网吧跑。   “那随便挑个电影看吧。”   陆念说,真心觉得这已经是最能打发时间的东西了。路寒点头同意,“你来选吧。”   顺势往后坐了些,留出位置给陆念操作。她趴到键盘前,打开了网页,心里思考着,看爱情片肯定不行,恐怖片她也受不了。   最后百度了下,选定了宫崎骏的一部影片,叫《侧耳倾听》。   陆念没看过这部,95年出来的电影,似乎很老了,画风和现在的动画电影比起来,不太美型。她呼出一口气,扭头问路寒,手指点在封面上,寻求同意,“这个怎么样?”   “好。”   瞥了眼,略过,路寒颔首。   本以为陆念会选个爱情电影,不过动画电影也不错,可以规避某些尴尬。   ……原来还是爱情片。   陆念托腮,却觉得自己挑对了。   两个中学生。爱看课外书的小女孩,想做小提琴的小男孩。各自有梦,各自有爱。最后临行前的告白,还有纯得不能再纯的拥抱。一句“我好喜欢你”让陆念眼睛湿润。   她对这种感觉一度熟悉到刻骨。   还不知道路寒要考军校的时候,陆念一度咬着牙,将理化生的分数,每门提了近30分。还有最讨厌的数学,也次次能上三位数了。被问起突然大幅度涨分的秘诀,她只是笑着说,刷题,一直刷题。问话的人只能哦一声,说了等于没有说。   但还能说什么呢。在高三的那段日子里,晚上两三点睡是常态,常常在对答案的时候能被自己气哭。抬头望望窗外的夜空,只能硬着头皮纠错,再练习。为了这一片天空和土地,为了还能和路寒在同一个地方。   喜欢本身就是一种奇迹吧。   所以电影里少年少女各自为了梦想,做出更好的选择,明确爱与责任,关于青春期的成长和烦恼,一切都那样平凡普通,每个画面都特别美。   已经忘记了消磨时间的本意,陆念认真看完了这一部电影。被宫老爷子弄得泪流满面。陆念很羡慕这样两情相悦共同成长的感情。她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可明说,最后被迫昭告天下。再到分离,各自走远。却一天比一天更浓烈。   察觉到陆念的肩在抽动,路寒的视线从屏幕撤下来,定定看她半晌,才将纸盒递过去。   整个人突然僵了,陆念不敢回头。路寒坐在那里实在太悄无声息了,她就陷入了一个人的状态。写文没灵感的时候,陆念就爱看特别挠心的电影,哭得稀里哗啦了再开电脑,往往就能行云流水。   但今天路寒还在背后啊,她后知后觉。默默抽了张纸,擦去眼泪,睫毛还是湿的。还好化妆品都防水,陆念抓住最后一个重点。   退出了网页,停在桌面屏保上。   两人暂时沉默,陆念低着头,喝过酒又狠哭了一通的脸,还真的没法见人了。   路寒突然开口,“雨小了。”   她看窗外,果然已经从风雨交加变成淅淅沥沥,能看清对面的咖啡馆的招牌。   “那走吧。”陆念侧头去拿包,同时将帽子往下扣狠了点,遮住了大半张脸。跟在路寒身后,出去结账。到柜台前,她盯着路寒,从黑色钱包里抽出一张100的,递给老板。找了4块。   说起来,陆念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本来就多还了近1000块,吃火锅和上网的钱也是路寒一手包了。他上次说不想用女生的钱,她也只能安静站在身后。   九点过的夜,已经很黑了。气温陡降,真的很冷。陆念走到路边,忍不住哆嗦吸气。路寒在她身边,像个移动火源,可她没胆量扑过去。   路寒又问了次她家在哪,陆念乖乖答。   这次终于拦到出租车,路寒去了副驾驶,陆念自觉缩到后排。车窗紧闭,终于脱去了罩着周身的寒气。陆念只能看到路寒的一个头顶,他一直就没留长头发,从高一,到现在。很清爽利落,就连鬓角都打理得干净。   就这么注视着他,陆念就不想下车了。堵车吧,堵车吧。她这样虔诚地祈祷,带着一颗类似于少女的心。   “到了。”司机大叔笑,送上新年的祝福。   陆念无奈推开车门,路寒付过钱之后也跟着下来。他瞥了眼里头的小区,没有进去的意思。站在原地,是默默目送她进去的姿态。   脚跟好重,根本抬不起来。它知道这场离别的不易,只能踌躇着。门卫室的保安探出头看这站在横杆前的两人,“麻烦让一让啊,等会还有车进来。”   慌张地被赶到一边的面包店门口,陆念嗅到了残香,是没卖光的面包。心里突然安定了下来,她转身看路寒,“要进去走走吗?”   其实已经比“要去我家喝茶吗”委婉了许多。陆念暂时还说不出邀请人到家里去的话,却也不舍得就这么放路寒走。犹豫着,她折了个中,软软仰起脸朝他笑。   路寒被她的明媚神情蛊惑,还是想在沦陷之前找个理由,“里面有什么特别的么?”   带点调侃。   能看出来陆念只是想再跟他待一会而已,却不会用语言直言自己的渴求。或者说,是怕被拒绝。明明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所有的表达方式,追求方式,都一如既往简单而傻气。   就这点完全没成长。   “嗯,一期那边小道周围的梅花很好看。”她竟然认真回答,“从我家阳台往下望都能看见,开得很漂亮,香气不浓郁,散步的话,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那去吧。”路寒点头,声音软了几分,带点顺从。   陆念带他慢慢走着,小区中间的广场堆满了还没来得及清扫的鞭炮碎屑,偶尔有被包得圆滚滚的小孩子从中间跑过去。秋千和长凳上一年四季不变的,坐着老太太老大爷。只是衣服的颜色都很艳丽。   绕过二期修的房子,就是一期的老房子。墙的颜色老旧一些,却格外有味道。在小区住了许多年,陆念没觉得和以前在乡里的生活有多大差别,一栋楼里的邻居见面还会笑着打招呼,楼上爷爷家的孙女还因为有事,寄放在他们家里几次了。   刚走到没两步,就遇到了面熟的邻居,笑着问陆念,“念念,这是你男朋友啊。”   她尴尬笑,还没冒出个音,老太太摆摆手,“我要去我媳妇那接孙子回来了,不打扰你们了。”   而后施施然走远。   陆念瞥路寒,一眼,没被发现。又迅速看他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在微低头看两边的体育设施。   终于走到陆念说的那段梅林小道,聚拢如云的花,悬在头顶,轻易洒下一片浅淡的香。慢慢走在里面,陆念背手,问落了两步远的路寒,“今天的电影,你看了吗?”   他很疑惑地嗯了声,“在看。”   要不是后面留意到她居然哭了,片尾曲也会安定看完的。很少看电影,而且是动画电影。这一部看下来感觉还不错,对路寒而言,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上的触动。   他的梦想,一直就是既定的。从小在爷爷的影响,想去军营,想当军人,想在生养长大的土地,做个保卫者。这些都和陈叶珈无关,她以前没问过,路寒提起过,她也只淡然说那还不错啊。   ……   “路寒。”   “什么?”   “你,现在对未来是怎么想的,比如工作啊,不会一辈子在宁阳的吧,还有……感情啦,什么时候会想多个人在身边呢。你看,这个世界很多事情,还是要有个人一起分享最好的吧。早上的晨光,午后睡醒,餐桌上水果的清香,还有晚上闲聊的小乐趣。如果,都是一个人的话,真的会……有点不甘心的吧……”   坐在长凳上,陆念看着不远的路寒,像是在说自己一直以来的奢望。如果,他也有认同一点点的话,就好了吧。真的,喜欢这种事,虽说不求回报,这漫长的单恋岁月里,偶尔会想借他一句话,获得继续的崭新勇气。   慢慢走到她面前,路寒蹲下,这样陆念就变成了俯视着他,所有神色一收眼底。她不安动了下,被路寒伸手按住了肩膀。   距离突然拉近,陆念不会说话了。眨着眼看他,从额头,到眉眼。   “陆念。”他叫她的名字,很有耐心的样子,头发被一旁路灯融融铺上一层暖黄色。   “嗯?”嗓音有点颤,陆念屏气。   “这十年……”   “你都喜欢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路寒:你喜欢我什么? 陆念:喜欢你长得好看(捧脸 路寒:能有个不这么肤浅的理由嘛(无奈)…… 陆念:喜欢你打篮球好看做作业好看维持纪律也好看吃土豆丝炒饭还是很好看! 路寒:……………… ☆、新学期始   “什么?!”   杨彤宁快跳起来了,陆念眼疾手快接住她手中的酱香饼,“你别这么一惊一乍,浪费粮食不道德啊!”   还好没掉地上,陆念庆幸,顺手抽走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吃起来。   杨彤宁还在消化刚才陆念说的话。   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少女怀春诚然在青春期时很正常的事,但搭在陆念身上,多少让人有点吾家女儿初长成的欣喜。那颗榆木脑袋也能冒出新芽,探勘感情的世界。   快到校门口了,杨彤宁还想套话,问那个让陆念开窍的人是谁。转眼看见程适伟抱着一颗球走过来,立刻忘记闺蜜心事,欢喜扑了过去,在许多人面前表演了一出恩爱。   陆念在一边捧着豆浆咋舌,这还是在校门口呢,也不怕被班主任看见。只能装作和他们不是一伙的,陆念快步走到前面。   13班的教室越来越近了,马上又可以见到路寒了。隔了一个寒假。   背上书包很重,心脏的撞击更沉。不过两层楼,陆念觉得隔了一座山,山尖上住着她喜欢的公主,此刻自己正背负利剑,跋涉而去。   带着傻笑迈进教室,新学期,老同学。   陆念在被熟悉的嘈杂声包围的瞬间,露出个很愉快的弧度。特意从后门绕到自己的座位,这样才能背对着大多数人,偷看路寒一眼。   篮球组果然都到齐了,正吵吵嚷嚷,听到大熊在说语文字帖没写完。于嘉溪出馊主意,“陆念是语文课代表啊,你去找她,让她迟一两天交呗。反正是老烟头的亲女儿。”   亲女儿陆念同学心里紧了下,生怕那群人发现对话主角悄无声息已经到教室了。她看路寒,好像剪头发了。更短,光是背面就精神得不行。   哪像她自己,经过一个寒假,饱暖过度,又重了四斤。赶在开学前一天将刘海收了回去,又露出豆芽菜一样的眉,和唯一的优点,大眼睛。   落座,放书包。陆念拿笔袋,还是被大熊发现了,隔了一个过道叫她的名字,格外抑扬顿挫感情充沛,“陆~~念~~同~~学~~~啊~~~”   笔袋的笔全部换成了新的,壳子各有各可爱。陆念瞅着,心情甚好,回了句,“周三收字帖。”   “你真是雷锋啊!”大熊感激涕零,抱着于嘉溪哭。   陆念抽出新的软抄本,呵呵笑,她的字帖也是一周前才赶完的。不知道老烟头看见了会不会提笔在一旁批注骂她。   广播里开始放运动员进行曲了,程适伟和杨彤宁这对情侣才回了教室。到学校里,两人收敛多了,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陆念还是看见了杨彤宁打了程适伟的屁股下。前者笑嘻嘻,毫无女生的矜持。后者眉一皱,看起来凶厉的表情回头就慢慢化开。   翻了个白眼,陆念将数学练习册答案还给了于嘉溪,合上笔盖,准备去操场。   寒假作业最后一点空也被填上了。   那些大题陆念实在做不出来,家里也没人术业专攻这个。只能留了空,待补。   哼着歌,突然被人挽住了胳膊。杨彤宁对她笑,“念念,走,去操场啦。”   她掐了下杨彤宁的腰,调侃,“不和你们家情哥哥一起走了吗?”   “不,这样很快会厌倦的。你知道我谈恋爱从来没超过一学期,程适伟已经破例了。该疏远的时候就要远,过度了会透支的。”像给陆念讲数学大题思路那样,信手拈来,杨彤宁突然记起了两人在早上的对话。   “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正专心找路寒身影的陆念被吓到,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猜到,惶恐收回视线,慢慢嗯了声,拉长了做危机拯救,想着胡诌的对象。   三秒后,败下阵来。   根本没有合适的对象,连唯一一个特别亲近的男生朋友于嘉溪,都有了心上人。   她不说话的间隙,杨彤宁啧了声,“打算保密?连我也不说啊?真是不够意思啊。我当初要追程适伟的时候,你可是第一个知道的女生呢。”   不知道该配合着骄傲地笑,还是继续装傻,陆念和杨彤宁在人群里走到了操场上。   按杨彤宁以前一年两三个男朋友的速度,记住她每一任男朋友的名字其实并没有意义,总会有后来者居上。而杨彤宁按捺不住秘密的性格,又注定让陆念被动地成为一个聆听对象。   这不代表她就能毫无保留对杨彤宁说出自己的心思,连自己都不敢细想的心思。性格使然。   想到这,陆念又深深叹一口气。   路寒这种长得好看成绩又好人缘也好性格不错运动神经超棒的男孩子,到底为什么要下凡来蛊害她这样的凡人呢。   “嗯,等我最近想通了再给你说好吧。”   最终,陆念这样决定。她需要花时间梳理下自己的心情,也不想让热情的小伙伴杨彤宁失望。   升旗仪式无非是学校各个领导上台发言,还有优秀的学生代表。陆念百无聊赖地发呆,还不敢和杨彤宁说太多话,身后站了一排科任教师。   终于熬到了解散,和杨彤宁互相搀扶回教室。紧接着马上是新学期班会,班主任上台。   首先不咸不淡地谈了下上学期的成绩。陆念心虚低头。   然后不紧不慢强调了下班上各种风气。杨彤宁和程适伟心虚低头。   最后轻轻巧巧说明了即将分科的重要性。全班同学低头思考。   新学期就这样开始了,春意融融,好心情和温度一样在逐日上升。   陆念第一次在上学这种深恶痛绝了十五年的事里,找到了向往感。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一天的路寒,都是新的模样。   开学第二周,于嘉溪生日。这件事还是杨彤宁告诉陆念的,说要策划一个惊喜给他。   陆念低头看化学题,快被虐哭,还要坚强地说,“拉倒吧就在学校这一亩三寸地,能怎么惊喜,买个蛋糕都不知道藏哪去。”   “对啊,我们准备要买蛋糕的。买来就藏到后面书架后,然后放学后分两拨人,一拨稳住于嘉溪,一拨去楼下搭个小桌子,放蛋糕。”杨彤宁头头是道,直接在草稿纸上开始算钱。   “等会我打个电话去订蛋糕,放学后直接去拿。你就负责不让于嘉溪乱跑。”   陆念点头,从裤子里摸出了50块,还好这一周的晚饭钱是一起给的。递给杨彤宁,当凑份子了。然后低头继续啃题。   突然转头看了于嘉溪一眼,他还在抄歌词,那个黑色封皮的本子,陆念不能再熟了。那副傻样有点让她怀疑这人是不是不记得自己生日。   打完电话的化学老师进来了。   陆念低头,火速用草稿纸盖上空白的部分,装作很忙的在写写算算。默默祈求化学老师别走这一个过道,她这个坐外面的人受不了惊吓。   余光里瞥到路寒撞了于嘉溪一下,他灵敏地反应过来,用课本盖住了歌词本,佯装认真地端详起试卷上的内容。   陆念偷笑,最后一个选择题实在做不出,选了个万能的C答案。   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主任不在。   值日纪律委员坐镇,正是路寒。他坐在讲台,左手撑着头,右手捏着水笔,还是最熟悉的晨光黑笔,在桌面上慢慢点着。   杨彤宁已经坐不住了,钻到桌下去打电话,左手还扯着陆念的衣角让她给放风。   看大熊和程适伟等人笑嘻嘻的模样,陆念觉得,可能真的只有于嘉溪那个傻子才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她抿唇,悄悄看路寒。   他知道吗?给于嘉溪制造惊喜的小分队里又有没有路寒呢?   陆念低头,慢慢在草稿纸上画圈圈,她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形状。长得大概很像欢喜的气泡。   知道放学之后的时间会被耽误,陆念加快速度开始做下午留的数学和化学作业,大部分做的顺手,不顺手的就完全一筹莫展。填完所有空就用了一节课的时间,下课铃响起,陆念觉得自己时间掐得正好。   杨彤宁拍拍她的肩,“念念,去稳住于嘉溪。我害怕大熊会说漏嘴,他是个没长脑袋的。”   好像接了什么神圣的任务。陆念点点头,看到路寒从讲台上下来了,穿过陆续往外走的同学,像是在朝她靠近的感觉,某地扭过头,陆念盯着墙上的名人名言,小口小口呼气。   几分钟后,抢饭大军就散光了。   篮球组都留在教室里,安分坐着,难得一见的光景。连寿星于嘉溪都惊了,“你们今天居然不叫我们带饭了啊?不打篮球了吗?”   路寒拿出本子,翻开,似乎在画直线。   横一道,竖一道,然后慢慢开口,“今天休息。”   懵懵懂懂哦了声,于嘉溪看陆念,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出去吃饭的问题。   两人合作帮篮球组带了那么多次饭,陆念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了,那孩子想作什么。立刻心想是不是该她发挥作用了,死也要把于嘉溪留在教室里。   人有双脚,天有情绪,这个要怎么做才看上去不那么刻意……   陆念茫然。   路寒突然叫了于嘉溪一声,真诚而自然,“来下五子棋。”   知晓内情的一干人沉默。还是路寒厉害,随便扯一句话都跟说正事儿似的。   人家天生有那个气质。   一向信任他这个正直的同桌,于嘉溪真的凑过去,研究路寒画的格子,“靠,一点头都没出。你是强迫症吗?”   如此嚷嚷了声,所有人都围住了两人,权当消磨时间。陆念兴奋而面无表情地咬唇抢到了于嘉溪左边的位置,在路寒斜对面,能看到男孩子挺直的鼻梁。   啊,赚到了。   她真挚地感谢杨彤宁没去把拿蛋糕的任务交给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个在一起是在一米之内的圆圈里,一分一秒都是上帝的仁慈。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一下开始了 不知道这个part会写多少章 后面高三还有几个大矛盾没写 也是念念性格转变的主要原因 正在考虑是一下写到高三 还是中间插着现在的时间轴写 _(:зゝ∠)_ 只写以前是不是有点……无聊……??? 但是确实很真实的就是这样子啊 高中的生活……QAQ ☆、交换秘密   陆念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拖住于嘉溪的计划,就变成了一群人和路寒的车轮战。   他真的很厉害,即使是简单的五子棋,也能局局取胜。于嘉溪被杀了三盘之后,就再也不肯自取其辱了,激将大熊上。   于是换人,他坐在大熊右边,当军师。   两个臭皮匠合计了半晌,路寒还是赢。输的人都是一副怎么就突然江山倾覆的难过。不信邪的人都去试了,全被路寒压得毫无起色。   陆念咬着苹果,在旁边嘎嘣嘎嘣看得挺开心。   她喜欢的人,就是这么厉害。   下一秒就被推上去,“尽欺负兄弟,寒哥哥你不够意思啊。来,跟女生下一次。”   果肉还在嘴里,被润得温热。就看到路寒对面的位置被让了出来,好像凭空长了只手,在朝陆念招摇着,来呀,坐上来呀。   咽下了剩余的果肉,陆念慌张扔掉苹果核,擦擦手就上阵了。死在路寒手下的人都深情并茂对陆念说,“别客气,爆了他丫全家。”   陆念抖得更厉害了。   五子棋,会下。实力,不太高。更何况在喜欢的人面前,思考的速度呈几何倍数递减。陆念觉得自己也会灰飞烟灭的。至少在路寒面前,死得好看一点。   接过于嘉溪手中的铅笔,路寒画三角,她画圆形。   这么近的距离,很难不去打量路寒的手,手腕上突出的那一点骨节,干净的指甲,和偶尔视线交错里好看的脸庞。   夕阳落得很及时,应景地洒了一束暖黄光芒进来。路寒半张脸被镀得绒绒,连咬唇思考的姿势都可爱了起来。   陆念心神荡漾,有如神助,暂时打了平手。   “哈,居然还没输啊。”于嘉溪惊叫。   什么叫居然……陆念很想证明下自己的实力,还有抵抗美色的决心并不弱。   不过五分钟后,她就如失了水的植物,慢慢没了那一口气。   要死掉了。   路寒很快加快了速度,也在实力证明,他并不对女生放水。格子即将被填满之际,他的三角先连成一线。   “哎,可惜可惜。”   肩膀被拍了下,陆念不知是否该顺势表示自己的难过。最终只是郑重其事地放下铅笔,看着路寒说,“你下五子棋好厉害啊。”   尾音轻轻的。   “念念,你的纸还有没有。这个桌子有点脏,擦一擦,再把蛋糕放上去。”   杨彤宁抱着半个人那么大的一只乌龟娃娃,腾不出手,只能叫陆念。   她从兜里拿出手帕纸,拆开,低头做清洁工作。   路寒在出教室前那个笑还在眼前绕啊绕,分外招人,他的声音很特别,带着些许上扬,说,“其实一般,我也没练过,可能是运气吧。”   丝毫不觉得自己一棒就打死了周围一群时运不济的人。   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上厕所去了。杨彤宁也在那个时候终于赶回来,盯着于嘉溪出了前门后,才从后门拐入,招呼陆念下去收拾东西。   程适伟自然没去厕所,从一楼楼梯旁边的储藏室搬了两张空闲的桌子,拼在一起。   确认了灰尘被清除得差不多了,才把水果蛋糕摆上去。要等于嘉溪下来,才揭开。   陆念捻着指尖上灰黑的污渍,认真用纸巾搓着,借以屏蔽身后抓紧一切时间谈恋爱的两人。   一双手变得干净如初了,那头终于出现浩荡一群人。大熊把于嘉溪遮得严严实实。   第一眼看到路寒,最后一眼才看寿星。   “小鱼儿,生日快乐。”杨彤宁高举起那个绿色乌龟毛绒娃娃,陆念憋不住笑,这个可真有深意。   寿星本人却惊喜多于吃惊,很快明白了这一群人站在这里的原因。低头默了默,抬头竟然眼中闪烁着水光。   喂喂喂,不是吧。你一个大男孩子哭什么啊。   陆念惊了,还好下来之前揣了两包纸。又拆了一包,递给于嘉溪。看他擦着眼泪又突然笑出来。   彻底搞不懂了,干脆去看蛋糕长什么样。   白色四四方方的盒子被拿走,全貌一览无遗。有点像甜甜圈的构造,水果铺了一圈,中间是奶油做的唱歌小人,背后有写着生日快乐的巧克力片。   众人开始插蜡烛,细长的各种颜色,见缝插针,立在水果之间,数满了16根之后,用打火机点燃。   腾起一片火光。   陆念立刻环顾四周,害怕遇到哪个多管闲事的老师和同学。   “好,该许愿了,寿星。然后我们来唱生日快乐歌。”杨彤宁充分享受着当司仪的快乐,指挥众人。这里就两个女生,除了她就是平时说话不太勤的陆念。因此男生还挺愿意听杨彤宁的话,张口就开始参差不齐的合唱。   除了路寒。   其他人都陶醉在其乐融融的气氛里,看,把于嘉溪感动哭了都,唱歌都更有底气了。陆念不安分地偷看路寒,动了下耳朵。   她又非常幸运的,开心的站在了路寒旁边。这也许是个巧合。但他的声音能听得非常清楚,路寒是用念的,根本没有升降和顿挫感,像被老烟头点起来读课文那样平平淡淡。   陆念这才真惊了。   难道路寒不会唱歌吗?   这一发现让她吃蛋糕的时候,都很心情复杂。在陆念心中好得不得了的路寒,可能是音痴。   再想了三秒,她咬着火龙果球嗤嗤笑了。   所有人都在安静吃蛋糕,这一声,特别明显。于嘉溪抬起几乎被奶油淹没的脸,其中半张都是被大熊抹的,笑着问她,“笑什么?”   “笑你特别好看。”   陆念突然发现自己刚才都是笑着看这群人闹,没有下手。因为路寒也没上去,两人站在最外面,有点共看生死决斗的登顶感。这让陆念心快飞出去了。   此刻她手有点痒,过生日抹寿星,就跟过年拿压岁钱一样。象征着一份运气。   于是,她只用食指携了点没吃的奶油,靠近于嘉溪,在他惨叫中点在了额头上一下。只有一下。   “我很温柔的,你叫什么?”陆念阴笑,退后一步。   男生吃东西很快,篮球组的盘子几乎都光了,路寒第一个绕到拐角处扔掉了碟子,回来后站在于嘉溪旁边,侧头问他,“还吃吗?”   生日蛋糕还剩很多。   于嘉溪摇摇头,其实不太爱甜腻的东西。只是连自己生日都记住的他,被一群人记住了。感动的同时,多吃了几口。本质上还是避而远之的。   路寒微弯腰,将剩余的蛋糕捡进盒子里,规整罩上,又用带子系起来,挂在手里拎了拎,确定没问题了,才转身,“你们的垃圾都丢过去吧。”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去扔垃圾。   把自己的碟子给了于嘉溪,陆念拿出纸,擦去桌面上沾上的奶油。   最后扛桌子回去的,还是程适伟。   不过这次,有女朋友作陪。   陆念耷拉着脑袋,和一群男生齐齐回教室。N男一女本就是奇怪的搭配,她只能将步子迈小再迈小,拉出一段距离。无言地当只不会说话的尾巴。   晚上回家,于嘉溪明显情绪高涨。   这种流露在唇边和话语里的喜悦,让陆念无暇去人群里找路寒的身影。   于嘉溪说,他想坦白一件事了。   联系到上学期因为有喜欢的人所以嫌弃陆念的那段日子,她福至心灵,这是要公布那个女生的姓名了。   可惜杨彤宁不在,不能一起分享这个惊天秘密诞生的瞬间。她又和程适伟去炸土豆店约会了。   陆念还真的挺佩服程适伟,愿意陪杨彤宁作天作地各种胡闹。以前寡淡的脸上也多了些表情,不过都是在杨彤宁面前更多一点。但这些因为谈恋爱带来的变化实在可见。   “你喜欢我们班哪个女生?”陆念很配合地放低了点声音。尽管在放学后的浪潮里,他们这点讨论声微弱如深海浮游动物。   于嘉溪停住脚步,抬手摸了下面前的那棵树。表情惆怅,动了动嘴角。   急死陆念了。   她唯一能在两个人面前自在表达自己的情绪,鲜活的,不常外露的。其中一个就是于嘉溪。   此刻陆念就用一种在13班从没有过的咆哮姿态,抓住于嘉溪的袖子,“你说了上句不说下句,要急死我啊!吊人胃口这种事一点都不道德!!!于嘉溪同学,你知道吗?嗯?”   抠了一块树皮,于嘉溪扔给陆念。   她莫名接过,在掌心搓了搓,提醒于嘉溪说重点。   “我们来交换吧。”   他突然提议。   陆念反问,“什么?交换什么……”   于嘉溪摇摇头,“算了,不跟你交换。老子就算近视400度都能看出来你喜欢谁,这根本没有价值,吃亏的是我。所以还是算了,嗯……”   心脏骤停,大脑白茫茫突降大雪,冻住所有神经。说话的舌头也扯不清楚了,陆念机械着往前走,半晌才在喉咙里咕隆了一声,“你说什么,我喜……喜欢谁,你知道什么……”   声音都是飘的。   于嘉溪终于听出来她是被吓到了,侧头笑了笑,“路寒,对不对?”   陆念没说话,费力咽口水。   要怎么解释,到底要不要否认……   无数个念头在瞬间闪过,咔哒————白天被函数折腾得苟延残喘的大脑,此刻彻底挂了。   “明明就是啊,我不是瞎子。”   陆念快哭了,“你你……我……”   “别哆嗦,我再告诉你一句话,你听完了,再考虑哪个更惊人。”   她嗯了声,自己的秘密都被捅出来了,天塌下来也觉得不过尔尔。   “我喜欢大熊。”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儿真是我目前最心疼的男配…… ☆、偷得浮生   “你……”   陆念呆了,人在极度惊讶的时候,真的会失去语言能力。明明她心中都快沸腾了,这些情绪找不到出口,撞来撞去。   于嘉溪背着书包,随意地问陆念,“要不要吃寿司?”   指了指奶茶店旁的小摊子,他真的怕陆念就这么保持神魂飞走的状态,一直到分道扬镳的路口。没人看着,过马路出个意外就不好了。   身为始作俑者,自然要安抚情绪。   她的美食神经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说要青瓜寿司。   于嘉溪听到就笑了,很不客气。   陆念讪讪,终于捡回一点意识,两人挤了进去,要了两份寿司。周围人的喧嚣和嘈杂,让陆念心和脚都落在了实处。垫脚悄悄问于嘉溪,“你说真的啊?”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常规意义外的感情,不是世俗定义的搭配,男人的刚强和女人的柔软。不过,脑补了下于嘉溪和大熊,她竟然也觉得很合适。   一个很瘦的男孩子和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   也难怪于嘉溪动不动就爱往大熊身上挂了,打球的时候送水送纸,带饭的时候连口味都拎得门儿清。   当时看惯了男生油腻的相处模式,陆念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被本人点破了,飞快闪过的画面就自动蒙上了一层轻纱,半遮半掩间,是初萌的情感。   陆念淡定下来,很快拿到了自己那份寿司,五块八个,因为她的要求特别放了许多沙拉酱,顿时觉得胃口不错。和与于嘉溪一人拿了根竹签,边走边吃。   还能嗅到其他小吃的香气。   “于嘉溪,加油啊。”   受人恩惠,陆念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嘴里还嚼着脆生生的青瓜。她咽下,小小声补充了句,“你没说错,我确实喜欢……嗯……路寒……”   见于嘉溪用一种老子果然绝顶聪明的目光看她,陆念别过头,还是不放心地求一个保障,“你别跟别人说,一个都不要。不然就……就绝交吧。”   这已经是陆念能想出来最狠的狠话了。   不以为然,于嘉溪还是点点头,陆念太胆小,他害怕自己不给个口头承诺,晚上她回家就能被吓出心脏病。   既然最好的朋友之一都知道了这事,陆念还是琢磨给杨彤宁坦白了。虽然她真的怕,杨彤宁某天和男朋友卿卿我我的时候,不小心把她给卖了。   陆念还是更怕杨彤宁从于嘉溪那里听到的时候,怒气冲冲质问她的样子。   连可能说的话都想好了,“我们还是不是最好的朋友了!这件事你居然瞒!着!我!绝交吧绝交吧!”   还附赠一个快上天的白眼。   当然是了,她最好的朋友杨彤宁。曾经陆念一度以为杨彤宁就是她和外界沟通的桥,有了杨彤宁,才敢走每一步。所以怎么会不百分之百信任。   写了张小纸条,因为紧张,字很潦草。   趁班主任转身板书的时候递过去,陆念吃准了杨彤宁不敢在老班的课上闹什么事,天大的炸弹落下来只能忍着。   看到杨彤宁抓住了纸条,她立刻低头抄公式,努力刻苦地摘录下每一个字,有用的,没用的。   几秒后,听到杨彤宁倒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还挺长,声儿挺大。前后两排都听到了,转头看她们这一桌。   不过杨彤宁跋扈惯了,不在意这些突如其来的眼神。扭头看陆念,狠狠挑眉,意思是问真的假的。   她点点头。   杨彤宁立刻垂下头,用脑门磕桌子。   砰砰砰瓷实三声响,杨彤宁复又坐起来,用复杂的眼神越过陆念和于嘉溪,看路寒,从头发丝到脚上的板鞋。   陆念还在写题,片刻后反应过来,摁下了杨彤宁的脑袋,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你别看啊,你别去看……”   这么明目张胆,真害怕路寒一个回头就从这两个疯子的言行中窥探到什么。   杨彤宁对陆念的反应很不满意,“这么胆小干什么,喜欢就追啊。”   她低头,右手握着笔在草稿上划来划去,始终成不了形状,听到下课铃响的瞬间,才轻轻开口,“他有女朋友了。”   否则,这么好的男孩子,陆念也愿意一改从前的胆小,去尝试靠近,不奢求占有。   愣,杨彤宁突然砸了下课桌,“程适伟居然没告诉我这件事……”   看陆念,杨彤宁切换上体贴的表情,“没事,咱换一个目标。”   摇摇头,陆念将头磕在杨彤宁肩上,走廊上突然多了很多人,一晃而过,“不要跟别人说,拜托你了,程适伟……也不要。我真的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好不好?”   脑袋被拍了下,她听见杨彤宁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声音,说,“知道了,小傻子。”   陆念瞬间觉得眼睛酸涩,像被谁滴进去了柠檬汁。轻轻闭眼,她靠得更紧了点,汲取着来自发小的安慰。   春分过后没几天,第一学月考试结束。   陆念觉得自己都被练出来了,甚至能在考数学时看杨彤宁熟练地翻页、检查,她自己对着空白毫无头绪,还想画个哭泣的娃娃。   这次考试不太正式,就没有换位置。只是第一大组的同学全被拉到了走廊上,每桌距离拉开,其余不变。   身为走廊的一员,陆念被料峭春风吹得头疼,不停喝热水。做不出来题的着急感,一点点散去了。   班主任在监考内场,老烟头监考外场。   在四处溜达时看到陆念空白的几道大题,他笑,嗓音粗噶。陆念抬头,对他皱了下鼻子。   班上同学说的没错,陆念真的挺像老烟头亲闺女,觉得所有丢人的东西,也不怕被他看到。这种感觉始于一条批注,陆念第一次在周记里坦诚自己的迷惘时,得到了老烟头八个字的回复,“你还没老,不用着急。”   她收回的时候,愣是看了许久,才合上了本子。就像上学期每次语文考试都没落出年级前三一样,老烟头每次都笑她,别人偏科是瘸子,陆念这是高度截肢。但转头又会在泡茶的时候佯装不经意告诉其他老师,我们这位小代表又考了多少分。   此刻,老烟头累了,坐在椅子上有滋有味地喝茶。丝毫不看走廊上这两列学生,很放心的样子。   陆念托着腮,划去了草稿纸上丑哭的娃娃——她在绘画上也没有天分。   不远处,却是一派好景象。   学校在人工湖的周围栽满了柳树,春来,正是新绿的季节。枝叶全部舒展开,垂下,在风中轻晃。连所有的草皮都铺满了遍地,能看到野花,很少,点缀其中。   考试这三天,都是晴天。蓝天白云和阳光。   枕着手臂,陆念对着这一方风景,慢慢微笑起来。能在考试的途中偷得浮生半日闲,她也算是心很大的一个人了。   理科考试她就是如此看过来的。   文科考试陆念不敢偷懒,专心填空,知识层面弥补不了的地方,就开始胡诌。反正没有空白了,人的心情好像也被填满了。   三天考试一晃而过,放了个周末回来,就开始陆续出成绩了。   高中教师的阅卷速度永远领先于学生回味考试时紧张心情的速度。   周日晚上,自习课。又是化学试卷打头,班主任背着手站在讲台上,看一波波浪夹着试卷拍到所有人面前。   有的人死在了沙滩上,有的人借势高高立于浪尖。   陆念看了眼不及格的两位数成绩,安静地将试卷折进了书里。预习下一节课的知识点。说来奇怪,她有面向未来的心,却没有正视过去的胆。   这次居然连语文都栽了,去老烟头办公室偷成绩单的时候,陆念第一次被叫住,老烟头翘着脚问她,“怎么回事?这次只考了第五。”   她低头,看老烟头桌上的小盆绿植。   心里也在想,对啊,怎么回事。   连优势科目都不优了。尽管对剩下的1995个同学来说,这已经是个很好的位置。   老实摇摇头,陆念心里也堵得慌。   这个年纪,除了成绩和感情,还有什么能让少年少女心烦。不巧的是,陆念两者都占不到好。   看她焉巴巴的模样,老烟头觉得多说无益,挥手放陆念回去反思。顺带让她抱走了批改好的周记本。   这次月考,年级出了红榜。   是真的红榜。红色的纸,黑色毛笔字,写出一个个优秀者的名字。泼墨这事,由学校写字最好看的美术老师负责。   全部成绩出来第二天,年级前200的名单就张贴在了东西两个楼梯口。   所有人经过,都多看几眼。   名字在上头的,会心一笑。名字不在上头的,沾沾喜气。   陆念是属于后者,她拽着杨彤宁,想多看几眼。2000人通排,陆念在1667名,这是她在班级排名上看到的。路寒在119名,已经很不错。   刚好被挤出榜单的杨彤宁表示不满,“就差13位,姐姐就能上榜了,啊,真是气死了。”   跺跺脚,程适伟拍拍她的肩,安慰,“我也没上。”   “你300多位好意思跟我比?”杨彤宁白了自己男朋友一眼。   一旁的陆念叹气。   你们都很厉害了,往往是高位者才能轻松地调侃。被踩在山脚下的人,连仰头都需要勇气,哪里还有心思对所处的位置斤斤计较呢。   心情低到极点的时候,她看到了陈叶珈的名字。   153位。   这个名字和后面的数字,好像都因为上了红榜而闪闪发光。和路寒多般配。就算平时从不来班上秀恩爱,那也是有实力的情侣。   思维顺利跑远。   肯定能上同一所大学,继续稳定地细水长流,双双找个好工作,然后结束爱情长跑,结婚。   三两下就脑袋里勾勒了别人的人生,陆念垂着头,表情很丧,“走吧,回家了。”   杨彤宁瞥她一眼,估摸是受到了打击,甩开了程适伟的手,勾住陆念脖子,“念念,咱不伤心啊。”   她抬头,嗯了声,没什么力气。   所有不是设身处地的安慰,都是说屁话。   陆念深以为然,却耽于友情的重量,不敢直言,只能象征性表示自己领了好意。   “你看你每次都是1000多位,特别稳定的发挥,某种程度上来说,心理素质也是很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学生时代的日常ing…… ☆、盛夏时光   陆念不喜欢夏天,黏乎乎的。特别是南方的夏天,空气里都是热气,不知从何排解。   五月初,就已经开始发威的太阳,天天高挂。她还穿着长袖长裤,路寒已经开始露小腿了。   从这一点来看,她不排斥。   小县城的电力系统似乎绷不住,早早就开了电扇的学校,居然摧垮了整个城市。   面对突如其来的停电通知,整个班级都沸腾了。   晚自习不上。   简直比天降馅饼还甜,是下糖雨。   陆念被杨彤宁拖着去了KTV,于嘉溪说很无聊,也加入了。程适伟拖来了大熊,大熊离不开符星远,符星远又说服了要去打篮球的路寒。   从最初计划的小包,就慢慢变成了中包。   陆念和杨彤宁先去定包间,几个男生去买零食。分配好任务后,各自出了校门。   单独只剩两个人的时候,陆念被杨彤宁抓住,“念念,是不是很开心啊?”   她憋笑,眼睛弯起,死也不肯承认。   “哎,我们家念念真是个可怜的小孩。胆子小,还容易害羞。”   杨彤宁感叹,恨不得把自己平生的恋爱经验,都刻成一个盘,友情赠送给陆念,让她闲暇之余好好观摩下,用心掌握不要脸的精髓。   这对陆念来说,不重要。   两人的关系里,杨彤宁一直都是大彻大悟走在前头的那个。杨彤宁比陆念早熟,认识的人比陆念多,爸妈离婚了也不怎么管她,算是在陆念心中见识了许多大事的人。   她只是想,等会是不是就可以知道路寒到底是不是音痴了。   开好包间,被服务生带进去。   点了基本的套餐,两壶茶,两盘爆米花,一盘水果拼盘。   先到的陆念和杨彤宁很没形象坐在沙发上,象征性用膝盖撞了下杨彤宁,陆念说,“去点歌。”   翻了个身,杨彤宁靠着沙发,“不想动。”   “好安静啊……”陆念觉得不太适应,隔壁鬼哭狼嚎的死了都要爱几乎穿墙而过。她们这边怎么能认输。   蹦起来,陆念点了孙燕姿的第一天。   握着话筒,她开始唱。   陆念其实唱歌还不错,只是很少在外人面前展示。此刻包间就两个人,无形给了她一种可以杀人放火的错觉。   唱了一半,有点累,弯腰倒了杯茶,抿了两口,她又继续。   “念念,帮我点一首恋爱ing!!”   杨彤宁躺在沙发那头,隔得远也要使唤她。陆念转过去,走到点歌台面前,一边唱一边输入歌名。   身后包间的门被推开了,去买零食的男生们回来了,装在了符星远的黑色书包里。   听到人声,陆念的声音戛然而止。   心慌地连点了好几下,五月天的歌就占了一页。放下话筒,陆念淡定地切了歌,慢吞吞看了眼刚进来的人,找到了路寒的位置。   被大熊和符星远夹在了中间,还穿着早上的黑色长袖和短裤,小腿线条特别好看,他正在调整坐姿,最后终于寻到了最省力的姿势,靠在了沙发垫上。   背景乐是杨彤宁鬼哭狼嚎的恋爱ing,除了程适伟,所有人都不忍直视地玩个,路寒难得一见地挑了下眉,表示惊讶。   坐在沙发最左端的陆念忍不住笑了。   因为离点歌台最近,所有人要唱的歌,都由陆念代点了。排了整整三页,就是没有路寒的。   她好奇,心里藏了只小猫,挠啊挠。   却不敢问,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种时候就是于嘉溪的个人live秀了,小周杰伦倾情演唱了半个小时。估计只有在大熊面前和唱歌的时候,于嘉溪才最正经。   还挑得全都是情歌。   从不能说的秘密到彩虹,从甜甜的到花海,声情并茂,眼里全是星光,可惜,在昏暗的灯光下,大熊正和符星远聊着天,瞎得十分理所当然。   心疼给于嘉溪送了杯水过去,陆念坐近了一点,企图从他们聊天的内容里听到一点关于“路寒”“唱歌”之类的字样。   然而全是她听不懂的篮球和游戏。   “念念,你的歌。”   坐在高脚凳上的杨彤宁转了圈,把话筒递给她。前奏响得刚好,是《相见恨晚》。   陆念伸手接过,在掌心不安地拧了圈。   前几天晚饭时间时,路寒难得没去打篮球,而是在教室里补作业,广播里轮播歌曲,到某一首时,他跟着哼了几句。   因为地理位置,陆念听的并不是特别清楚,只能辨别出那道夹在大熊说话声里的熟悉嗓音。   在播完之后,路寒还和于嘉溪调侃了下,“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   所以刚才看到时,就下意识点了。   现在要张口唱了,陆念才觉得慌,万一气息没控制好,颤抖怎么办。稍微出个小岔子,就能在音响里诚实被听到。这比光天化日下翻开她的数学试卷还难堪。   吸了口气,陆念闭着眼,微侧头,向着杨彤宁那边,将头几句压低了点,害怕渐进副歌的时候会破音。只有她自己听到了微不可察的颤抖,希望一直在路寒面前是特别好的印象这一想法占了上风,她意外发挥得很出色。   一曲完,所有人都是很诧异的表情。好像觉得平时的陆念和刚才的陆念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她低头,吐了下舌头,拼命用手扇风,整张脸全部朝向点歌台。不敢稍微向左转一点点,看到路寒的神色,哪怕是平淡,也会被陆念自动认知为不喜。   一同去过KTV以后,陆念觉得和路寒的关系也没什么改变。没窥探到他新的一面,每天只能卯足了劲才能借着各种理由说几句话,晚自习下课后总是追在他身后十米的距离,吹着夜风踩过他路过的地方。   如此普通循环的日子,踩着初夏的脚步,太阳每天都不觉累,恩泽万物,但不包括这群被教学楼深深吞没的少年少女。   五一节回来的时候,大熊和程适伟、杨彤宁几个人都迷上了去年新出的游戏,叫英雄联盟。但他们不爱这么叫,喜欢另一个比较猥琐的称呼。   这股风潮很快刮到了全校,上课下课,走廊路边,都能听到男孩子们扬着眉谈论英雄符文和皮肤。   杨彤宁为了打游戏几乎都没和程适伟黏在了一起,偶尔两人走一起,都聊的游戏。陆念眼睛都看直了。她要是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会浪费一分一秒在谈恋爱之外的事上。   半期考试之后,陆念成绩依旧没大变化。强的强,弱的弱。班主任老田又强调了次,有意向去文科班的同学,可以好好考虑下了。   文科还是理科?   答案很简单,不想死的话,就去文科。   但去了文科班,就没了氧气和水,只能像疲惫的鱼,赖以度日。   无论哪种情况,都是煎熬。还不如和喜欢的人一起,连伤口的血都带着甜味。   陆念是这么想的。   “欢迎各位学弟学妹们来参加今天的讲座,接下来会由高二19班的叶亦颂学长为大家讲一下关于分科的选择,还有种种对于文科的问题。”   扭了把杨彤宁的腰,陆念感叹,“这学长可真好看啊。”   跟高一这群动不动就要抬起人往墙角撞的少年们,不知道高了多少段位。   白体恤,清爽短发,就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杀生丸殿下。   杨彤宁很自豪,“那是,我叫你来参加这个讲座,没错吧。都说了我们姐妹有福同享啦。”   表情比早上抢她土豆饼吃时,有理得不行。不和这个花痴症计较,转着笔,陆念想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吧。   叶亦颂抬了点话筒,调整到合适的位置,才用八颗牙的微笑作为开场白,“学弟学妹们,大家好,我是19班的叶亦颂,校学生会副会长,文学社社长。”   学神啊,皮相还如此经看。   不知道要收走多少在座小女生的心。   本来不大的会议室已经挤满了人,陆念和杨彤宁现在所在的第三排,还是杨彤宁贿赂了熟人抢到的位置。能看清叶亦颂的表情,还有交叉的双手。   作为高二文科常年第一,叶亦颂无非就是个吉祥物,还附带讲解作用。用自己的影响力,来□□下犹豫不定的后辈。比老师讲课有用太多,至少下面这片女孩子们能专心听进去一二。   在陆念看来,讲的就是那些。理化生不好,可以考虑选文科。但是文科的政史地也不是靠背就能混过去的科目。还得看个人兴趣。   个人兴趣啊。   她托腮,目光茫茫然。   她的兴趣,是路寒啊。   “好,接下来是自由提问时间,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只抽十个同学哦。”   主持人接过话筒,友情提示。   然而无疑水溅到油锅里,呲啦腾起一片油星子,憋了好久的女生们可算找到套近乎的机会了。   一颗颗小树苗迎风拔起。   本来不打算参加的,右手硬是被杨彤宁扯了起来,陆念呲牙咧嘴,“轻点行不行??”   杨彤宁屁股已经离开了椅子,没时间看她,“不行!我给你说,今天我必须要和他说一句话,不然会心脏病发的。”   您哪来的心脏病啊……最多因为美色心跳加速……   向来仗义的陆念默然,跟着晃了晃右手,看台上的叶亦颂。不知道这位学长从高处往下看是个什么感觉,会不会觉得这些学妹也忒不矜持了些。   特别是身边这位姓杨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无良作者应该正在重庆玩!吃火锅!看夜景! 存稿君上线_(:зゝ∠)_ ☆、暑假快乐   前五个都没点到杨彤宁,或许是为了照顾远处的同学。几个馅饼都直直砸在了后面。   手酸了,还麻。   陆念绝望,“我能不举了吗?”   贪图美色的人又不是她啊……跟着抽风的那股劲过去了,现在满脑子都是觉得自己像个智障的念头在翻滚。   杨彤宁干脆点头,“行。”   陆念松口气。   “换左手!快!”   陆念正色,“我们绝交吧。”   一脸肃然。   在要和杨彤宁当众生死决斗的时候,叶亦颂终于朝前面的人送来了关怀,“剩下五个问题就抽前面的同学了……”   抹一把眼泪,陆念想,她居然有点想学文科了。因为这迟到的体贴,连带这位学长的脸都上了一层楼,直奔天仙级别。   “好,第三排,右数第四个,举着……呃……纸飞机的这位学妹。”   认真地跟着一个个数过来。   陆念发现,就是在旁边一直天呐地呀好帅啊的杨彤宁。正想转头恭喜一句,却发现她举着不知什么时候折好的纸飞机,还用水笔描红了一面。   怪不得如此显眼,加上杨彤宁那张笑得蜜都快滴下来的脸。   不抽中也难。   叶亦颂不愧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学长,片刻后,又带上了合适的笑,示意杨彤宁提问。   她刷的一声,笔直站起,手背甩过陆念的胳膊肘。   “我想问一下,学长玩撸啊撸吗?”   “……”   很难形容全程突然的寂静,让人迅速回到小学时代,提笔就能写出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那样程度的,毫无道理的句子。   身为杨彤宁的好友,陆念第一个回过神,低头缩了缩脑袋。想什么,说什么,杨彤宁还真是这一真理的彻底贯彻者。肠子直得能成金箍棒。   身为文科班的大神,尖子生楷模中的楷模,叶亦颂认真想了想,“回答这个问题和今天的讲座主题有关系吗,小学妹?”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轻飘飘在唇齿间打着转。   这个声音真是绝了,三分温柔七分笑。怎么不去校广播站呢,陆念遗憾,每天吃饭时听到广播里那道抑扬顿挫过头的女声,就很想买份臭豆腐扔进广播站。   她抬头,看到天地崩塌都能哈哈哈的杨彤宁罕见地红了下脸。陆念觉得这可有趣了,等着杨彤宁继续胡扯。反正她肯定能用各种方式让这位学长回答问题。   “因为,如果学长在高二还有时间玩这个游戏,并且精通的话,说明文科没有我们预想中那样艰难。那些文科理科一样好的同学,就可以斟酌下,是否选择文科了。”   杨彤宁不慌不忙,继续说瞎话。   叶亦颂应该听出来了,却顺着她台阶下,“嗯,我确实玩这个游戏。权当放松,只要不沉迷,会是很好的休息方式。小学妹还可以找我切磋下。”   最后一句话就纯属客套了。   完了,附赠一个笑,转头,示意主持人抽下一个。一系列的动作后,杨彤宁坐下,挂着心满意足的笑,隐隐约约能看到牙床,弧度忒大。   陆念捅了她一下,“什么情况你,还真的想去学文科?不要你们家程适伟哥哥了?”   撇撇嘴,杨彤宁慢条斯理将纸飞机压进了本子里,“问问又不收钱,我是不可能学文科的,没那个细胞。从小到大我都喜欢理科,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是哦,陆念点头。   因为漂亮和聪明还有换男友的速度,杨彤宁在初中部曾经一度很有名。高一她和程适伟在一起了,是升入高中后的第一任男朋友,还没有分开。其他的,也就没有迹象。   “念念,你要学文科吗?”   在讲座结束后,杨彤宁随口一问。陆念顺从地开始纠结了起来。   虽然很多人说,什么因为不聪明才去学文科的说法,都是错误的。地理堪称文科中的理科,政治历史光背绝对拿不到高分。   可她就是不聪明啊,对着物理化学数学题时,就像看到最讨厌吃的苦瓜一样。那种皱着眉头往嘴里塞的感觉,真是日复一日地摧残着心脏。   题海战术也尝试过,往往半途而废。   又不努力,又没天赋,所有的点都在指向一条新的出路,只有走那里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她又在犹豫什么呢?   放学后,陆念拽住了于嘉溪,从大熊身边拉过了他。匆匆说了一句跟我走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就拉着不明所以的他朝楼下草坪狂奔而去。   那奔驰的速度和决绝的背影,用杨彤宁的话说,跟私奔似的。   也没管身后一群迷茫的群众。   把人拉到了,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于嘉溪抽出了手腕,“陆念,你还没吃饭呢……就撑傻了?”语气嫌弃。   她喘了口气,“现在几号了?”   “5月28啊今天……”   “期末考试多久?”   “7月13啊……”   一问一答,还挺正常。   陆念突然叹了一口气,脑袋就被人照着削了下。她捂着后脑勺,怒目,“干什么啊你!”   于嘉溪干脆坐在了草坪上,左右晃着脑袋看了下,没有老师和学生会的干部经过,惬意躺下,享受夕阳余晖。   整个人都变得毛绒绒,暖洋洋的。   踢了他一脚,陆念也想效仿,又怕小虫子,“有虫吗?”   “不知道。”于嘉溪很坦然,一种老子躺都躺下了哪里还管这么多的豪放。   被心里的情绪鼓动,陆念也吭哧一声栽地上,把后脑勺交给了大地。   然而……   “好痒啊。”   她转头,看于嘉溪。   “有点……”他不以为然。   也许这就是男生的皮糙肉厚,陆念也只能在这个时候找到一点身为女孩子的自信。还是从异性身上,她觉得悲哀。   灵魂对话,开始。   “于嘉溪,你知道我们的高一要结束了吗?”   “废话!”   “那你开心吗?”   “挺开心,认识了一群朋友。”   “那……要分科了啊……”   “嗯。”   “你想学文科还是理科啊。”   “……”   “是问你想……而不是决定去哪。”   “陆念。”   “这个问题你是第一个问我的,我也只认认真真回答你一次。”   “无论是想去哪,还是最后决定去哪。我的答案都是留在13班。”   陆念转头,看见于嘉溪坚定明亮的眼,是从来没有过的样子。于嘉溪成绩比她还差,却义无反顾做了最痛苦的事,决定时的那份心情应该很明确,因为一个人而已。   她突然哽咽,没有原因,太多太多的心思堵在了胸口,被于嘉溪一句话轻易拉开了闸门,在这个夏日傍晚失控,陆念能听到喉咙里的哭声,还有眼泪漫过脸颊的感觉,湿漉漉。   一如她的心情。   要怎么做呢,到底要怎么办呢。她喜欢路寒,放不下的路寒。去另一个班再也没办法朝夕看到的路寒。因为陈叶珈的存在,陆念只能一退在退,将喜欢控制在看起来像个普通同学以下的位置。   现在却要她承认自己已经要失去默默注视的机会了。怎么可以,怎么忍心,怎么甘心。现实问题和心中所想纠缠不清,正是因为知道了答案,才更觉得难过。   被轻轻拍了下肩膀。   陆念抬起手,遮住了双眼。   于嘉溪一点懂了她的心思,身为暗恋者,最卑微的东西,就要被摘除出去了。从此,这具身体还是原样,只是血液循环一周,回到心脏,再也听不到那样有力的心跳。   因为路寒在的地方,同一个教室的空气也如此甘甜。   六月初,天气酷热。   陆念安心在理科课上发起了呆,她已经决定要学文科了。   知道了她的打算,杨彤宁没说什么,只是抱着她撒娇地说,“还以为我们能同班到毕业呢。”   “不过,你语文英语那么好,去文科班才是最好的选择。那我们就加油去一个大学,怎么样?”   点点头,陆念笑,比哭还用力。   那段时间安静下来的,似乎不止她一个人。   杨彤宁和程适伟不再随时随地黏在一起,于嘉溪每天也看起来若有所思。   陆念终于第一次体会到松一口气的感觉,再见了力的作用,再见了分子细胞,再见了元素周期。   这种心情持续到期末考试。   对着最后的理科试卷,她落笔都有力了点。以前做题从来没有底气,天南海北地飘着。现在的底气竟然来自临走之前的放肆。陆念觉得有些好笑,歪头,去看对面那栋楼。   杨彤宁最近也爱看对面的楼。   找了半天,没发现特别之处。高二的教室也很安静,等待着考试结束的铃声。   叮铃铃。   考试结束。   高一学生生涯,结束。   期末考试后有三天假期,然后回校提交分科志愿表,领假期作业,然后回家。   收拾着书包,陆念听到大熊在问那群好哥们假期怎么安排。   她笑笑,去看路寒。   他有条不紊地收着东西,放进书包里,而后背在左肩,淡淡插了一句,“我要回家了,这学期都还没回去过。”   大熊哦了声,又追问,“我们打球你来吗?在体育馆……”   路寒似乎在思考,片刻后晃了晃手机,“到时候电话联系。”   东西很少,路寒就这样准备走出后门。   绕到陆念面前,她鲜少没低头,或者装作做其他事,只盯着路寒。他察觉到,看了陆念一眼,在走之前礼貌地加了句,“暑假快乐。”   “暑假快乐。”   陆念的眼神柔和下来,对路寒尽全力地笑着,盖住心里流动的情绪,就快决堤,如潮水。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君is coming…… ☆、一个傻子   这个暑假对于陆念来说,日复一日,节奏单调。   在陆爸陆妈想起似乎该分科的时候,陆念默默说分科志愿表已经交了。两人转了下头,“要去读文科了啊?”   陆念摇摇头,捏着杯子,片刻停顿。   “我还是留在原班。”   “……”   片刻的寂静后,陆爸陆妈纷纷放下pad和手机,一左一右包围了陆念,语气严肃,“怎么突然就选理科了,你优势科目一直偏文,还以为肯定要去文科的。你是怎么思考的,关于这件事,这么重要的决定为什么不跟爸爸妈妈讲?”   陆念瞬间鼻酸,被父母表面上的强势刺激。   她似乎任性了一次。   在没有开学前,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读文科,好好发挥优势,考个还不错的大学。然后也许会在大学里遇到喜欢的男孩子。   只是从没想过他会来的这么早,还深深影响着陆念心里那些自以为的以后和打算,全部成一盘散沙。   此刻,她需要编造出一个正当的理由,瞒过父母,也为自己打一针强心剂。   低头,陆念喃喃,“就是觉得,文科和理科的界定没有我想得那么明显,其实我地理很弱……政治历史也不太能理解到点上。”   可是物理化学生物更差,上课总是被甩掉一大截。   “老师说,理科掌握了规律和方法,多练练题,肯定有由量变质的一天,关键还是要看努力。”   目前这些规律方法她连头都没见到过,懵懵懂懂摸索着。   高二快来了,高三还会远吗。   学习这件事,支撑它的不是信念就是兴趣。陆念知道自己毫无兴趣,但是拿一个人当信念,太过冒险。   这样荆棘的选择,她还是没有拐弯。   陆爸陆妈最后对看了眼,还是很生气,但没有办法。虽然他们并没有普遍家长那种,孩子学文科就是因为笨的念头,也知道理科提分某种程度确实比文科容易。   陆念自作主张这回事才是触发矛盾的点。   看她支支吾吾没个所以然,陆爸陆妈下了强制命令,“你有一个暑假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的选择,也说服我们你并不是意气用事。”   学校的补习安排在开学前两周。   陆念就在暑假里搬回了不少理科资料,先重新温习了高一的所有内容,梳理知识点,做配套试卷,再整理错题集。   每天都是这几件事,有条不紊做了一周,感觉还不错。在学校里走神而错失的知识,被慢慢塞了回来。再一点点印在心里,如此堆积。   计划这种东西,一旦执行了许久,会觉得很过瘾。更重要的是,她憋着一口气,努力想证明自己,也给刚知道这件事时十分生气的父母一个交代。   每天班级Q\Q群都在闪,不知道那群人在说什么。陆念每每只点开看一眼,全都是些无意义闲聊。   直到程适伟找她询问杨彤宁的消息,陆念才惊觉,她们形影不离二人组竟然从暑假开始后就没见过面。不过都认识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两面。   正牌男友都控诉了,陆念是觉得真奇怪。   吃过中饭后,她躲在空调屋里,给杨彤宁打电话。拿准了那人不爱睡午觉。   好几声后,才被接起。   那边很吵,和外面的蝉鸣一样,更加近在耳畔。敲击键盘的声音特别大,陆念很疑惑,“你不在家啊?”   “在网吧呢。”   家里有电脑,跑去网吧干什么……   很少去那种娱乐场所的陆念,心里对于学校周围的网吧是不待见的,很吵,烟味特别大,还不通风。   唯一的几次印象还是跟杨彤宁去找人。   “打游戏啊……”   答得还挺理所当然。陆念自动当传话筒,“你沉迷游戏,连男朋友都不要了?程适伟还来找我问你这几天在干嘛……”   沉默了片刻,杨彤宁才继续敲着键盘,“别理他,谈恋爱嘛,总有热恋期和不想黏在一起的时期。他就是不想我打游戏而已。”   “好吧,随你们。”   深谙情侣之间的事不要插手过多,日后城门失火也殃及她这之无辜的池鱼。以杨彤宁的脾气,不想见面,就是分手的倒计时。   只是陆念觉得程适伟和杨彤宁的前任们比,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也许最大的一个加分点,是路寒的好朋友。她总觉得近朱者赤套用在路寒身上,总是没错的。   毕竟陆念目前能谈的上关系不错的同学,都和路寒关系不错。他就是那种中心人物,却丝毫没有傲气。   补习即将开始前一天,杨彤宁拖陆念去看帅哥,她是这么说的。陆念顶着烈日,笑不出来,也没有心情。被杨彤宁连哄带骗拐到了城北的步行街。   下车后,杨彤宁拉着她径直去了一家饮品店。   陆念看到一个很眼熟的人,还是高她们一级的。正坐在那里,低头玩手机,接口处插着充电器,绵延到墙上的插座里。   顺着白白的数据线看上去,打量那张脸,陆念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叶亦颂怎么在这。   杨彤宁已经拉着她径直坐到了叶亦颂对面,陆念觉得屁股都烧了起来,这个板凳太烫手。   带她来见一个男生。   对于杨彤宁来说,就是默认征求陆念的意见,做男朋友怎么样。杨彤宁尤其喜欢在选衣服和对象上听陆念几句话,尤其是陆念宠着她,不爱说反话,总能说得杨彤宁开心无比。   “你是……那个意思吗?”   陆念和杨彤宁默默咬耳朵。   “是啊。”   “那程适伟……”   “分手了啊。”   “分了?!”   “他不同意,缠着我一个暑假了,烦。”   看得出来,杨彤宁很讨厌程适伟这样优柔寡断的后续,对叶亦颂笑了笑,点了两杯沙冰,草莓味的是陆念的,蓝莓是自己的。   “上次我们去讲座的时候,我旁边的陆念也在。这是我发小,关系最好的朋友。”杨彤宁大大咧咧扔出陆念的身份,身为程适伟亲友团的她也不得不接招,礼貌对叶亦颂点点头。   叶亦颂表现很得体,大了一岁而已,就像多走了几万公里的路一样。和两个小女生聊天,话题合适,还总能想办法诱导陆念多说几句话。   即使她阵地坚固,还是不得不说,这是杨彤宁看中的男生里,最稳重的一个。   陆念捞着杯里的草莓块,随口问,“你是怎么和学长走到一起的。”   “他教我打游戏啊……”   “……”   被小小一块冰草莓呛到,陆念瞪眼。   文科大神教理科学霸打游戏,还真是,独特又杨彤宁式的交流方法。她谈恋爱很容易把对象带跑,连程适伟那种老妈子性格都能被杨彤宁激起来,在教室表演热吻。   叶亦颂倒没有,进退有度,还让杨彤宁甘之如饴在网吧泡了一个暑假。每天都是吃过午饭就去了,对家人谎称和陆念一起去补习。在网吧钻一个下午,在晚饭前回去。然后又能在吃过饭后,正大光明用家里的电脑,美名其曰放松大脑。   躺枪标兵陆念摆摆手,表示不想说话。   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五点的时候叶亦颂有事要回家,结过账后走了。   杨彤宁趴在玻璃前,对他的背影翘起嘴角。   陆念拍她一下,“来真的啊?”   “当然了。”   不过能拿下高二的学长,还是长得很不错的学神。陆念也只能感叹杨彤宁段位越来越高了,心里一角却还想着程适伟。   这段感情,他的改变有目众睹。   付出的太多,失去得太快。不知道程适伟要怎么去消化这个事实,才能放弃。   杨彤宁是绝对不是吃回头草的。   她的人生就是得过且过,恣意妄为。很鲜活,很随意。是陆念最羡慕的样子,也学不来的潇洒。   只能岔开话题。   “那你去文科班啊,就可以离他近一点了。”   文科和理科的楼层分布不均,往往都是文科在上层,理科在下层。跟着学神男朋友一起,日日熏陶,也总能混到同一张红榜。   吹了口刘海,杨彤宁摇摇头,脚惬意地翘在架上,“我不去。”   都决定了留在原班,还是和前男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前提下,也太云淡风轻了。   陆念啧啧,她就没这么强大的心脏。路寒每次经过身边都要剧烈跳三跳。   “我还以为,为了你的学长……”   “那也不会,我又不是傻子。”   “……”   记起自己身边就坐了一个才决定选择理科的傻子,杨彤宁干笑,挽住陆念的胳膊,“不过我还在13班啊,我会罩着你的。有什么问题找我就是了。既然我们念念因为伟大的爱情选择了留下,我愿意牺牲自己的课余时间成全成全。”   陆念不置可否,不接受她的谄媚补救。   是不是爱情她不清楚,陆念觉得这个年纪,还当不起爱这个字。这个绵延一生,和责任对等的字。开始是一见钟情,选择是一时头热。这份情绪的未来,还很不确定。   开学前一天,陆念收拾好书包,坐在床头发呆。陆爸陆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水果盘,里头的水果已经被削了皮,切好块,叉上了牙签。   一看就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陆念不安,还以为自己这个暑假的努力仍然没让他们满意。   “念念,我跟你妈妈想了一天,既然孩子做了主,就全力支持吧。你这个暑假也辛苦了,没怎么出去玩,每天趴在那里做题。看得出来,你心里有了一个奋斗的目标。高二也要好好加油,为了你自己的未来,而不是为了我们,知道吗?”   听到两人说出了这句话,陆念却突然哭了,趴在陆妈的大腿上,特别委屈地呜咽着。她的父母,给了她尚算不错的家境和自由的教育,即使陆念成绩外貌性格毫无出挑处,也把她当做稀世奇珍爱护着。   这让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长大,还在使小性子。   但青春似乎又是最好的幌子,未来、发展、定性,谁能说清楚。这段时光注定是迷迷糊糊却又无可替代的,随心去,也许不算坏事。   陆念却畅畅快快在温暖的家里哭了一场,最后才抬起头,“我会好好努力的……”   因为学业压力,孩子哭成那个熊样。陆爸陆妈笑了笑,摸她的头,“慢慢来,学习不是一两天能急于求成的。下定了决心就好好制定计划,去做。爸爸妈妈不着急,不会再给你任何压力的。”   陆念咬着唇,想,一定要为这次任性买单。也要证明,对路寒的感情,不是坏的因素,会是她人生向上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冷到崩溃 _(:зゝ∠)_ 为什么南方不装暖气!为什么!! 手指僵硬啊!!! ☆、独自前行   也因为家人的那场谈话,让陆念在高二开学前一天失眠了。   她预谋许久的悄无声息惊喜,就这样从表面上打了一半的折扣。   事实上,班上除了杨彤宁,谁都不知道她留下了。   常年被老烟头挂在嘴里表扬的语文小霸主,肯定会去文科班的。这似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当她顶着黑眼圈从后门走进去的时候,找大熊要物理作业抄的于嘉溪很震惊,配合地怪叫了声,“我的天,陆念。你没去文科班啊?”   常年唱歌,内息深厚。   这一嗓子把后三排同学的脑袋全扭了过来,正在打呵欠的陆念尴尬合上了嘴,在路寒清清淡淡的一眼里,抹去了眼泪。   她笑了笑,“对啊,怎么,很意外?”   顺着陆念的视线看过去,于嘉溪了然,天下傻子一窝端,他们这是多么深厚的革命友谊,才能这样赌上目前最重要的东西。还都是为了一个喜欢的人。   “没,只是以后语文作业也有抄的了,我开心,行不行?”   提示大熊快点掏作业,于嘉溪又凑到陆念耳边,“听说伟哥哥失恋了?”   照顾受伤的程适伟,连平时最爱叫的那个和某牌X药同名的猥琐外号都不叫了。于嘉溪很是贴心。   陆念才去看程适伟的位置,空的。   “他还没来,估计……受伤很深?”   戳了下耸肩的于嘉溪,“他同桌好像也去文科班了?”陆念疑惑,这还真是货真价实的雪上加霜。   “好像是的……”   扯了几句,两人各自回了座位。   还是熟悉的位置,没有变。在屁股和板凳挨上的瞬间,陆念听到了心脏咚一声落回了原位。   或许是为了路寒都能留在理科班了,她刚才也大胆多看了他几眼,同样没有改变。还是能在一秒内让陆念情绪转换到春暖花开模式。   还有二十分钟才是开学典礼,陆念准备先看看化学书。新的一学期要来了,先混个脸熟总是没错的。她的教材还是从小区里学霸哥哥那借来的,日夜熏陶,就指望着能沾点做题时无所畏惧的气息。   “路寒,有人找……”   第一排有人大叫,声音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陆念无法错过每一个和路寒相关的信息,抬头,也看向前门。   却在瞬间定住。   陈叶珈扎着马尾,站在前门,露出半个脑袋,在教室里找着路寒的身影。   这是她第一次正大光明来前门,来13班找路寒。   传说中的女朋友现身,陆念看到许多同学在装作不经意在往门口看,还要保证自己的眼神并不是特别八卦。   也对,这是年纪上有名的美女啊。   左耳划过悠悠一声响,是椅子腿儿划过地面的声音。陆念竟然从那刺耳的频率里找到了些欢喜。她呆呆抬头看路寒,他正带着笑,耳朵有些红。   走到前门,他垂眼看陈叶珈,在人来人往的门口说起了话。   这是陆念从没想过的路寒的样子。   在她心中一直自持冷静,不像同龄人那样熊的路寒,居然也笑得跟二百五一样,侧面看眼睛都眯成了缝。   是因为陈叶珈啊。   这份开学大礼,还真是迎头砸上,满头星星。陆念将脑袋贴在了桌上,咬唇发呆。   典礼开始前,杨彤宁终于来了。身边还跟着程适伟,只是两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阴郁沉闷。   陆念也有气无力,脑袋一直反复播放路寒在陈叶珈面前那个明快得过分的笑容。   两个人撞上,叹了口气。   “怎么才来啊?”陆念先发制人,接过杨彤宁的书包,往她座位上一扔,就拉着人往操场走。   高一的孩子们来了,他们变成了高二的学姐学长。   人自然变多,拥挤在人群里。陆念稍微平静了些,她不知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否太任性,淹没在大海里的感觉让她觉得安心,千万滴水才是普遍的,像陈叶珈和路寒这样的珍宝,都是历经浪潮才熠熠生辉。   平凡才是常态。   开学典礼一如以往,陆念也不知道自己只经历过一次,哪有胆子如此驾轻就熟说着“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聊啊”的话。仔细想来,这个仪式也就剩一次了。   高二过去,只有高三。   她在一声声礼炮里,很认真地遥想了下未来,却一片空白。从选了理科开始,就开始莫名心慌。想通过行动来证明自己不会犹豫,却被正牌女友随随便便的出现击得粉碎。   陆念垂下头,用脚尖碾着草皮。   人们总是说,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要当一条狗或者一只猫,被主人溺爱的宠物。喂什么吃什么,不然就是睡觉,拉屎,晒太阳,撒撒娇。多么慵堕的一生。   她从不这么觉得。   就像脚下被踩倒的几颗小草,那些享受着不用烦心的人生的物种,都是脆弱的,需要仰仗才能存活的。   只有人,才有无限的可能。   高二就这么不甘地开始了。   陆念开始认真地看理科资料书,高一那年她落下的内容太多,而杨彤宁下课就往高二那栋楼跑,来去无踪,作为贴心的发小,自然不会去打扰。   而本来关系还不错的程适伟就成了禁地,于嘉溪又缠着大熊,这么看来,根本没有可以请教的对象。   某天下课于嘉溪来找她要语文试卷的时候,看到陆念在安定地研究物理题,很是惊讶地停顿了会,“你还真的挺拼啊。”   看于嘉溪一眼,陆念放下笔,“我还挺羡慕你的。”   有情饮水饱,于嘉溪是留下来了。但他不是毫无回音,至少大熊和他关系不错,能打闹,能腻乎。这样的话,天天看着,心里也该是开心的吧。   陆念觉得她和于嘉溪一开始确实在同一起跑线,现在她却被甩开太多了。一路慢慢独自走着,在暗恋这条遥遥无期的大道上。   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陆念在13班排25位,年级上排541位。   语文成绩第一。   返校拿成绩单和假期作业那天,她在红榜前站了片刻,搓着手。左右环顾了片刻,没有人,放心用冰凉的指尖在路寒的名字上点了片刻,不舍移开。   他考了99位呢。   这一学期,两人的交往也不多,平平淡淡,普通同学。即使再也没见陈叶珈来找过路寒,陆念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扎在练习册里。   走到拐角处,一旁的楼梯口冒出两个人,挽着胳膊,很是亲昵的样子。   是杨彤宁和叶亦颂。   说实话,叶大神和杨彤宁谈了恋爱后,她整日不见踪迹。也玩得越来越疯了,一个即将面临高考,一个家里全是严厉的教师,也能每天在网吧里疯狂厮杀。   陆念一向不爱管人闲事,基于这人是发小,才顺口提了几句。杨彤宁完全不以为然,只是笑嘻嘻说谈恋爱当然要认真。听到这话,陆念回头看程适伟一眼,无言继续做题。   这两人已经从同学变成了陌路人,即使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绝不多靠近一点,跨入足够尴尬的氛围。   “念念!”   杨彤宁叫住她,松开了叶亦颂的胳膊。   陆念点点头,当做对大神打了招呼。看杨彤宁慢慢走到她身边,再跟男朋友撒娇地道别。几来几往,终于能走了。耳边还是杨彤宁那黏得能出水的温柔嗓音,陆念笑她,“你这恋爱谈得可真腻乎。”   “因为他对我来说,至今还没被看透啊。还在保鲜期,所以黏黏糊糊是常态。”   “所以……跟程适伟分手是因为……过了好奇期?”陆念还是犹豫问出口,无论从同班同学的原因,还是路寒好友的原因。她对程适伟的好感度都高于叶亦颂。   从那次文科讲座后,就觉得了。这么一个在小女生里游刃有余的大神,杨彤宁降不住。   杨彤宁嗯了声,“最开始是因为他长得不错,桃花眼,招人啊,人也白白净净的。而且不爱说话,看起来跟其他男生挺不一样的。”   点点头,陆念赞同。她见到路寒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喜欢,就是能自动把那个人同周围的一切剥离开来,熠熠生辉。怎么看都不一样,最独特的存在。   “后来在一起了,才发现,其实他也挺幼稚。好多事也喜欢跟风,没脑子。就算了,没意思了。”   结束也只是瞬间的事,热情耗尽了,无法复原。   陆念决定再也不提这茬,拉着杨彤宁回教室。每个人的桌上都有一张成绩单,背面是寒假作业。   卸下书包,拿起细看。   杨彤宁这次只比陆念好一点,27位。她还打趣说着徒弟出师了,师傅心里甚是安慰。陆念忙不迭摇头,最看不得杨彤宁逗她了。   目光往下落,她的前一位正是程适伟。   这场恋爱结束的影响,似乎只在他一人身上过于沉重。这个发挥,不是他的水平。不敢去猜测到底这个原因是不是杨彤宁,陆念叹一口气。   旁观者总是自以为更能体验那些情绪,说到底,谁真谁假,都不如当事人的冷暖自知。   那却是陆念第一次对杨彤宁做事的姿态产生了质疑,她在慢慢成长,开始试图用自己的勇气面对这个小世界,小社会。过去杨彤宁让她信任的,感动的,潇洒的生活姿态,渐渐画出一个问号。   但归根结底,无论对别人怎么样,杨彤宁对她,还是保护和照顾的,就像真的姐姐一般。   陆念很感激。   但她现在有了想独自走走看的想法,不受任何人,任何观念的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想次螺蛳粉 _(:зゝ∠)_ 待业青年就八块现金在身上 每天闭门不出 _(:зゝ∠)_ ☆、两处闲愁   “陆念,这个名著读后感,可以写外国的吗?”   身边有人凑过来,问她。   “应该可以的。”   她笑了笑,很平静地放冷箭,“再说了,老烟头脾气很好的,写错了也没什么。”   许乔看她无所畏惧的样子,啧了声,“还真是亲闺女啊。”   看在这学期许乔辅导了她不少物理化学的份上,陆念已经泄了老烟头的老底。抬起头,对许乔皱起眉,“你才来一学期,怎么就跟着大熊学得焉坏。”   这个称呼,最初是大熊开始喊的,后来他们那圈篮球组都这样叫了。陆念听了,只是笑笑。没想到连许乔这个从文科班分过来的新同学也近墨者黑了。   程适伟的新同桌,一个长得特别精致的男孩子。   陆念很少用精致这种词来折煞少年的男性气息,但许乔来的第一天,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的。就像在大观园长大的宝玉,在莺莺燕燕的环绕下,成为了脂粉气浓厚的公子哥。这位从文科尖子班过来的新同学,也好看得很。   很快就取代了于嘉溪成为被调戏的对象,大熊很快就发挥了嘴碎的特长,赋予他新外号,俏哥。   比女孩子还要俏的少年。   许乔和陆念一样,不反对,也不自己提起这茬。就这样很好脾气地融入了那个小圈子,和程适伟更是成为形影不离的兄弟。   他的脾性很受那圈男孩子欢迎,和外表完全不同的大方,义气和冷静。   似乎能成为路寒之后的第二个头脑领袖。   和陆念的交集,也是在语文晚读时间,陆念替低头玩游戏机的他打了掩护,送走了年级主任。   许乔才后怕地看了陆念一眼,说,“谢谢你。”   她笑眯眯的,“口说无凭。”   当时晚读刚结束,上厕所的,交作业的,起身活动的,全都发出不大不小的声,盖住了陆念鲜少的使坏。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新来的男孩子。这个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的许乔,让她有了点小恶魔气息。   绝对不是看他长得像好欺负。   许乔随口问,“那……”   他被大熊等人口中语文老师的亲闺女名号所影响,以为陆念跟老烟头一样是个潇洒不羁的人。也能划分为难对付这一块。   陆念拎来自己的物理练习册,“给我讲两道题呗……”   许乔:……………………   或许是开头这场仗打得漂亮,陆念成了许乔在班上第一个女生朋友。她在其他人面前依旧不怎么讲话,听人说话时目光认真,抿着唇笑。在许乔面前却放松许多。   她的期末考试能上升这么多也有许乔的功劳,所以陆念准备感谢下功臣,“等会出了学校,一起去喝奶茶吗?请你吃冒菜……”   班主任在言语间已经走了进来,许乔摆摆手,表示好商量,转身回了座位。   强调了补课时间,班主任也不拖堂,很爽快放了学。   陆念摁住瞬间跳起来的杨彤宁,“等会一起去吃饭?”   杨彤宁的书包早就收拾好了,搭在背上,摇摇头,“不了,我要去网吧打游戏。”   居然比男生还沉迷。   偏偏这就是杨彤宁平时做事的风格,雷厉风行,爽利决绝。   加了一句,“等会我男朋友下了课会直接来找我,他们高三本来就很忙了,不能错过一分一秒相处的时间。”   陆念了悟,挥挥手,“行吧。”   放杨彤宁走,她拎起书包,踱步到许乔身后,看他收拾东西。试卷要分门别类放好,用颜色不同的小夹子规整,每科的教科书和练习册必须放在一起。   陆念打了个呵欠,“俏哥,你好贤惠啊。”   这个词似乎不太对,但她暂时只能想到这个。前排的于嘉溪站起来,转身看到陆念,“你不回家?”   “嗯,要跟俏哥一起去吃饭。”   陆念知道于嘉溪明白她心有所属,不会误会什么。但被于嘉溪那一嗓子吸引来的几道目光,意味不明。陆念只能装作很淡定大方,想营造出一种纯良的氛围。   “我们等会要去唱歌。”   于嘉溪心情很好的样子,身子侧向着大熊。   陆念拉长了声音哦了声,朝他眨眨眼。于嘉溪意会,伸出左手,曲指比了ok的手势。   路寒一行人都出了教室,许乔才勉强收好东西,背上书包,拍拍陆念的肩,“走吧。”   高二上的寒假,陆念挺春风得意。不错的期末成绩让她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和压岁钱。   她花出去的第一笔钱,就是买资料。   心疼的陆爸陆妈说,学习方面的费用,可以额外支出的。陆念想了想,没要补偿。假期她本来就不怎么出门,杨彤宁开启了消失模式。数着手指头,就一两个好朋友,偏偏都不在本地了。   在家安定过了十几天看书吃饭散步睡觉的日子,她接到了于嘉溪的电话。   事实上,于嘉溪很少通过Q\Q和短信之外的方式联系陆念,或者说连这样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放了假,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她诧异地接起来,听到第一声就是于嘉溪带着哭腔的话,“陆念……”   “嗯,怎么了?”   放下书,陆念悄悄到了阳台上,不想打扰在客厅里看电视的陆爸陆妈。那边于嘉溪也很有默契地在她关上阳台门的瞬间,放声大哭。   扶着栏杆,陆念无力劝解,她连原因都不知道为什么,就只能安静听着于嘉溪哭哭啼啼,“好了,你先别哭了。如果你单纯是想发泄的话,可以一直哭。如果你想向我诉一下苦的话,可以先收一下,不然太丑。”   听着也心累。   安静了片刻,于嘉溪才吐出四个字。   “他知道了。”   陆念默,问,“知道了你喜欢他?”   于嘉溪没说话,于是陆念就知道了。关于这件事,他们心照不宣。于嘉溪也许是想从这份感情里求点什么,陆念一直没说,看起来不大可能。   即使大熊和他好起来,看起来腻歪得不行,那也是出自于男孩子间难以捉摸的相处模式。如果知道了于嘉溪怀揣的心思,大熊可能会心存龃龉。   熊达看起来直得不能再直了,有个小爱好,喜欢评价路过的女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就爱多看长得还算不错的女孩子几眼。   这些都是陆念观察来的,形不成论断。如今看于嘉溪哭得这么八九不离十,她觉得自己的猜测也差不了多少。陆念从不歧视这份感情,也帮不了忙。   自己的那份心思都是一团乱麻。   换只手拿手机,陆念活动着酸麻的右手臂,“于嘉溪,打算怎么办啊?”   “不知道。”他口气也挺委屈。   陆念好奇,“怎么就突然知道了呢?”   她以为于嘉溪要走八年抗战路线,先不声不响渗进大熊的生活,直到年月够久了,他猛然察觉到离不开了,才戳破这层窗纱。   “昨天一起去吃火锅,大家都挺开心的,喝了许多酒,然后去了KTV,当时符星远在唱歌,那个气氛,怎么说……就突然触到了我的点,没忍住,就说了。”   “熊达什么态度?”   “一直没说话,我回家后上Q找他,也没理我,等了三四天了,心里越来越慌。这件事我不愿意让更多人知道了,才打电话问你。你觉得,他是怎么想的啊……”   靠在门上,陆念没立刻搭腔。她察言观色的本领在长期不太爱说话的情况下,的确炉火纯青。平时看到大熊的点滴,汇成的真相,却有点不忍说出口。   害怕晾着于嘉溪,只会让他越来越难受,她还是字斟句酌,用平生的语文水平宽慰着,“情分应该还在的,你先别急去骚扰他。让大熊冷静下,他估计这辈子还没被男生告白过。等开学见到面了,你可以当面试探下他的反应,如果特别激烈,就退回朋友的位置。八年抗战也好,默默忍耐也好。总比连朋友都不是好一点。你不能一股脑就奢求大熊能回应你的感情,对他来说太无理。”   “喜欢这件事,在没走到那个人身边之前,本来就是辛苦的。有心理准备,就好过多了。所以,你要先锻炼出强心脏,面对以后可能的一切状况。”   大熊这人,也八卦。   陆念最怕他图新鲜,把于嘉溪的真心到处晾晒。只能祈求事情朝最好的方向发展,哪怕最后不在一起也好。   于嘉溪这事,算告一段落。整个寒假他都没再找陆念,也许是真的在冷静。   盘算好时间,还有三天开学。陆念出门,去买新学期要用的文具。升入高二后,家里对她金钱要求很宽松,加上这次过年后,陆念自己的小金库余额可观。   她喜欢用新的东西来进行新的开始。   从小学养成的毛病,用新的笔,新的本子做笔记、写作业会更加顺畅,好像大脑的塞子都被啪地打开了,放飞思维。就算知道是心理作祟,也乐得其中。   逛文具店本来就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买了接近五十块的“新开始”,陆念拎着口袋,出了大门,看到有卖蛋烘糕的小摊,很诚实地奔了过去。   要了一个蓝莓味,一个巧克力味的。陆念接过零钱,安静等着。目光越过熟练捣鼓调料的阿姨,不远处水吧门口的一道人影挺熟悉,站在那里,对一个女生说话。   “妹妹,你的好了。”   阿姨递给陆念,她低头,认真盯着口袋里热乎乎的蛋烘糕。假装自己没看见刚才叶亦颂摸了下对面女孩子的脑袋。   两个人都是笑着的,目光能滴落出蜜来。   姑且称之为调情吧。   在杨彤宁不知道的这个初春的上午,陆念茫然了,咬着蛋烘糕,思考着多管闲事这种事,最终被眼里只有爱和对方的情侣打脸的机会,到底有多大。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part还是一口气写完吧 这些都是铺垫 先苦后甜 等念念和路队在一起了 屠尽天下狗【微笑 ☆、滚落深渊   比起新学年,新学期总是悄无声息的。开过晨会后,就在吵吵嚷嚷的熟悉环境里,开始了高二的第二段岁月。   第一节课是老烟头的语文课。   陆念心里藏了两个秘密,忍不住左转下,右转下,看看于嘉溪,又看看杨彤宁。这两个人看起来脸色都不太好,一个低头在笔记本上胡乱画圈,一个望着窗外发呆。   现在全班都摸清了老烟头的脾性,在他的课上,毫不拘束和胆怯。   身为语文课代表的陆念忍不住反思了下。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最后十分钟,向来是最难管住纪律的时候。班主任老爱在那个时候出现,当定海神针。   今天老田却去了顶楼会议室开会,路寒坐镇讲台,下方窃窃私语不少,但也没到全班哗然的地步,他就安静地做着题。   杨彤宁突然圈住了陆念的胳膊,“念念,学校对面新开了家麻辣烫店,我们等会去吃好不好。我想吃牛肉丸,土豆粉还有虾饺和培根了。”   仔细想了下,上次一起吃晚饭都是在两三个月之前了。陆念点头说好,也不去随便猜想这重新到来的亲昵,是不是因为在感情方面的失利。   在试卷上落下最后几个字,下课铃响了。   杨彤宁难得没有催她,变成一个丝毫不着急去抢饭的姑娘翘着腿,坐在陆念的桌上发呆。   篮球组也没去打篮球。   这一天,后排的几个人也算是挺反常了。   收拾好东西,陆念起身,正和接完水的程适伟面对面,她看了程适伟一眼,总觉得他的目光不太像在看自己,更像拐了个弯,打量背后的杨彤宁。   和叶亦颂的感情,程适伟这个前男友应该也是知道的。不像陈叶珈一学期来一次,开学初,叶亦颂几乎隔一天就会来找杨彤宁一次,挂着无害的笑,在前门大大方方宣誓主权。   最近杨彤宁的反常大概也被周围人注意到了,连程适伟都关心了下看起来不太好的前女友。   走在出校门的路上,陆念努力找话,“过几天应该可以脱羽绒服啦,春天真好啊。”   杨彤宁嗯了声,表情全无波动。   陆念按了下太阳穴,挽住她的手,提醒注意脚下的台阶,“小羊,你和大神之间出什么问题了?”   她决定直接问出口。堵在心里,才是最糟糕的解决方式。这是陆念最喜欢的办法,所以才深谙其苦。如果可以,能诱导杨彤宁说出一点点也可以。剩下的,再吃特别特别多的辣椒,出一场汗,痛痛快快敞开心里的不快。   “是啊……”   “大概要分手了吧……”   杨彤宁瞥了陆念这个开导新手一眼,“也许是过去甩了太多人,这次终于要体会一下被甩的感觉了。原来,还真的挺不好过的。”   也是,叶亦颂除了不为人知的品性,其他方面堪称完美。杨彤宁也因此一度成为了年纪的话题人物。   开始得轰轰烈烈,结束得悄无声息。   和太过出色的人恋爱,就注定了只能是这一种方式吗?   店里果然人很多,陆念占到了最里面的桌,才发现隔壁竟然坐着于嘉溪、大熊和路寒,怪不得刚才下课扫过去的时候没有人。   于嘉溪看到了她们两个人,热情扑了过来,“你们运气不错啊,走这么慢,还能占到最后的位置。”   陆念表示全靠自己在过马路后狠狠拖着杨彤宁疾跑了一会。   放杨彤宁坐在那继续发呆,陆念和于嘉溪去夹菜了,左手捏着小竹篮,右手握着夹子,在空气里咔哒咔哒挥舞了下,才慢慢往篮子里添上喜欢吃的东西。   “你和大熊???”   问出了刚才见到三人时,直观冒出的问题。陆念压着土豆粉,防止菜装太满了,跑出去。   低头在她耳边说话,“他没说什么,但是感觉就是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陆念哦了声,把杨彤宁的那一个篮子交给了站在大锅前的阿姨,转身夹自己那份。   挺为于嘉溪开心,疏远就是无声的拒绝。即使做不了恋人,朋友这个距离也很不错。就是对有心之人来说,又爱又恨而已。   于嘉溪肯定也不愿意因为一时冲动而变成陌路人。   所以即使他一人夹三人的份,也笑得跟一个二百五一样。   拿了号码牌,各自回去。   陆念要了两瓶豆奶,温热的,插上吸管给杨彤宁推过去。示意她喝一点垫肚子,暖暖肠胃。   刚才特地嘱托了阿姨在杨彤宁那一碗多加点辣椒,想让她能先从身体上活络起来,不要再继续失魂落魄下去。   四月底,半期考试前夕,杨彤宁和叶亦颂分手。陆念在一次独自回家的路上,看到他和上次被摸头的女孩子亲昵走在一起,暗叹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二天陆念才把那次水吧门口看到的一幕告诉了杨彤宁,她没说话,定定看陆念半晌,转过头继续写作业。   五月中旬,半期考试。   陆念首次冲到班级第20位,被除了老烟头以外的第一位科任老师表扬,而且是当众。   她咬着唇,对突如其来的掌声不是很适应。   情场失意,考场得意。   这句话好像只适用于陆念,杨彤宁甚至滑到了31位的危险水平。被班主任田是拎出来点名批评,顺带夸了陆念一句。   身为同桌的两人当做没听见,默默各自低头写作业。   六月初,杨彤宁有了新男朋友。   这是陆念从于嘉溪那听来的消息,她微愣,身边坐着的是许乔,在和她对答案。   杨彤宁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和陆念一起吃过晚饭了。按照她以前一谈恋爱就失踪的规律,找到新男朋友这事,基本也□□不离十了。   但这是陆念第一次不知道她的现任是谁,杨彤宁似乎一点风声都没泄露,两人如往常地说话,一起回家,交换语文和数学答案。   或许是因为高三的脚步在临近,所有人都表现得不再悠闲。所以,话少一点,也是常态吧。   陆念放下红笔,用牙齿轻轻刮过唇肉。   不能清晰说明心中的不安是什么感受,就像什么近在咫尺的东西在一点点溜走一样,她无法握住。   从于嘉溪那听到消息后两周,陆念也没向杨彤宁提起这件事。她想,大概是杨彤宁自己有不想说的原因。再亲近的人,也需要一点生存的距离感的。   就在周五晚上,语文晚读开始的时间。陆念被班主任叫到走廊,对面站着一位面色焦虑的老人,是她见过的,杨彤宁的爷爷。   “陆念,你知不知道杨彤宁去哪了?”   开口,就是喑哑又带着不安的一句话。   陆念惊讶,“她怎么了……”   这一周明明都有很正常的上课,下课……   杨彤宁的爷爷摘下眼镜,抹了下眼睛,陆念不确定是不是在擦眼泪,只能按捺下心里的情绪,耐心问,“爷爷,她昨天今天都来上了课的,等会应该会来上晚自习的,您等等吧……”   老人叹了口气,“她从昨天早上起就没回过家了,就是在周三的晚上,我们爷孙闹了点矛盾,人就不见了。等到现在,才来学校问你们……”   再三确认了陆念不知道,也没参与这件事,杨彤宁的爷爷万分无奈放她回教室了。   走到后门,陆念悄悄回头。   杨彤宁这是……离家出走了么?   那天晚自习,真的没有等到杨彤宁来上课。陆念偷偷跑到厕所打了很多次电话,都无人接听。她用短信和Q\Q轰炸,却毫无回应。   周末两天,她旁边的位置都是空的。   对于其他前来询问杨彤宁怎么了的同学,陆念只能说发烧请假在家休息。甚至,连程适伟都装作不经意提了下。按下想告诉他实情的话语,陆念丝毫不改口风。   就算程适伟是目前看上去最为杨彤宁感到焦急的一个人,她也不敢这样出卖发小。   直到周一升旗仪式结束,陆念才听到了杨彤宁的消息,还是被于嘉溪直接从回教室的路上,跌跌撞撞拽到了高一的教学楼。   于嘉溪口吻挺着急,一把火烧到了眉毛上,“陆念,杨彤宁叫了□□个高三的混混姐们要去高一打一个小学妹,据说对她新男朋友有那么点意思,刚好小学妹家里人和杨彤宁爷爷认识。小学妹无意间提了一句,她爷爷估计知道杨彤宁在和一个名声不太好的男孩子谈恋爱。多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在网吧泡了两天。”   脚下脚步没停,陆念心脏狠跳了下,“你知道她在网吧?”   无辜地侧了下头,于嘉溪说,“你不是也知道吗?杨彤宁肯定第一时间找你了吧,她还找我借了100块钱呢。是不是从你那借的钱都用完了啊?”   舔了下嘴唇,陆念脚步停了下来,“没有。”   什么都没说过。   杨彤宁既然愿意和于嘉溪联系,说明她是看到了陆念打的电话、发的消息,却置之不理,还瞒得很滴水不漏。   到底为什么。   眼睛很干涩,陆念被于嘉溪又一把拽住,“马上到厕所了,你一定要拉住她啊。我听杨彤宁那个口气,很讨厌这个小学妹。她这人冲动起来,又没轻没重。也就只有你能拽住她了,千万别出事啊。”   散发着味道的女厕近在咫尺,能听到里头有复杂的声响,陆念能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在吼着你们要干什么……   一直为拥有着一个全世界最好的朋友而自豪的陆念,心里沉甸甸地往下落,深渊无尽头,耳边全是呼呼风声,擦过过往熟悉的岁月。 ☆、糟糕透了   “小羊!”   陆念忽视了那一群来势汹汹的女生,看杨彤宁。   软绵绵一嗓子,杨彤宁也真的听见了,她左手还束着小学妹,右脚很不客气地踩在了后背上。抬眼看来的瞬间,戾气和凶狠还没完全化开。   看清是陆念和于嘉溪来多管闲事的瞬间,杨彤宁慢慢低下头,示意身后的人接手。一个穿着马丁靴的短发女孩子,没犹豫地一脚剁向小学妹的背。女孩子贴在脏兮兮地上的脸擦出一段距离,唇边溢出挣扎地怒骂,“操,你们这群神经病,要干什么?”   感觉到于嘉溪抖了下,陆念拉了把他的衣袖,强做镇定地向前一步,迎上了杨彤宁,“小羊,你别真的动手吧……不太好……”   其实,陆念也怕。   她念过的学校,都存在校园霸凌的现象。有时陆念也目睹过一二,都是很后怕地避而远之。   只因为,今天面前的是杨彤宁,她最好的朋友。就算以前杨彤宁和这些专注混社会的女生交往都不浅,陆念也觉得没什么。毕竟没有亲自去参与,去动手。刚才杨彤宁那副模样,却让她深深怀疑起来。   杨彤宁没接她的话,扭头看于嘉溪,“你怎么给她说了?”   这个“她”,自然指陆念。   口气很冷。   于嘉溪和陆念同时愣了下,于嘉溪摸了下鼻子,不太自在,“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   陆念抿唇,看杨彤宁,“小羊……”   “她想抢我男朋友,没成功,到我家人面前乱说话,你觉得我不该教训下她。别以为年纪小可以到处骚,算个屁!”   被狠狠盯住,陆念觉得自己代替那个被提及的小学妹,绑在悬崖边,感受近在咫尺的风浪。   凶狠,狂妄,是她从没感受过的景象。   转身,杨彤宁没客气,一脚招呼了上去。   陆念和于嘉溪几乎是立刻闭上了眼,耳边听到小女生的哭喊,是真的哭了,喉咙里滑出的声音,“操\你\妈,你今天打了我,明天绝对还回来。”   偏偏刚上高中的小女生,年轻气盛,不肯服输,只想着怎么用语言来报复身体上的痛。   几乎不忍睁开眼看了,陆念知道,杨彤宁是真的被惹怒了。她以前在陆念面前藏得很好的一切,都慢慢展开,一点点通过暴力的方式渲染至极。   平稳着呼吸,陆念看到杨彤宁一把抓住了学妹的刘海,轻声威胁着,“别开玩笑了,你可能找到的帮手,百分之九十都是我这边的,你拿什么来打我?多大年纪了,还在家长面前告状。今天他妈老子就是专门来打你的。”   陆念低头,看了下脚尖下湿漉漉的地板,很脏,也很臭。不知道那位小学妹被按在那里,是什么感觉,是否绝望和害怕。   她转身出去,于嘉溪瞬间追了出来。   他都被吓傻了,“陆念,怎么……办,你……我们是不是要……”   “去找高一的年级主任,我记得主任办公室就在三楼,和高二的分布是一样的。”   “好!好!”   于嘉溪立刻答应,跟在陆念身边,还是没忍住感叹,“杨彤宁怎么突然……”   “也不算是吧,她是对朋友特别温柔的孩子。这件事确实学妹错在先,但杨彤宁脾气不太好,报复的方式太绝对了。我拉不住的,辜负了你的期望。”   “我能感觉到的,从这学期开始,她变得不怎么跟我说真心话了。”   “但是,我能去问谁呀,我也不知道……”   七月对陆念来说,是段很黑暗的日子。   除了稳步上升的成绩,她没有了一切好心情。周围发生的所有事都糟糕透了。   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快来了,陆念趴在桌上,发呆。   于嘉溪碰了下她的胳膊,随即低了声,“你因为考试在紧张吗?”   “怎么可能。”陆念抬头,看了她的新同桌一眼。   就在一周前,于嘉溪和杨彤宁换了位置,但路寒似乎不习惯和女生坐一起,又和程适伟换了位置。   跌跌撞撞,杨彤宁又和程适伟坐在了一起。   这些都不是重点。   陆念从没想过,她和杨彤宁这么多年的感情,断得如此拒绝。   就在她和于嘉溪去找了年级主任那一个早上,第一节课是语文自习。杨彤宁中途才回来,神色极其差。老烟头去改卷了,另一位语文课代表坐在上头。   陆念低头看小说,余光瞥到杨彤宁站了过来,心里咚咚跳。她不知道,杨彤宁会有什么反应。但绝对不会和温柔挂钩。   “是你去找的年级主任?”   敲了敲她的桌,杨彤宁靠在墙上,问。   抬头,陆念和她双眼交汇,意外地不想撒谎,只嗯了声,很低,很轻。   下一秒,杨彤宁轻轻笑了下,一字一顿,说了两个字,清晰响在陆念耳边,“我、操。”   她将自己的桌椅往右边拉,声响很大,许多人都回头看了过来。看到是这对班里有名的好姐妹,不懂这样火药味浓厚的场面是为什么。直到空出了一段距离,杨彤宁才停手,将椅子放进去后,抬起一脚,重重地踢向陆念的桌子。   哐当——   陆念伸手去拦,被地心引力带着往后栽倒。   桌子撞到于嘉溪的桌脚,硬生生磕住了,于嘉溪惨叫一声,盖住了陆念撞在地上的声响。程适伟伸出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才没有磕到桌腿上。   所有人都看过来了。   陆念眼前一片昏花,生理性眼泪溢了出来,她撑着地,努力站了起来,和杨彤宁对视,“你什么意思?”   鼻子很酸了,陆念死死用指甲扣住掌心。   只想要个答案,她可以不计较杨彤宁这一突然的举动。心寒的原因,不是这个。   “就这样吧,等会下课我就和于嘉溪换位置。”   “咱们别当同桌了。”   杨彤宁径直坐了回去,没什么表情。   陆念就这样被扔到了于嘉溪身边,她想要的问题也没得到答案。但全班都知道了,她和杨彤宁闹掰了。毕竟杨彤宁都动手了,挽回的余地几乎为零。   期末考试,杨彤宁和陆念神乎其技被分到了一个班,全年级打乱顺序,也能撞到,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不肯放过彼此了。   然而杨彤宁明显不想和陆念说话,她连程适伟都重新接受了,两人又和好为普通同学的关系。却没有一点向多年好友陆念解释的意思。   陆念坦然接受了,心情意外地平静。   三天考试完。   他们的高二,正式结束了。   这个结尾对陆念来说,很难过,且不公平。她从没想过,路寒也会和她一样,在学期的最末,收获一份怎么样辗转难测都不能在深夜消化稀释的痛。   陈叶珈和别人在一起了。   这个消息,陆念听到的版本还挺多。或许是因为这一对情侣双方在学校都小有名气,女方的出轨就沸沸扬扬。本来不关大多人的事,却议论纷纷。   陆念一直不知道路寒的反应,直到拿成绩单的那天。他得右脚打着石膏,这样让原本不打算怎么八卦的同学,眼里也存了点疑问。   这是,因爱受伤?   很不厚道,陆念也往这方面想了。看着仍然冷静模样的路寒,她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肯定是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   就是不知道严不严重。   扭头拍了于嘉溪一下,“去问问啊……”   陆念使唤他,还挺有底气。自从和杨彤宁决裂了之后,于嘉溪和许乔对陆念百依百顺,好像她是一个十分缺爱的少女。   其实没那么严重的。   堆积了十几年的感情,崩塌就在一瞬间。陆念没有想过,它会这么脆弱。然而踩着昔日感情的碎屑,回头看,又意外地觉得其实没那么难过和难以接受。   到底为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晃悠了半圈,又从大熊那抢了一袋水果软糖回来,于嘉溪一五一十做汇报,“轻微骨裂,是在小区门口被撞到了,当时旁边有老人,没敢拐过去,生生受住了,没什么大事。寒哥哥说暑假能养好。”   陆念点头,趴在桌上。   突然转头,轻声细语问于嘉溪,“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第一次没听清,于嘉溪咽下糖,让陆念再重复下。她反而不敢再说第二次了,在草稿纸上飞快写下一行话,递给于嘉溪,左手还遮住部分,很像做贼。   看清了之后,于嘉溪不敢置信,“你这是要去送温暖?”   陆念窘迫,“突发奇想而已。”   示意于嘉溪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了,陆念揉了揉发热的脸,低头抄作业清单。   本以为这件事这么过了,陆念却在暑假收到了于嘉溪的短信,详细写着路寒家的地址,连门牌号都清清楚楚。陆念明明在卧室,却心虚地踮脚看了下父母在哪,再三确认了后,才握着手机,闷头直接栽在床上。   脸被凉席磕上一道道红印。   她其实,真的不是想要上门送温暖,只是觉得路寒脚伤了,哪里也不能去,一定很难受。身体里的运动细胞蠢蠢欲动,生生压下。   这样才会让那些刻意不想在意的事,更加翻腾吧。   譬如她自己,陆念在这个暑假爱上了跑步,早上半小时,晚上一小时,流汗和心跳,才是她还好好活着的证明。   跑到瘫软,就可以什么都不想。洗个澡,啃块西瓜,继续做题。   看起来是很好的一个假期。 ☆、最后机会   高三的区域是单独的,和高一高二的教学楼隔了两个操场,连寝室也和教室仅以一条银杏大道隔开而已。离学校后门和二食堂极其近,吃饭基本不用再加速小跑就能抢到好位置。   争分夺秒,在建筑上就已经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这或许是学校的第一个下马威,给这群刚结束补课的学生们一点实感。   黑色高三,真正来了。   教学楼前的倒计时牌,还有走廊上随处可见的励志标语。   开学典礼后,所有高三的学生被单独留了下来。   陆念平视前方,能看到路过的学弟学妹们投来的目光,那是一种似憧憬似害怕的复杂情绪。   高三,离大学也不远了。也意味着明年夏天,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能谈恋爱能喝点啤酒,能开始想一想未来了。   高三的座位,有了细微的变化。   陆念和于嘉溪坐在了第二组靠中,路寒他们在第一组靠后,杨彤宁和程适伟,两人据说已经复合,坐在了第四组靠窗最后一排。   这下陆念不能随时随地回头看路寒了,她本就是在感情上十分胆小的人,更害怕一点不对的举动,就能被别人猜出心思来。   除了座位,所有的细节都在慢慢改变。   语文阅读课不复存在,自习课越来越多,广播体操和跑步都取消了,班主任整天整天守在班上,就连最闹的几个人都安静下来。   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靠近,扼住这群人的喉咙,让他们一点点看清前方的路,暂时还没有太多阳光。   也是在这个不太好的开端里,开始出现了一些传言。   陆念作为除了上厕所基本不怎么出教室的人,是最后被告知的那一些人之一。   彼时,于嘉溪刚给大熊接完水,放在他桌上后,才转身几步坐回板凳上,扯了下陆念的袖子,“怎么回事啊,你听说了关于陈叶珈的事没?”   他这算是委婉的问法了。   在于嘉溪听到的那些传言里,陆念都是作为揭露者的身份和陈叶珈的名字挂在一起。   陆念搁下笔,很平静地说,“你能原原本本给我说一遍吗?”   看着她平静的大眼,于嘉溪妥协,将自己听到的所有版本原封不动复述完。说完后,很紧张地看她,于嘉溪生怕陆念想不通。以她的胆子和为人自然做不出这样的事。   “这样啊……”   陆念轻轻开口,打算重新拿起笔,右手伸出去的瞬间,才发现每一个指节都在微微发颤,毫无力气。   毫无波动的眼里突然泛起湿润,她低着头,“于嘉溪,其实我很怕啊。”   “哪怕知道这些事绝对不是我做的,陈叶珈在我心里一直是和路寒很般配的女孩子,我想过,他们应该会顺利地走到以后,甚至结婚吧。到时候我说不定也有了另一半,可以笑着接受彼此新的人生了。就算如此,他们分开了,也和我毫无关系。我只是……有点替路寒担心而已。”   “陈叶珈家里做什么的,我一点都不关心。今天知道了,那又怎么样呢。决定一个人的关键,不是家庭啊。这些,统统都是我的身边事,可以看在眼里,但绝对不会大肆宣扬。”   “我就怕,路寒他也会相信‘所有人说的肯定就有那么一回事’啊,仅此而已。”   拍拍她的肩,于嘉溪无话可说。   福祸相依,生死恒常,陆念的性格决定了她不可能做出辩解。就算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那也只会为一个人而已。   目前,路寒看上去毫无动静。   过了一周,关于陈叶珈的事渐渐平息。   毕竟在这栋楼里的学生都知道什么才是当下最重要的,闲暇之余的小道消息很快就会被考试排名和试卷压下去。   高三开始,每周增加了小考。   周五一天,考完六科。然后老师们加班加点批阅试卷,在周六的自习课上宣布成绩,发放试卷。每周五下午有比平时多了二十分钟的晚饭时间。   从开学那天起,陆念就没去吃过晚饭了。总是带个苹果,晚上边看书边啃,也不吃其他的东西。   于嘉溪一个人肩负起了给篮球组带饭的任务,虽然他们也不再每天都去,路寒更是放弃了这一爱好。   陆念活动了下因为考了整天而酸痛的右手,抽了本小说出来,打算看半个小时,然后做化学纠错。   她低头啃着苹果,右手翻着页。   教室里还有二十多个人没去吃晚饭,在看书或者背题,除了于嘉溪和许乔,意外的,其他人都在。   刚把果核外的肉啃干净,陆念正打算抽出纸巾来擦手。   杨彤宁领着一个面生的女生从后门走进来,从陆念身边经过,她在阴影覆盖了半边书的时候,下意识抬头,和杨彤宁对视。   两人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连陆念的家人都在问,是不是和杨彤宁吵架了,为什么现在都不一起上学了啊。陆念扒了口饭,淡淡说是彻底决裂了。陆爸陆妈当时对看了眼,看着面容平静的陆念,笑着说小孩子吵架都是这样的吧,过几天就好了。   于是两个快成年的“小孩子”就真的做到了形同陌路。   两个人表现不同,陆念看上去更沉默,杨彤宁看上去更自由,开始和更多人的交际来往,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回家。   反观上学、回家都是一个人的陆念,她更像是“做错了得到惩罚”的那一方。   眼下她认出了杨彤宁身边的女生,正是高二在厕所将小学妹踩在脚下的人之一。   片刻后杨彤宁很快移开了眼,走到讲台前,右手捏了个水杯。   陆念继续低头看小说,翻页的右手搁置在一脚,久久未动,左手还捏着果核。   “哎,杨彤宁,你刚才吃饭的时候不是说要给我讲一件趣事吗?”   那个女生突然说了句话,声音没怎么压下去,顺溜的一嗓子,让教室里剩下所有人都朝她们看了眼。   合上杯盖,杨彤宁左手撑着讲台,笑,“你们家不是开针灸院的嘛……”   “又怎么了?!”   “有人啊,偏偏就觉得针灸院是个不干正事,偏偏做……的地方呢。”   拉长了声音,杨彤宁连头都没侧向陆念半分,所有人却都知道了,她在含沙射影地说谁。   陆念啪地一声捏紧了果核,用力太大,能清楚感觉到汁液被爆出的粘腻感。她似乎在发呆,什么都没听进去。耳朵里却能听到几声细小的议论声,还有……程适伟几个人看过来的眼神。   她猛起身。   这下所有人名正言顺看过来了。程适伟离她最远,却也能看清半边红透的脸和耳朵。   陆念走到教室后,低头将果核扔到垃圾筐里,十分准确,抛物线都漂亮得很。而后默默从后门出去,进厕所,洗手。   扭开水龙头,她用力地擦拭起被果肉汁液溅上的那只手,什么都冲走了,却还锲而不舍地搓着,两只手都变得红通通。   洗完手,陆念站在走廊上,无声望着天空。   春天才刚到,没驱走多少冬日的严寒。她的双手揣在衣裳口袋里,冰凉,背对着13班的教室,陆念终于含着泪,慢慢地笑了。   凭什么。   放不下的是她,舍不得的也是她。   于嘉溪和许乔是晚读的时候才知道的这件事,陆念那时正站在讲台上,认真地跟读课文。   第一节课开始前,于嘉溪第一张纸条给她,说废话,问“你没事吧”?   陆念回,“谁知道呢。”   她抿着唇,还是沉默的样子。   这时,许乔的第二张纸条也过来了,“刚才,不经意探了下路寒的口风,他看起来是不太受影响。你也别放心上,至于杨彤宁……”   省略号后面是无话可说。   陆念知道。她也确实无话可说。崩塌得很彻底的高山,从小盛放友情浓郁的花朵一朝夕全枯萎。   晚上下课,于嘉溪特地和她一起回家,自己做出退步,绕远路。住校的许乔自然不能一起同行,却扔了五块钱,让于嘉溪给陆念买杯奶茶喝。   这方,听到两人谈话的陆念吭哧笑,笑着笑着,却想哭。一个人最坚强的时候,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是有第一个人站出来关心的时候。就算被当成三岁小儿,她也收到了心酸里绵延出的温暖。   两人吃了炸串,喝了奶茶,踩着路灯下的人影往前走。   跟路寒一个寝室的许乔信誓旦旦说,今晚一定会给陆念问出个所以然来。于嘉溪就此安慰她别太多想,陆念咬着圆滚滚的珍珠,突然歪了头,问,“那我追他,你觉得怎么样?”   受惊,于嘉溪忍住即将爆出的粗口。   心想,陆念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现在全年级都传你背地说人家前女友坏话,说不定分手也有你插一脚。现在还要撞上枪口去坐实这个罪名。   看着于嘉溪硬生生瞪着才和她一般大的眼,陆念十分认真地解释,“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吃亏的是我。因为这段不为人知的暗恋,我赔上了友情,和名声。路寒现在也是单身了,为什么不可以去呢。”   当时的陆念并不知道在陈叶珈短暂和别人在一起后,又求着路寒和好了一次。当然高三这次是分得彻底了。   她只是想,高三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从重庆回家啦 吃辣椒吃得好爽 爽到飞起来!!! ☆、春意暖暖   陆念摆摆手,弯下腰去大口喘气。   这会刚过凌晨,她脚酸软得不行,天寒地冻的日子,全身走出了汗。然而抬头看,离山顶还有很长很长的路。   “累了?”   听到身边的人很是惬意地开口,陆念后悔自己提出的这个建议。当时被路寒问了一句,脑袋就空了,她自己都没系统性地想过这个问题。   上学的时候,老师总爱说,坚持21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以此鼓励不上进的同学再挣扎一把,捧起书本好好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痛苦。   而她喜欢了路寒十年。   超过了养成习惯的21天,超过了单方面的七年之痒,超过了认知里所有能解释的一切理由。   “去看看日出吧……”   陆念垂眼看路寒,这样说着。   才过一个多小时,她就找不到自己提议时的风平浪静了。身上裹着新买的羽绒服,还没洗过,热烘烘的。面前是路寒手中泄下的灯光。   手电筒还是临时在山脚下的小超市买的。   快要关门的老板娘当时看到这两个半夜爬山的人,表情复杂,要不是长相还算正气,可能会转身就报警了。   陆念选的是家乡最高的一座山,她以前爬过,上下全程至少6个小时。最高处有观景台,可以眺望整个小县城,看日出也不是难事。   只是从没做过而已。   渐渐地,她觉得自己被无意间甩出了三米外,怕黑的陆念只能连滚带爬加快了脚步,刷刷跑到路寒身边。   太安静了,忍不住找话。   “路寒。”   “嗯。”   “你还记得高三的事吗?”   “什么?”   “就是陈叶珈……”   “……”   路寒突然顿了下,陆念一脚踩到了地上的光束上,懵懂着回头看他,黑暗一片里,只能借着微弱的光,圈住他的眉眼。   “你现在才想问我,相不相信,是吗?”   “嗯。”   耳边听到笑声,轻轻的。   “这样说吧,当时我也很纠结。一方面,自己女朋友做了错事,心里却是想着原谅的。另一方面,是相处了三年的同学,虽然不太熟,却不敢从人品上恶意揣测。所以,最后选择了冷却处理”   “而结果就是,你看到了,像现在这样,在十年后重回原点。”   陆念突然抓住了路寒的衣袖,“继续爬山,不说废话了。”   怕听下去只会难受而已,近在咫尺的人,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受了委屈的男人。   她能为他做什么呢?   大概只能在蓬勃的日出里,谋划着拥抱他一下,然后大大方方地讲出这么多年的爱恋。   “然后呢?”   “然后我就感冒了。”   蜷在躺椅上,有气无力地□□,陆念才从高烧里脱身而出,正在接受冬日暖阳的恩泽。   电话那头的于嘉溪吭哧笑,心里大概骂了她千万句傻比。   也难得路寒愿意跟陆念一起作。不过到头来,光荣倒下的,也就是发起者本人而已。   “哎,对了,俏哥跟你说没有?”   “没有,快说。”   “他准备在我们这开一家户外俱乐部。”   “挺好。”   要是真的开业了,陆念琢磨着去办理一张年卡,折腾下自己的身板,就凭她最后几乎是被路寒拖上山的丢脸经历,想锻炼身体的决心自此萌生。   “听说,路寒也有参股。”   “这样啊……”   拉长了声,陆念眯起眼,很好心情地笑了笑,“挺不错的,当兵也不能当一辈子,退伍之后能找个好工作,自然最好的。”   于嘉溪嗤之以鼻,“你这是喜欢人,还是喜欢当人的妈啊?口吻这么慈祥……”   侧头,看了下买菜回来的父母,陆念低声说着先挂了,起身晃悠过去,“中午吃什么?”   “鸡汤。”   “……”   不知道这么老年人为什么如此热衷汤汤水水,陆念也不敢明着反抗,陆妈是少盐主义,鲜味足够,对陆念来说,却清淡了些。   心里筹划着,等过完年回江碧,一定要拉着小白去吃几顿火锅和烧烤。   因为是病人,陆念又被赶回了沙发上,盖上薄被,低头玩手机,期间被上厕所的陆妈骂了几句不知道好好休息,陆念吐吐舌头卖萌带过。   眼还是瞅着手机的。   她在等一个人的电话。   他们看到日出了,在那个凌晨,陆念被风吹得头疼欲裂的时候,路寒轻轻拍了下她的肩,“云层背后,有光了。”   轻咳了声,陆念竖起帽子,遮住大半张脸,抿着唇,朝远处重叠的光影看过去。   从暗淡到灿烂,一点点跃出的光,就像她狂跳的心脏。   转向了路寒,陆念终于能在天光大明里看他的脸,整夜没睡,眼眶下有些乌青,眼神却是清透的,鼻尖也罕见被山尖的风吹红了。   双手还揣在羽绒服的大口袋里,站得笔直,对初升的太阳微微笑着,一样的光芒万丈。   “路寒。”   她叫了声,为即将要做的坏事而心率飙升,更多还是兴奋。   得到一声肯定的应答后,陆念伸出手,摸到了他羽绒服的一角,人靠了过去,脑袋磕在了拉链上,触面的冰凉。   高三毕业的时候,陆念问路寒要了一个拥抱,被拒绝了。   现在,她终于讨回来了,终于知道了,被深爱的人气息环绕的感觉,比溺水窒息还要疯狂,想要这样一直一直坠落下去,看不到后路也没关系。   “路寒,你问我这十年都喜欢你什么?”   “我很难明确回答出来,对你的喜欢源自一见钟情,然后就是漫长的时间,通过收集你身上让我沉迷的细枝末节,一点点填充这些微小的喜欢,慢慢膨胀成了爱。它没有惊天动地的端倪,也没有猛然回首的心悸。只是在见到你的每一次,都能深深拍打着我的心。”   “没法控制的,想见你,想看着你。”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正式,最认真,也最脸红的一次告白了。帽子上的绒毛遮住了快烧起来的双颊。不知道路寒什么表情,陆念抱着他认真说着。   最后感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拍了拍她的背,十分温柔,还有耳边的话语也是,“谢谢你。”   “明天我就要回宁阳了,到时候,电话联系。”   电话响起的时候,陆念低头,露出温柔的笑意。开始还有些颤抖的手和心脏都静下来。在山顶的那个拥抱,路寒已经让步了。   对于这份迟到的回应,她开心之余,更多是觉得不容易,和要珍惜。决定发挥高三那种不要脸不要皮的精神,让路寒心里的犹豫慢慢一步步走向坚定。   走向她,了解她,接受她。   “喂。”陆念听到了自己话语里的笑意,即使夹杂着浓厚的鼻音,也怎么藏都藏不住,眼角顺势湿了一块。   唇边弧度更大。   路寒肯定也听出来了,不太自在地轻咳了声,“感冒了吗?”   “对,就是那天爬了山之后,回来就倒下了。”   看陆念这个始作俑者都没一丝一毫自我检讨的意思,路寒随她去了,听她的口吻还挺有精神。   “我到宁阳了,还有半个小时就归队了。现在在和猴子吃午饭,在一家很偏的米线店,是他极力推荐的。”   那边确实很静,还是能听到几句来自周围人的对话。   “宁阳冷吗?”   “还好。”   听到几声脚步响动,大概是路寒在朝外走,细微的说话声渐渐消失。   陆念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路寒,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她没忍住笑,“你是不是音痴啊?”   陆念没法忘记给于嘉溪唱生日歌的时候,她心里的震惊。一直觉得金身无暇的路寒,就这么不动声色露出裂缝,让她窥到了凡胎肉身。   “……”   她反问了句,“是不是啊?”   “为什么这么说。”   “你还记得当年给于嘉溪过生日的时候,你是站在我旁边的吗?”   “不记得了。”   “……”陆念的笑凝了片刻,纵使是路寒,也会让她时常感叹,不愧是没有风情细胞的理科男。深谙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人打击到底之道。   “我听到你唱歌了,那时,说实话,那天晚上回去我就反思了下为什么我在听到你唱歌了之后,还能继续喜欢你。这大概就是,爱和包容吧……哈哈哈!”   路寒想,要是没有最后那一串笑声,他会真的相信陆念是很认真地在讨论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她听起来很开心,沙哑的话里夹着脆生生的笑意。   他也没忍住,嗤了声,靠在车身上,望远处的景色,宁阳市的春天暖意融融,温度比家乡高了不少。心口很痒,是一种突然萌生的情绪,躁动、不安,还带着几分期待。一如这触手可及的初春。   “现在不是了。”   “什么?”   “你最喜欢的男歌手是……?”   陆念的思绪被他拐走,老实回答,“周杰伦。”   这还是受于嘉溪影响,高三和周杰伦的铁杆歌迷做同桌,两人上自习的时候就喜欢用一副耳机分着听歌,一首首循环过去,一节课就结束。   那似乎成了她高三的背景音。   于嘉溪在下课和放学的时候,自己也爱哼哼几句,即使那时已经对歌词烂熟于心了,陆念也忍住了和于嘉溪来个合唱的冲动。   后来上了大学,她倒真的听不进其他歌手的音乐了。赶作业、做ppt、熬夜写文的时候,仍然循环着以前的老歌。   她一直是就是个念旧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没存稿了_(:зゝ∠)_ 要开始写毕业论文了 还要准备两个证书的考试 尽量日更吧 _(:зゝ∠)_ 即使这样 下一个故事的大纲也想好了 _(:зゝ∠)_ 这是抖m写手的病啊 得治! 高中时代全部写完了 接下来就是恋爱结婚的甜甜甜日常了 (*^__^*) 超过20w字就完结 不会拖太久噜 hhhhh ☆、来走下去   陆念没有想过,第一次听到路寒唱歌,是在电话里。在开始前,他还很不自在地说了一句,“我要开始了”。   这种郑重其事报幕的口吻让陆念忍不住笑了,但想到这是珍贵的第一次。遂强咽在喉咙口的那一声,也很正经地嗯了句。   像是在说,加油。   没办法,她的主观印象里已经给路寒戴上了音痴的高帽。   他唱的是周杰伦的彩虹。在陆念的认知里,这并不是一首很平和的歌曲,在诉说分开的痛。   她心里一惊,也不管路寒走没走调的问题了。抓着身下躺椅的扶手,心里忽上忽下。   这怎么,还没在一起,就被唱衰了呢?原谅她过去实在太悲惨,养成了受虐的倾向,凡事总往坏处想,一切都以“路寒怎么可能喜欢她呢”为大前提,不吝往一切不好的方向伸延发展。   一曲完,那边没声音了。   路寒在罕见地害羞,再三回头确定身后没人。也在等陆念的反应。   ………   “路寒,你为什么要唱这首歌啊?”   陆念想了想,决定对自己好一点,别让自以为的猜测占据了心情的制高点。也毁了喜欢的人第一次的处女秀。   “我只会这首,只练过这首。”   “………”   那方,他的语气和口吻都再淡定不过。好像刚才那个因为紧张唱出颤音的人不是他一般。   默默起身,陆念呼了一口气。   原来真的是这样,是她太喜欢胡思乱想了。   随即拼命回忆刚才他唱歌时的状态,犹如即将被抽问的小学生。   “你觉得……如何?”   果然,老师发问了。就算语气弱了点,扑在耳边也很有分量。   陆念充分发挥了自己身为作家的特长,“婉转动人,有如莺啼,绕梁三日,余音不绝。闻者动之,男默女泪。”   “说人话。”   听她这样胡扯,路寒反放松下来,翘起唇角,离开树干,抖抖衣裳准备朝米线店走。   这是一种久违的轻快,在陈叶珈离开他的一年后,第一次感觉到莫名的放松。   时间果然是神奇的,能把以前那个畏畏缩缩胆小懦弱的姑娘,变成一个温柔敞亮的女人。他被她所有的羽翼包裹起来,享受着这份十年感情催生出的温暖。   “好吧,其实刚才我没听进去太多。”   皱皱眉,路寒想象征性狐假虎威一次,却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能听到你为我唱歌,就很开心了。真的呀,超级开心的。”   他笑,胸腔里充斥着膨胀的一种感情,让他想飞起来,飞到千里之外的家乡去,去看看陆念现在脸上的笑容,有多动人。   “这次回去之后,我们可能要参加一个跨境抓捕,潜伏周期挺长,又是几个月才能拿到手机的状态。”   他顿住,接下来的话没说完全。   所以,你别担心,也别哭。这都是选择了这个职业的那天起,就知道的事。   第一次体会到女人的眼泪是无往不胜的武器,路寒想,这也许就是报备吧。   声音落了下来,陆念很低地从鼻子里应了声。   转念想想,她抠着墙上的浮雕,不太确定地追问,“你这是在向我交代行程吗?”   就像千千万普通的恋爱男女那样,知道舍不得爱人受一点分离带来的忧心。   “是。”   “路寒。”   她叫他的名字,带了点哭腔。   他有点无奈,心慌。   “这是试试的意思吗?”   “不是。”   她哽住,呆掉了。   “是确定的意思。”   “………”   第二天飞江碧,陆念眼还是肿的。   她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路寒说出那句话后心里的感受,就像冰川被破冰船割裂之后,终于有幸跃上水面亲吻天光的鱼。   几乎是立刻就哭惨了,揪着衣角,蹲在地上,毫无章法地任泪流满面。   后来实在是喘不过气了,才进了卫生间,用毛巾捂住眼。   路寒开口安慰的瞬间,又有泪水涌出。陆念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丢脸,耳边听到他的声音,鼻尖就酸酸的。   这个想了十年,念了十年,爱了十年的男人,终于是她的了。这是以前在梦里都不敢想的事。如今确凿地握在掌心里。   后来要归队前十几分钟,才算是听到陆念冷静下来。说出的再见和嘱托都带着浓厚的鼻音。偏偏路寒觉得受用无比,有个爱哭鬼的牵挂,不是什么坏事。   挂了电话后,听了一路热闹的猴子凑过来。开玩笑,什么“我在啊”“你乖啊”“没事了”“以后还很长”这种话,从路队长口里说出来,还难得柔情了几分。   对面不是嫂子是谁?   只是想到让那份结婚申请报告作废的女人,猴子略惆怅,怎么英雄就难过旧人关呢。他才不想看自家队长又被戏耍一次,“老大,你刚才在跟嫂子打电话?”   隐约听得到哭声,该不会是在卖苦情吧?呸!   路寒斜他一眼,眼睛弯了弯,和颜悦色地拍拍猴子的头。   这算是默认。   路寒觉得猴子应该也会挺开心的,上次还在招待所里说人姑娘挺好的你考虑下,一心想撮合两人的模样。   然而猴子却舔了下唇,这是紧张的征兆,像要做什么讲话。“老大,这次你也……哎……不知道怎么说,那我就直接了当一点。我觉得陈叶珈不适合你!”   脚步生生转了个弯,路寒在费力思量着自己的思维和猴子的到底是哪没搭上桥。他咳嗽了声,“不是她。”   “哦,那是谁?”   “天呐!该不会是!”   猴子一下扑过去,也不管自己拽着路寒的动作多么娘炮,在加上他那吃惊的表情,路寒嫌弃极了,伸手就要往他头上落去,准备狠狠敲打一下。   以下克上,还成习惯了。   “老大,你居然和念姐在一起了。那可是……我老婆的女神啊……”   猴子喃喃,终于被路寒找到机会甩掉。   两人到宿舍楼下,看猴子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路寒嗤了声,“觉得我们不配吗?”   最开始,在问陆念为什么现在还喜欢他的时候,路寒是想拒绝的。即使他心里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有了那个人的身影,可是要顾虑的东西还是很多。过去的感情影响,还不明晰的未来。和,现在两人的差异。   陆念现在是个特别好的人。   路寒没有那个能比肩她的信心。   从经济状况上,两人就是极其不相当的。即使他入伍这么多年,也攒了一笔不少的钱,在许乔的劝说下,入股了他的户外俱乐部,然后就两手空空回部队了。   这算是一场赌博了。   他开始认真想未来。   真正改变心意,还是在山顶,在晨光里的那个拥抱。他那时是极冷的,即使多年锻炼出的好体魄,也被山风吹得鼻尖通红。可是陆念抱过来的瞬间,他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周围陡然被黑白覆盖,只有她贴合的地方是暖的,是彩色的,是有血有肉的。   那一抹色彩就慢慢绵延开,重新染指他的整个世界。   路寒清楚地在风里听到了她的那句我爱你,还有自己无法忽视的,震彻胸腔的心跳声。   于是妥协,于是感动。   于是,决定以自己的力量来试试,开始一段感情,保护一段感情。刻意忽视那些世人眼中的差距,好好的,和陆念一样,用最初的真心来走下去。   落地江碧,来接机的是小白和胖达。   祝云深本来是想来的,无奈被几个眼尖的粉丝认出来了,合了影之后默默回了保姆车上等陆念。   江碧这个北方城市,仍然春寒料峭,空气干燥,不能和呆了整整一个月的家乡比。陆念仍然笑着,眉毛都要飞起来那样开心。   小白接过她的行李箱,觉得自家的上司有点太喜形于色了,百年难遇。   “念姐,遇到什么喜事了?”   胖达偷看陆念一眼,也觉得她今天看起来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就像,一直萦绕在眉眼的愁绪终于退却了,是原原本本毫无保留的喜悦。   过分灿烂。   陆念不打算对这群好朋友瞒着什么,故作矜持地沉吟了下,而后摊开双手,“我有男朋友啦。”   “真的啊???”   “真的啊!!!”   小白跟着笑开,胖达有点哭笑不得。   还好祝云深那个小傻子没过来,听到了,心脏不得瞬间被戳出无数个孔洞。   这就是活生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噜在地上转着,小白追问了句,“能透露下姐夫的身份吗?”   胖达点点头,万分关心地竖起耳朵。   “嗯……”   “他就是我的那位朱砂痣,白月光呀。”   两人顿悟,哦,原来就是传说中的那位高中时代一见钟情到现在的路先生啊。陆念曾经只在两次醉酒后吐露过关于路寒的信息,众人只知道他的姓和一个很吓人的数字,多少多少年。   胖达想,祝云深这位小弟弟是真的没机会了。   毕竟对手强大到世间再无第二人。   上了车,陆念发现坐在第二排的祝云深,小孩正提着一杯热饮,对她点点头。   紧接着跟上的胖达对祝云深摇摇头,眨眨眼,传递着他看不懂的暗号。   祝云深皱了下眉,还是捡重要的事做,示意陆念坐到他身边去,然后插上吸管,将东西递过去。   一递一收,极为自然。   陆念狠狠喝了一大口,来慰藉心脏和胃。   放射信号失败的胖达默默挨着小白坐下,眼前几个人都是笑眯眯的。   “对了,云宝。”   陆念开口,被空调熏出暖洋洋的腔调。   祝云深侧目,心里为她叫自己名字时的起承转合而狠狠动了一下,下意识地笑了,出口低语,“怎么了?”   “你的姐夫,终于找到我啦。”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一起了 撒花\(^o^)/~??? 上一章在说了尽量日更 马上就打脸了 我的错( ̄ε(# ̄)☆╰╮( ̄▽ ̄///) 这几天去医院照顾家里老人了 QAQ 重新修改下措辞吧 至少每周三更(?)这样吧…… _(:зゝ∠)_ ☆、尘埃落地   电影开拍三天了。   张安对祝云深赞不绝口,说他把陆念的故事把握得太到位。那个孤绝仗剑走天涯的少年,心里有爱,却无法表示出来,只能和天边月路边花,一起慢慢品这个大江湖。   陆念也很开心的。   祝云深第一次担任电影的主演,就能如此出色地回应她的期待。   只是不知是否小孩入戏太深,拍完戏后也是不怎么说话的模样。张安不爱赶工,除了特定的镜头需要环境配合,熬夜拍摄,其他时间作息都算正常。   联系不到路寒,陆念每天就在拍摄现场转转,和导演以及演员讨论修改剧本,闲的时候就继续小说的连载。   日子倒是挺悠闲。   拍摄维持了三个月,杀青宴那天,祝云深破天荒和张安喝了一杯白酒。当时远远看着的陆念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年了,没见过他这么豪爽地喝酒。   估计是和张导合作得十分对味,演员遇到好导演,是一生的幸事,陆念的剧本只是一个催化剂,祝云深的未来自此,不再需要她了。   会越走越远,越飞越高。   那个当年一日三餐无规律,饿出胃病,对着所有人都要鞠躬到90度的男孩子,长成少年了,以后会是男人。   陆念噙着泪,莫名有一种要嫁女儿的悲伤。   好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人啊。   心里念着,那方,祝云深就过来了,换了杯白酒,穿着黑色小西服,笔挺的样子。   “陆念。”   他叫她的名字,全然没有不自在的感觉,也没有晚辈要叫姐的自觉性,认认真真地打量红着眼圈的陆念,心里也多半猜测到了陆念心中的几分想法。   这个他尊敬了许久的人,不会再对他像以前那样好了啊。   她有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   “恭喜你啊。”   没计较,陆念和祝云深的杯子碰了下,刚要凑到唇边,祝云深却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腕,往后面人少的地方拖,胖达立刻跟过来,用身材做掩饰,两人顺利到了角落头。   “怎么了?”   面前是自助的台子,陆念顺手放下酒杯,拿了个空盘子,俯身捡自己喜欢的食物。   估计是小孩有话说。   祝云深靠在柱子上,看她挑食物,眼里闪闪的,也许是泪光,也许是自水晶灯折射的一线明亮。   “我就是想对你说几句话。”   胖达和小白都消失了,陆念没察觉,嗯了声,塞了颗圣女果到嘴里,顿时腮帮子就鼓起来了,慢吞吞咀嚼着,面向祝云深。   他即使靠在柱子上,都比陆念高了不少。   “你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吗?”   “是啊。”   陆念笑,眼睛弯起来,特别好看。   祝云深点点头,“那真的要,恭喜你,达成所愿了。”   “你也是,以后还有许多许多愿望等你去实现,但,都不会太远了,你能做到的。”   可是,那不会是在你的注视下啊。   举起酒杯,祝云深示意陆念拿起她的那个酒杯,清脆微小的碰了下,陆念一饮而尽,祝云深借此机会深深看她垂下的睫毛,很长,也很直。   再度视线交汇的时候,他已经对着空杯笑了出来,垂头,看地板,声音细小地诉说着,“真的谢谢你啊,姐姐。”   陆念听到了,看到祝云深红起来的耳垂和眼睛,她仰头,拼命忍下了那一点蔓延起来的酸涩。   祝云深乖乖叫她姐姐。   这也是他无声证明自己永远会是在陆念面前的那个,小男孩,以后也会是。   即使他们见面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却不后悔,在成长的过程里,遇到了这样的一位贵人。   五月中旬,陆念开始了休假。推掉了几个邀约,完结了一本小说,发了条微博告诉所有书友会的孩子,她的暑假已经开始了。   评论被羡慕嫉妒的话语占满。   陆念嘻嘻笑,第一站首先回家,看望两位明明很有精神却天天在微信上催她回去的父母。   多年来哄双亲如同给家里小猫顺毛一般简单,陆念提了好酒和新首饰回去,再乖乖呆了两周,每天对着清淡的饭菜和汤煲,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如此终于熬到了出去旅游的那天。   她提着行李箱,轻车熟路去车站,转车后到隔壁市机场,直飞宁阳。   知道也许见不到路寒,但在同一片土地上,就能给她莫名的安心感。   她还是找了翡翠做地陪,小姑娘却剪了齐耳短发,看上去比过去成熟了些,看到陆念的瞬间,还是俏生生的一笑。   揉了揉翡翠的发顶,陆念自己提着行李箱,“过的怎么样?”   翡翠跟在陆念后一步,“现在跟老王叔合作,介绍些客人过去买翡翠。闲的时候就去上上社区培训。”   “那不错。”陆念真心地说。   翡翠瞥她几眼,才鼓起勇气,“念姐,我现在知道了,我姨她们以前做的不对。她们告诉我,多带点客人来,我们有自己的招牌味道,不怕别人吃了会忘记。”   “当时我确实很开心,也没人告诉我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想着……能为自己的长大的地方尽一份力,做一点事。所以才会……央求念姐发了那样一条微博。”   “但是我现在知道错了,民警给我们发了个小册子,禁毒教育,还看了几个纪录片,我才知道…我姨她们做的是多么擦边的事。”   “不过现在春风识路也没了,就安心做现在的事。也许未来就要离开这座熟悉的城市了。”   磕磕绊绊的诉说里,已经出了机场。陆念嗯了声,当作自己认真聆听的证明,然后从包里抽了张名片,是小白的联系方式。   “以后要是真的下决心去外面闯荡了,那就去江碧吧。有困难可以找我,不保证是否能彻底做到,但至少不会让你觉得一个人太无助。”   “谢谢念姐。”   小姑娘接过,却是猛然扑了过去,陆念撑着行李箱稳住自己,才反手顺着她的背,低头的时候,嗅到了翡翠身上的清淡味道。   她闻出了是酒香,借机调侃小姑娘,“还喝酒啦?”   “没有,就是工作的民宿店,嗯,老板娘很好酒……出发前喝了一点点,真的,一点点!”   翡翠仰起头,努力证明自己的一点点真的不多,没有到昏沉着头脑就来接待客人的地步。   陆念含笑,嗯了声。   小姑娘继续说着,“司机在对面等着的,念姐。等会直接到住的地方么?”   还挺想见见翡翠口中好酒的老板娘,陆念点点头,活动着在飞机上沉睡时酸痛的手腕和脖子。   上了车,一行人在半个小时内顺利抵达了民宿店。   在岫县的老城区里,就叫“停”。   占地很大,约等于陆念在家乡读过的小学,门前院子很广,种满了宁阳的市花,人工开了一个池子和沟渠出来,还有悠悠的几架秋千。   翡翠替她将行李箱提到客房,让陆念在大堂等着,进去就看见一个吧台,右手处几张小桌,背后是书架和贴明信片的地方。   多肉和小盆景摆满了一侧的玻璃台上。   很清爽,也很混搭的酒店风格。   陆念莫名喜。   在四处寻找着那位老板娘可能的踪迹,来往住客很多,却能很轻易地区分出店里的人和游客。他们都穿着本地的民族服饰,带着笑意穿梭。   起身去吧台前打量了会,老板娘也是个品酒的上手。至少从摆放酒瓶的不羁程度上,和陆念在江碧的那个家里如出一辙。   身后,蹦蹦跳跳的翡翠走来,把房卡递给陆念,偏头凑过来,“念姐想喝酒了吗?”   正在擦拭着桌面的酒保听到对话,抬起头,唇角的弧度明晃晃的“随时真诚为您准备服务”。   “不,先去逛逛吧。”   收起手机,陆念随手揣到包里,推开门出去。在左右两个方向犹豫了片刻,她习惯性选择了左边,走向长廊。   长长一条道,两侧装饰着壁画,画的大概是本地信奉的神明,服饰和刚才大堂里工作人员相差无几。   “这是你们的保护神吗?”   陆念定住脚步,仰头看头顶,才辨清了悬在上方的,是油画。色彩很浓烈,丝毫不忌惮于冲撞。对于面相的刻画有点偏唐朝的风格,看上去少了仙气,多了点近在咫尺的感觉。   翡翠赶紧跟上,“是的,这是我们的大母神。”   “哦……这样啊。”   只信活在当下,事在人为的陆念却认真点点头,虽然她是宁阳的不速客,但希望这位神明能保佑路寒。   她深爱的这个男人,也是脚下这片土地的人。   唯愿他这一生平安顺遂,喜乐无愁。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念见到了老板娘。   黑色长裙,系着流苏腰带,手里拎了瓶酒,在餐厅里扫了几眼,就直直朝陆念走来。   她端起茶水,看了正在认真啃着兔腿的翡翠一眼。   说不定是冲小姑娘来的。   绕过勤勤恳恳吃肉的翡翠,老板娘顺势坐到了陆念对面,长卷发垂下,遮住些许明艳轮廓。   “这位客人,介意吗?”   “当然不。”陆念微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并不介意在路寒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和美人攀谈一会。   喝了杯酒,交换了姓名,低低切切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两人就已经熟络地腻到了一排。老板娘抓着她的手,低头细看,“我会看一点手相,要替你看看吗?”   陆念眯着眼,红着脸,笑说好啊。   将手递过去,没力气一样,软绵绵搭了过去。   老板娘看了半晌掌纹,才高深地笑了笑,“爱情线挺曲折的……”   点点头,陆念想可不是,十年这两个字,说出来都能吓到多少人。   可是她心甘情愿。   “还有最后一道坎,如果迈过去了,你们的余生就已尘埃落地。”   “最后?” 作者有话要说:  陆念:这是谈恋爱还是去西天取经啊!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摔!不谈了! 路寒:(轻飘飘看她一眼)你说真的么? 陆念:当然是假的!老子的男人都还没睡过!凭什么不谈了! 路寒:(微笑)随时都可以睡 -------------------------------------------------------------------------------- 进入完结倒计时当当当 新坑已经挖好 又是脑洞很大的故事 欢迎各位可爱的妹纸们跳坑呀嘻嘻 ☆、唯一牵挂   接到猴子的电话时,陆念已经在“停”呆了快一周。每天喝小酒,睡懒觉,已经不知道忙起来的日子是什么感觉。   电话号码是路寒的,看到备注的瞬间,陆念很小女儿姿态地跳起来,转瞬间眉开眼笑跑到外面去接了。   老板娘将调好的鸡尾酒递给一位客人,转头看翡翠,挑眉问,“她男人来电话了?”   嘻嘻偷笑,翡翠点点头。   这说法一点都不矜持。   但陆念一定很喜欢。   “喂,念姐吗?”   猴子的声音干干的,没生气。   陆念眨眨眼,心里狠狠跳了下。有种预感,疯一般发芽旺盛。   “路寒……他?”很轻地反问。   “念姐,我们现在……在宁阳市军区总医院。老大他……刚进手术室,你尽快坐飞机过来吧。”   手指狠颤,“我现在就在宁阳,你等我。”   “行。”   掌心腻腻地出了满手汗,几乎握不住手机。陆念眉眼沉沉,用尽力气重新回了大堂,找到翡翠,“帮我找个司机,到军区总医院去……”   老板娘侧头看陆念,她嘴唇一张一合,眼里雾茫茫,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哪些字句。   翡翠从陆念的神情里,觉得估计是出了大事,心里也焦灼起来,“行,念姐,我去打电话联系。”   轻轻将手中酒杯倒扣在桌上,啪嗒一声,黏走了陆念的视线。   老板娘擦干了湿漉漉的手,左手掏出一把车钥匙,“既然是急事,那我送你去吧。”   绕到陆念身边,看她还没回过神,老板娘轻轻拍她的肩,“我拿驾照已经十年了,放心。”   “好。”   陆念提包,跟老板娘出去。她现在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只有心脏狂跳的声音,剧烈地在耳边震荡。   在车库外等老板娘取车,引擎声响,成功盖过陆念不安的心跳声,抬头看,面前竟然是一辆红色跑车。   她总算找回了一点其他的情绪,轻笑了下,也不知为何。   老板娘降下车窗,探出半张明艳脸庞,就像风流公子哥一般,示意陆念上车。   她坐到副驾上,低头安静系安全带。   “走了。”   “好。”   疾驰到高速路口,前面是收费站。   “要睡会吗?”   老板娘开窗,递钱给工作人员,问陆念。   她摇摇头。   怎么可能睡得着。   缓慢加速,老板娘歪头看了她一眼,“你男人出事了?”   抓着包,陆念在老板娘明明古井无波的话里,泛出了几分酸意,对这个随性的女人字斟句酌地说心里话,“从小就觉得自己很普通,一路长大,到读高中,之前的日子都刻板得像每天的新闻联播。直到我遇见了路寒,才发现原来日常细碎的一切,也可以如此有声有色。也是他,给了我极大的勇气,去变成现在的我。”   “我唯一敢拍着胸口昭告天下告诉全世界的事,就是我全心全意喜欢了他十年。”   “但是,我无法理解和接受的是,才刚刚看到了未来的影子,它就又消失了。就像……高三时的那段日子,无依无靠,无声无响。”   老板娘抓住陆念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揉开,“看着一个通透的姑娘,怎么这个时候就这么不讲章法了呢。”   “先别想太严重,留点精力去医院之后。你应该想着,要怎么从你男人身上讨回这么多年的仓惶和无助。”   “十年啊,不长不短,那就用一辈子来补偿,你觉得如何?”   陆念笑了笑,眼角扬起,“嗯。”   松开了老板娘的手,她淡声提醒,“看路。”   “感情里的瞎子也好意思提醒我啊?”   老板娘睨她一眼,满是被过河拆桥的委屈,眼角的细纹也藏不住少女一般明媚,如此鲜活生动。   这也是曾经的陆念最憧憬的模样,现在她也能使使小性子了。   以前最难捱的时刻都过去了,现在算什么,在她心里,只要路寒真的到了身边。其他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可以解决的。   到了医院已是正午,老板娘停好车,吃饭去了。   她也劝不走陆念,就洒脱找饭店去解决温饱。   猴子和其余几个穿着作战服的人坐在一边,神色紧张。   缓缓走到长椅前,所有担心和不安全部有了实感,在那亮起的红灯和紧闭的门前。   撑着坐下去,在猴子抬头想说话的瞬间,陆念摆摆手,轻声问,“进去多久了?”   “两个小时。”   陆念微愣,牵强嗯了声。   “老大右腿中弹,背部、腹部都有伤口……”   “生命危险肯定没有,只是……仍然伤得不轻,肯定需要长时间去恢复。”   说完之后,猴子都觉得残酷了,明晃晃看陆念眼,她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没有想哭的迹象,也让人瞅着难受。   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在一起了,却遇上差一丁点就“生离死别”。要不是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也许真的接受不了。   猴子也知道,陆念的这份“很委屈”和“不公平”里其实还有路寒自己的一份原因。   当时突击队决定进攻前后顺序的时候,他还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三言两语把自己划分到第一线上。和过去的无数次临战前毫无差别,他喜欢每次出发前转过头对猴子等人说一句,“我知道你们永远在我身后。”   所以,我会毫不犹豫向前走。   只是这次在围剿之前,路寒擦着枪托,叹息喃喃,“早知道完成这次任务后再答应和她在一起了。”   猴子沉默,想起他那位平时娇憨可爱的女朋友,也会每次在电话那头严肃叮嘱他务必要万分小心。   这份饱含深爱的忧虑,他们都明白,也都无法好好回应。只能揣在心里走钢丝。   随即路寒盯着地面,忽然就笑了,“可是没办法,当时我觉得再不赶快走到她身边去,就真的是委屈她了。等了这么多年,再拖延一分一秒,都太不忍心。”   “好了,走吧。”   和被抬回来时紧闭双眼沉沉昏迷完全不同,路寒是带着笑出发的。   因为想到了陆念。   等待的时间太难熬,老板娘在回去之前带给陆念的冰水已经喝光,杯壁上挂着水珠,缓缓流到她的掌心,再握住这个足以让她冷静的温度。   中午见到的几个人都走了,剩猴子一个人,和陆念一起等在门口。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微弱地呼吸,像活化石。   下午五点,路寒从手术室出来,转进普通病房。   下午六点,勉强自己吃了一碗面的陆念回到医院,和猴子进了病房,安静等路寒醒来。   换上鞋套,洗过手,她屏气去看病床上的男人。   几乎是视线定住的瞬间,眼泪就涌出来。从没见过路寒这么狼狈的模样,安静睡在那里,脸色苍白。就像随时会远行。   猴子拍了拍陆念的肩,“念姐,我去外面凳子上等着,有事叫我。”   特意留出空间给这两人,这下连猴子都觉得这真心是年度最悲情的情侣,没有之一。   坐到椅子上,陆念低头擦眼泪,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爱哭了。修炼了这么多年,转眼间就被打回原形。   路寒没醒,她也不想像个傻子一样喃喃说着话。他们之间没那么多回忆,最多就是一本陆念写的《每天都在偷看男神》的书而已。怎么好意思拿来唤醒尚在昏迷的路寒。   但她还是想说一句话,“路寒,在感情的天平上,你轻得不行,至少还有十年的筹码没给我。所以,快醒来告诉我,你会用一天天的日子全部奉还。”   没有去酒店,睡在了陪伴床上。她也没带外套,问护士站借了件小毛毯,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   半夜被冷醒,陆念没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正狼狈地从包里掏纸的时候,听到一声嘶哑的轻唤,“陆……念?”   手上动作微滞,陆念镇定地擦完鼻子,丢掉废纸,起身朝路寒走去。   因为睡觉,病房里只留了一盏小灯。   不影响她和路寒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睛都长得很漂亮,只是陆念因为哭过,还残留着水色。   路寒有点无奈,“感冒了?”   “没有。”她一口咬定,语气坚决,就是出口的话全带着鼻音。   “其实,你可以不用来的。”   “哦。”她大大方方应了,挑眉,“然后等你伤好了,再见到我的时候,就可以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是吗?”   “不是。”   这下真无解了。路寒不太会哄人,但他看着鼻尖和眼眶通红的陆念,又觉得必须说点什么。   “别说了吧,好好休息,等你养好了伤,再慢慢说。”   陆念趴在床头,用指头轻轻刮过他的脸,微笑着。   路寒弧度轻微地摇摇头,麻醉药过去了,身体里的痛开始潮水般涌来,无法忽视。纵使他表面上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额头却慢慢开始沁出了汗。   “应该……睡不着了。”   他诚实地说,拿黑漆漆的眼看陆念,意思是想听她说说话。   既然人醒了,就不算是毫无意义的喃喃自语了。拉过椅子,靠得更近,陆念撑着自己的脑袋,“让我想想啊……该从哪里说起……”   这应该是算是她自高考以来,人生第二个大起大落的时刻。紧张地全身出汗,口不能言,心脏狂跳。   直到刚才路寒云里梦里的一声呼喊,才觉得踏在了实地上。她这一生,至亲好友,都健健康康平安无忧的。只有路寒,在一个她触不到的城市,每天面临着随时将至的危险。   这是陆念唯一的牵挂。   陆念其实想问路寒,以后还打算这样吗?为了心里一寸信念,冲锋在前。以血肉做盾也不为惜。   那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囤新文惹 _(:зゝ∠)_ 意外发现用手机备忘录码字比电脑还方便╮(╯▽╰)╭ ☆、她不知道   最后等路寒出院飞回家乡的时候,除了陆念外,还多了四个人。   双方父母。   老实讲,陆念也没想过,能在确认关系没多久就见到路寒的父母。   路寒打电话汇报伤情的时候,没打算隐瞒一二,语气淡定地全盘托出。结果直接把人招来了。   出于过去没有尽心尽力参与儿子成长的愧疚,听到这个还算吓人的消息,两个人立刻收拾收拾行李就过来了,一声招呼也没打。   路爸路妈在电话里询问路寒病房位置的时候,陆念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削苹果。路寒反手将枕头往上托了一把,反问了一句来确认,“嗯?”   “哦……”   “三楼,17号病房。”   切块,往盘子里放,陆念随口问,“谁来看你啦?”   “你爸妈。”   “……”   看来倒是恢复了七成,都能随口跑火车了。陆念白眼,起身跳到地上,穿上拖鞋,顺手拿起牙签盒,走到病床前,坐在路寒身边,将苹果块递过去。   他从她掌心接过一根牙签,叉起苹果,往嘴里送,表情有几分惬意,“我没撒谎。”   自己也咬了一块,陆念的眼神是明晃晃的不信。   嘎嘣嘎嘣的声里,走廊的脚步声渐近,而后门被推开,“儿子,你怎么样了?”   一嗓子,直接炸起了陆念。   她不安转头,在路寒父母同样诧异的视线里,跳下了床,如同惊慌的小兔子。   原来,是这个意思。   咂摸着路寒刚才的那句话,陆念没什么眼见力地脸红了,揉了揉耳垂,她低头站在原地,很乖巧地叫了句叔叔阿姨好。   “你好,你好。”   看出点端倪的路爸路妈搓搓手,将水果篮放在一边,朝路寒走去,路妈再三打量着他的眉眼,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憔悴,大概生病的人都会损几分元气,看着还是瘦削了些,其余的都如旧。   确认过路寒并没有自己在飞机上哭哭啼啼时幻想得那么惨。路妈妈才转向了重点,“这是?”   陆念瞬间抬头,很合时宜地酝酿出了一个笑。   路寒看她规规矩矩的样子,忍俊不禁,“女朋友。”   “哦!这样啊!”   路妈眼睛刹时亮了,慈祥的目光掠过陆念头顶,再越过窗户,到达远处的天空和群山。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吓到未来的儿媳。   小心翼翼看了陆念片刻,路妈没忍住,擦了擦眼角。   陆念:……………………   她长得有那么不能见人吗?传说中的……丑哭了?   坐直了身子,路寒无奈,“妈,你吓到人家了。”余光里的陆念还是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   “我只是有点开心……”   还以为儿子这辈子都不会再找媳妇儿了,毕竟被前任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庆幸自己不用在这把年龄去烧香拜佛,为儿子祈祷一段好姻缘。   绕过病床,到陆念面前。   再细看,还真是个秀丽的姑娘。路妈微笑着点头,捉住了陆念的手,“在这照顾他多久啦,姑娘。”   略粗糙的掌心摩挲着手背,陆念感受到一种奇妙的通感,抿唇答,“快一个月了。”   起初决定长住的时候,在周边随意找了家还不错的酒店,昨日回去的时候,大堂经理竟然拉住了陆念说她已经升级为VIP客户,可以享受九点八折优惠。   陆念微笑着收下了VIP的金卡,回去倒头就睡。从路寒醒来的第二天,猴子就走了。基本是她和护士每天在照看路寒,毕竟不想让男朋友经由他人之手,除了必要的医疗护理,更多时候是陆念在照顾路寒,细微至极。   也是在那天晚上,两人说了许多许多的话。是认识了这么多年后,第一次长谈。   她将窗帘拉得死死的,害怕护士看见她将陪护床到处推。陆念当天晚上打算睡的陪护床比病床矮了近十厘米,她就又要了个枕头,并排躺在床上,彼此能看到对方的脸。   路寒的右手还打着点滴,她就悄悄翻个身,正对着他,摸进被子里捉住他的左手,捏了捏。   腹部还隐痛着,路寒不能翻身,只能微微侧头,“猴子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这些事情,他以前从没考虑过,即使受过伤,也想着不让陈叶珈知道。万幸的是,路寒这么多年的武警生涯里,小伤小创无数,却从没遇到过伤及身体根本的灾难。   这次突如其来又充分地体验了一次伤患的无力感。   没想过猴子卖他卖这么快,术后醒过来的那一刻,看见的是陆念哭得惨兮兮的脸,其实她已经收拾过了。细枝末节还是逃不过武警大人的法眼,路寒眨了眨眼,心里柔软万分。   被人牵挂,被人担心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但他不敢说出来,害怕陆念给他一拳。   只是在那个瞬间突然明白了爱的真谛,是分享和承担,不是隐瞒和独自扛起。是陆念的眼泪让他明白了,自己彻底已经被这场十年的感情卷入。   就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会用他的余生来偿还她的十年。一同面对喜怒哀乐,一同去看看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景。   完全不知道此刻路寒心里情潮翻涌的陆念,只是轻轻嗯了声。当时狼狈的心境,现在再看回去,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人的心思,竟然能被另一个人牵扯到如此地步。   完完全全是倾覆。   不过她很多年前就明白这个道理了。从军训时被路寒踩了一脚的那天起。   察觉到路寒反握住了她的手,陆念在他掌心挠了挠。   两人开始细碎地讲话,说他们共同的从前。   有许多是路寒以前忽略了,甚至现在也不记得的细节。陆念也不恼,慢慢的一件一件讲给他听。他们之间还有好多年可以来盛放这些过去的少女心事,不急于一时。   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没人爱的女孩子了。   事情的转折就发生在路爸路妈来宁阳的第三天,路寒在午睡的时候,陆念陪二老去吃饭。   在等待他们从酒店走到医院的空隙,陆念整个人都要炸了,从路寒那里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本来是想好好在公婆面前表现下,结果连沟通的引子都找不到。   路寒很无辜,“真的,在我读大学之前,都没跟爸妈一起生活。他们在我幼儿园的时候就出去了,前几年才回了家。”   坐到他面前,陆念没话说。   还吊着点滴的路寒,三言两语概括的过去,洒脱下还是藏了点心结。   她隐约能感觉到。   只能趴在床头,赌气地捏了下路寒的脸,顺便嫌弃,“胡茬长出来了。”   “没时间弄啊。”   “等你这周点滴打完,我帮你刮。”   抬起空的那只手摸了摸,确实有点扎,路寒转向了陆念的脸颊,报复了回来。   嗯,软绵绵的脸颊,手感挺好。   陆念任他作恶,低头查看中餐馆的预订消息,确认了之后才拿开了手机,拨走路寒的手,“今天中午只能自由发挥了,还好我当年写的演讲稿不少,底子还在。”   起身整理衣服。   手空出来了,只能枕在脑后,路寒全然一副“女朋友真厉害”的表情,目送陆念走远。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门开了。   路寒因为职业习惯,一向浅眠,立刻清醒了点。闭眼反应了几秒,才悠悠睁开。   正对上老娘一张哭哭啼啼的脸。   立刻有点懵,望向她身后拍着老婆肩膀同样一脸肃然的老爸,还有门口那位无奈不安的陆同学。   “怎么了?”   时间没睡够,路寒声音还是哑的。   “快点好起来啊,儿子,回去咱们就办婚礼……”   路寒:……   陆念:……   路爸路妈一脸戚戚然,眼神很坚定。   要不是腹部还有伤口,路寒就直接坐起来询问来龙去脉了。瞥一眼明显很心虚的陆念,他咋舌,这自由发挥的效果倒真的是立竿见影。   一顿饭就收买了生养他的亲生父母。   小小的几步上前,陆念摆摆手,“阿姨不用这么着急的,也不用给路寒这么大压力,他还需要时间去恢复。而且我们也刚在一起,马上结婚的话,太仓促了点。”   顿了下,在心里补充。   虽然高中时她就很没羞没躁地替两人的孩子取好名字了。   路寒笑着问她,“你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到底说了些什么?”   “就是念念给我们讲了点你们以前的事儿……”   称呼都从陆姑娘变成念念了,熟稔的程度倒是光速发展。   “哦……这样啊……”   路寒了然,朝陆念招招手,还在原地踌躇的她立刻凑了过去,“怎么了?”   又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下脸,“你不着急?”   “不着急啊。”   陆念一本正经说瞎话,虽然她15岁那年就把两人孩子的大名定下了,25岁这年才算是跟路寒正式在一起。她心里是恨不得马上就能扯证然后昭告天下老子拿下我男神了哈哈哈哈,却遇到了路寒受伤这一突发事件,原本再次见面时从他口中套路一下对婚姻的看法这个打算被推迟。   至少路寒的工作问题终于有了突破的契机,如果他还选择继续留在宁阳,陆念也有对策,跟着搬来这里————至少总能见面就是。   那晚长聊之后,路寒淡然说这次出院后准备向上面打退伍报告。虽不知道他心境改变的原因在哪,陆念还是忍不住的欢喜。   现在在他父母面前,承认这个心思,陆念觉得自己还是没那么胆大和皮厚。   路寒松手,正色说,“我没有任何压力,除了这一小段恢复期。其余你说的那些条款,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所以,等我正式退伍了之后,念念,回去结婚吧。”   全天下可能只有陆念这个傻子不知道,她这段从始至终都纯粹又醇厚的感情,有多么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熬夜撸完大结局 然后被半夜上厕所的老妈骂了一顿QAQ 一口气放完 然后撸新坑!! 半个小时后二更~~~ ☆、她做到了   当着路爸路妈的面被求婚了,陆念脑子没转过来,还呆愣着啊了声。   最后被路妈轻推到床边,“傻姑娘,我儿子做事不太周全,也没带戒指,人还躺在那里呢。但是他既然当着我和他爸这样说了,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也算是一个承诺和保障。以后我们路家都会记住这个的,你放心吧。”   路寒穿着病号服,下巴冒出了乌青的胡茬,就这么躺在那里笑眯眯地看陆念,不太正色的表情,偏偏眼里是一派情深。   在溺毙的前一秒,陆念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这是在病房里被人求婚了,没鲜花没蜡烛没戒指,只有一个爱慕了十年的男人。心里全然没有失望,满满的感动,膨胀着朝每根血管呼啸而去。   大脑走马观花地回放了她这十年的心路历程,回顾完后,陆念很肯定地俯身下去,在路寒唇角碰了下,蜻蜓点水,仅仅只是感受到了彼此唇瓣的温度。   “好啊。”   她这样说,笑得温柔。   晚上陆念就乖乖地给家里人汇报了这件事,还好接电话之前陆爸陆妈刚吃饱晚饭,猛然从天掉了个女婿下来,两人都吓了一跳。   “念念,你别遇到婚姻诈骗了。”   天天在微信看婚姻话题的陆妈有点担忧,却听到电话那头有男人的一声轻咳,似乎是在憋笑。陆爸立刻调大了音量,“人在旁边呢?”   “在的,在的……”   陆念有如第一次做了错事回家的小孩,在千里之外也端坐得笔直,示意路寒出个声。   “叔叔阿姨好,我是路寒,是一名武警,是念念的高中同学,认识了十年了。”   下意识地将中间那段完全没联系的岁月也算了进去,听起来就可靠多了。   陆爸陆妈果然放缓了声音,“哦,武警啊,还是高中同学……”   用牙齿轻磕着下唇,陆念突然觉得此刻的路寒看起来有点焉坏。老年人都喜欢这些看起来就很正派的职业,从第一印象上就加分不少。   那边的陆爸陆妈突然说起了小话,估计是电话被刻意拿远了,还是能听到一高一低两道声音在快速交谈着。   知道自家爹妈是真的上心了,目前的反应还算不错。陆念松弛下来,靠在沙发上,活动着身体,陪路寒窝在病房里许久,他还不能四处走动,陆念觉得自己腰椎又不太好了。   “念念啊,你现在和那个……路寒是吧,在哪呢?”   “宁阳,军区总医院,他出外勤受了伤,还没出院。我现在在这照顾他。”   陆妈哎了一声,表示疑惑。   能让自己那个不怎么爱做家务的女儿劳动起来,路寒在她心中的位置也再明显不过了。   “哦,这样啊,那我们明天坐飞机过来吧。”   “啊?”   “就这样,挂了,我们去收拾行李了。”   啪嗒一声,电话断得雷厉风行。   于是第二日,陆爸陆妈也风风火火来了。   陆念替他们在自己住的地方订好房间,刚好和路寒父母正对着。   猝不及防地被求婚之后,两家人也猝不及防地会面了。   和路寒单独谈话的陆爸陆妈强烈要求陆念出去,也不能听墙角。她撇撇嘴,和路妈妈一起去主治医师的办公室询问路寒的恢复状况和预计出院的时间。   在住院部楼下溜达了一圈,回去后,三人已经结束了会话。   陆念搭着自家老妈的肩,“怎么样,对女婿还满意吗?”   “能收了你,当然很满意了。”   陆妈丝毫不在路寒面前给陆念面子,转身过去,“那小路就好好休息吧,我和她爸爸先回酒店了。”   “好的,阿姨叔叔慢走,我也送不了你们了。”   走之前,两家人客气打招呼——   “念念的爸爸妈妈要走了啊,谢谢你们今天来看我们儿子,这一路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没有的事,路寒是个好孩子,你们才是,照顾他辛苦了,注意身体才是啊。”   陆念在一边,默默起鸡皮疙瘩。   随爹妈回了酒店,陆念扑到床上,脸埋在一边,瓮声翁气地问,“你们跟路寒说了些什么呀?”   陆妈整理着行李,“都是你爸爸在问,反正我觉得那孩子挺好的。但是你知道的,嫁女儿嘛,老爸都要伤心一点。你爸就恨不得人家把什么都掏出来看看,证明他对你的感情。”   坐在沙发上的陆爸不满地咳了声,“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这不是担心念念在这段感情里处于弱势,被欺负嘛。毕竟你看,喜欢了人这么多年的是我们女儿。”   在床上翻了个身,陆念盯着天花板,扬起唇角。   听自己的父母讨论自己要嫁的人,这种感觉真让她觉得幸福得不真实。   “念念啊。”   陆爸叫她,“路寒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有担当,懂得实现自我价值,不过在我们的认知里,他肯定现在没有你有经济实力,现在也挂着伤,以后……”   “爸,行了,你别惦记着人家家里什么情况。我不太在乎,再说了,他们家人都挺好的,不会有什么内部战争。只要路寒心是向着我的,未来的婆婆也体贴我。经济上的事,我多负担一点又有什么呢?”   难得认真和父母谈论一件事,陆念咕噜从床上坐起来。   她就是不想让人看轻路寒,不想让人觉得路寒和她结婚会占便宜。   看到女儿横眉竖脸,陆爸由衷感觉到了泼出去的水已经开始示威了,“急什么你……”   “这些我问过了小路了,他说,在我们那投资了一家户外俱乐部,以后的工作重心会全面转移到上面去。而且家里买房买车的钱也准备好了,求婚缺的戒指和鲜花,回去也会一一补上。反正不会让你受委屈就是了。”   陆念垂首。   路寒家里的情况,她知道一二。就是普通的中等家庭,路寒说的这些,无疑就是他这些年的全部身家了。   满满当当的诚意,她知道,也感受到了。   一直都知道,路寒这个人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套用到感情里面,却让她一再心动。   一切问题谈妥后,陆念给两对父母报了宁阳周边城市的十日游活动,借以让他们沟通沟通,交流下每天跳广场舞和下象棋的心得。   重点还是,她太久都没和路寒单独相处过了。   送走了每天都碎碎念的四位神佛,陆念终于松一口气。路寒已经能小范围的走动了,他的体魄本来就好,每天被陆念好好养着,痊愈速度都快了许多。   这一层楼的医生护士眼熟陆念许久,她偶尔乱搬陪护床的行为也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认了。   这十天他们也过得很开心,和喜欢的人聊天,总是说不完的话。陆念也脸皮厚,每晚睡在病房,欺负完不敢剧烈运动的路寒就跑。   他们都发现了更多彼此的细节,也更加觉得,这个人大概是十分适合自己的。   两方父母旅游归来后一周,路寒终于出院了,他连喝了一个半月的骨头汤,终于能理解陆念说的每次回家都很崩溃是什么感觉。   难熬里还是有几分甘之如饴的感觉,他想快点好起来,才能早日举办婚礼,在红毯上拥抱亲吻自己的新娘。   愉快飞回了家乡,路寒和陆念暂时住进陆念家以前的房子里。   却刚好离路寒投资的户外俱乐部很近,陆念请了家政阿姨将老房子大扫除了一次,才拎着东西入住。   虽然是名义上的同居,两人却不睡一个房间。   陆念睡在以前陆爸陆妈的卧室,路寒睡在她的闺房。墙上贴满了动漫海报,还有手工折的星星和千纸鹤,十分少女气息。   连床单也是白底碎花,路寒作为一个入了部队就在这些方面过得很糙的男人,第一天入睡的时候还颇有压力。不过在台灯下,他看到墙壁上居然藏着陆念偷偷画的小人,丑得没法看。   笑了笑,路寒才关了灯,慢慢闭上眼。   回到家乡一个月后,路寒终于被允许去俱乐部交接事宜。陆念作为他的监督人,自然随行。忌烟酒,忌辛辣。这些她都必须注意。   许乔作为合伙人自然在,还带着他们家宝贝闺女酸辣粉。   “啊,路老板终于来了啊。”   他抱着可爱的女儿转身,热情的笑容在看到陆念后顿了片刻,“陆念……你怎么来了?”   脑中的问号能打结。   路寒穿着灰色条纹衬衫,挽着袖口,瞥了眼笑眯眯不说话的陆念,在熟人面前,她终于忍不住嘚瑟了一次。背着手,骄傲得像只小孔雀,还是只,很好看的小孔雀。   许乔察觉到不对,这两人之前的气氛改变了,一个抬眼,一个低眉,竟然有了几分默契,是错觉么?   放下酸辣粉,他走到二人跟前,贼兮兮地问,“怎么回事啊你们?”   陆念伸出手指晃了晃,“如您所见,我们有奸\情了。”   路寒:………………   昔日的语文课代表怎么不会遣词用句了,这话听起来不太优雅。   他一把揽住陆念,示意她别说话了。   许乔老狐狸一般眯起眼,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着。陆念缩在路寒的怀里,大大方方任他打量,唇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不错啊,陆念,你居然真的做到了啊。”   感叹不已,许乔盯着陆念,她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阴霾,依偎在爱人身边,像月光下的溪水,闪耀却温和,透明也有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念念和路队修成正果 耶~ ☆、比酒醉人   第二个知道两人喜事的是于嘉溪。   见面地点是在……婚纱店。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暴击,看着陆念穿着纯白的拖地婚纱,在路寒面前笑得甜蜜,两人低头说着话。   于嘉溪站在玻璃外面,却突然有点眼眶湿润。   这样也好啊,他们之间,只要有一个人做到了,就证明了年少的暗恋不是不能不见天光的,也是能有美好的大结局的。   或许是自己还不够坚持而已。   吸了口气,于嘉溪推开门。   陆念正好和抱着另外一件婚纱的导购进去了,路寒站在大镜子面前,看到了于嘉溪,转身,对他点点头,“来了啊。”   “你们这是要抓住夏天的尾巴办婚礼?”   掏出烟,递给路寒。   路寒摆手,表示不能要,一边悄悄看了试衣间眼。于嘉溪心领神会,“这才多久,就妻管严了?”   “伤还没好,过几天要飞宁阳去办完所有手续。”   “这样啊。”   于嘉溪也收回去,两人抱着肩等陆念出来。   这次她试的是短款,抹胸,腿和锁骨看起来特别漂亮,长发垂着,眼里亮闪闪的。   “怎么样?”   她问路寒。   路寒只能说,“好看。”   上一件,上上一件,上上上一件,他都是这样说的。陆念撇撇嘴,问于嘉溪,“你觉得呢?”   “行吧,夏天就清爽一点。”   于嘉溪倒是很干脆,以陆念现在的脸和身材来说,每件婚纱穿起来只有“好看”、“有点好看”和“真的好看”的毫厘区别而已。   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陆念也不想再试下去了,就选中了最后的短款作为仪式上的穿着,一件纯白曳地和一件嫩粉重叠的作为婚纱照拍摄时使用。   三人去吃饭,陆念和路寒不能喝酒,于嘉溪一个人寂寞地开了六瓶啤酒。   “路寒,我在KTV说的话看来你是好好听进去了。以后结婚了,要好好对我们陆念同学啊。暗恋这个事,我给你讲,要不是没有特别大的心脏,和特别多的勇气,还真的坚持不了多少年。像陆念那种十年的达人,完全是天神级别的。你要好好珍惜啊。”   他喝醉了一般地说着,声音很低。   陆念握了握于嘉溪垂在桌上的手,有心安慰他,“别丧着脸了,要不这样,婚礼的时候你来接我的捧花吧,下一个结婚的绝对是你。”   “滚,老子是男的好吗。”   吭哧一声笑,陆念决定放过于嘉溪这个小可怜,转身去催服务员,“麻烦问下我们的番茄牛骨汤怎么还没上来,谢谢。”   在一边吃青菜的路寒默默放下了筷子,他是真的不想再喝了。   无奈,为了婚礼上的公主抱,必须养好身体。   一周后,路寒回宁阳办理最后的手续。   陆念出门去查看新家的装修进程,淮尚县的出租能拼车,她运气很好,走了十几步就拦到了一辆,坐进去后才发现,杨彤宁也在。   歪头想了想,陆念关上了车门,坐到了她的旁边。   “陆念。”   杨彤宁却主动叫她。   “嗯,怎么了?”   语气和表情都很淡然,陆念知道自己甚至没办法装作和普通人谈话那样自在。当年两人决裂得太突兀,现在她都没法承认自己走出了阴影。   曾经,陆念是很在乎杨彤宁的,比在乎路寒还甚。   可最终,放在心里的那个女孩子却给了陆念一道刻骨的痕迹。   “你怎么回淮尚了。”   “准备婚事。”终于微微带了点笑,最近提起这个,陆念心情都不能再好。   连于嘉溪在微信上都快要被她骚扰得崩溃,从喜帖样式和喜糖搭配,样样都要过问他这个好朋友的意见,还要很过分地不动声色秀恩爱。   杨彤宁很惊讶地看了陆念一眼,她眼睛弯弯的,不难看出其中的甜蜜。   “是吗,恭喜了。”   “不介意的话,到时候来参加我和路寒的婚礼。”   “……”   没有接话,杨彤宁神色复杂,陆念居然真的和路寒在一起了,还走到了结婚的这一步。   她似乎一直都在变好,变好看,变大方,变得明媚,变得比所有人印象里的她好太多。   这一切的过程,昔日和陆念亲密无间的杨彤宁自然没法看见。也难以忽略心里沉甸甸的感觉,是嫉妒或者难受,并不能明确辨析。只知道在教室里中伤陆念的那天起,她就已经有了盔甲。而自己,也再也看不到她的软肋。   婚礼定在了九月中旬。   关于请帖,路寒说,最好以前年级上认识的人,都来一份。   陆念趴在地上搜蜜月旅行的地方,听到了笑嘻嘻,“场地不够怎么办?”   “三楼不是还有吗?”   路寒将她掉落的头发挽到耳后,不太在意地说,顺手捏了下她可爱的耳垂,“我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我们要结婚了。”   包括当年所有议论陆念不自量力人品不好的那群人。   他们走到了一起,就是最有力的反击。即使陆念现在不在意那段暗淡的过往了,路寒还是想尽全力弥补她,他的路太太。   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陆念起身,爬到他腿上,环住脖子结实亲了一口,“没关系的,只要我的亲人和朋友,那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能够见证我们的幸福,就足够了。”   “这么多年,早就学会了要舍得接受失去,抓着不放对自己不太友好。”   路寒勾住她的腰,很是赞同地点点头,“那你当年怎么就不舍得放弃我呢?”   这人最近倒是越来越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我想想啊,大概是你长得好看,篮球打得特别帅,数理化每次都得高分,走路从来不看女生多一眼,周围的男生还都跟你处得很好……”   认真掰指头数着,陆念垂眼,一如当年。   路寒扣住了她的手,笑着摸了摸头,“以后,还会有更多优点的,比如,听太太的话,钱都给太太花,太太的好心情是一切的指标……”   “嗯,听起来还不错。”   婚礼当天,天气应景的好。   不知道路寒背地里做了什么,13班的人竟然来了许多,包括当年的老师们,偷看的陆念吓了一大跳,确认了人数后才回到后面,叫化妆师再补补妆,保证等会出去的时候,一定要万无一失。   前面的流程走完,终于,陆念被陆爸挽着出去了。一路上,陆爸都在说话,“念念啊,以后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也要体贴你的丈夫,过好你们的小日子,爸爸今天才不会哭啊,一定要答应爸爸。”   这句话把陆念惹得鼻酸,她眼里含着泪,看不清周围人的反应,只是抬头的瞬间,红毯尽头的路寒,站在花门前,逆着光对她微微笑着,一滴眼泪瞬间掉落。   走到了路寒面前,陆爸郑重其事地把她的手搭在了路寒的掌心,同时低声地说,“照顾好我的心头肉,小路,以后就……拜托你了。也要让她生活得平安开心,犹如我们还在她身边那样,细致的,认真的……”   “知道了,爸爸,我会的。”   路寒认真地弯腰,用力地牵住了陆念的手。   接下来,转身,面对众人。   交换戒指,拥吻,然后路寒拿到了话筒,柔和的背景乐恰到好处地流泻,“今天,谢谢大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特别是以前的同学,谢谢你们。”   陆念一桌桌看过去,竟然,来了许多当年外班的同学,有些她眼熟,有些她也认识,有过一面的交际。   此刻全部都坐在下面,安静听路寒讲话。   “我也有一些话,想对我的太太说。”   “我很谢谢她,一直这么喜欢着,现在并不如当年那么出色的我。这份感情,到现在我才敢正视它的重量,并且敢以一生承诺,去努力回应这份十年的爱。”   “关于我的太太,从学生时代起,她就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对任何怀有恶意的人,还有不公平的言论都宽容处之,然后一步步努力成为了如今这个可爱也很厉害的女人。我很骄傲,能娶到这样一位太太,是我的幸运。”   “求婚的时候,没有戒指,没有鲜花,也没有许多浪漫的因素。身为一个理科男,文字功底也不好。当时能做的,只是告诉她我的决心而已。所以在今天,我想要补上这件必须的事。”   陆念本来在一边噙泪安静听着,此刻憋不住笑。   戒指都戴上了,还求婚呢。   所有人也这么想,都伸长脖子看路寒到底要玩什么,这算是铁树开花了吧。   台子左侧有人上前,递了一束正艳的玫瑰给路寒,他接过,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单膝跪下,打开呈在陆念面前。   她挑眉,看看无名指上整钻的婚戒,又看了看路寒托着的那枚碎钻戒指。   “愿意嫁给我吗?”   他仰头,眼角湿漉漉的,尾音还轻颤着。   陆念低头,一颗又一颗的眼泪掉下去,她无法阻止,只能顺从地被这战栗的感觉所淹没,“我愿意,我很早就愿意了。”   路寒将戒指戴在了她的左手上,一左一右,各一个,看起来很相配。   两人相视一笑,陆念捧着路寒的脸,吧唧亲了好几下,响亮而恩爱。   台下众人一边吃狗粮一边笑着鼓掌。   十年岁月成全的故事,比酒还醉人。   “陆念同学,七年过后我们重逢的那天,你问了我一个问题,问我结婚了吗?现在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了,我结婚了。我的妻子叫陆念,是我的高中同学。”   “她给了我人世间独一无二的爱,我只能用余生去拥抱她,亲吻她,和她一起承担未来有可能的一切变数,一起分享以后所有的喜悦和幸福,以此身,以此心,去爱她,到不会再睁眼的那一天为止。”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yes!完结撒花! 相性50问老规矩肯定要写的 等晚上吃了火锅回来撸吼吼吼~~~ 这文没有番外嗯 _(:зゝ∠)_ 就要跟念念和路哥说拜拜了~~~ ☆、相性50问   Yeah!~五十问驾到 ~~   1.   喵大王:你的名字?(莫名想起了口嚼酒是怎么回事( ω ))   路寒:路   陆念:陆念   喵大王:嗯,好乖   2.   喵大王:年龄是?   路寒:26   陆念:25   喵大王:啊!儿砸儿媳好年轻啊有木有!   陆念:(偷偷捂嘴)其实这位自称老母亲的无良作者比我还小4岁   喵大王:闭嘴 _(:зゝ∠)_   3.   喵大王:性别是?   路寒:男   陆念:女   喵大王:这个问题基本毫无悬念   4.   喵大王:请问你的性格是怎样的?   路寒:普通   喵大王:是怎么样的一位理科生才能用出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orz……   陆念:(笑)我的话,大概就是执拗吧   喵大王:也是,能追到路队全靠我们念念这么多年的不抛弃不放弃啊!   5.   喵大王:对方的性格?   路寒:温柔而敞亮、坚持而努力。   喵大王:哦,到了自己太太这里就突然有了语文细胞了是吗?   陆念:苏,超极苏,特能苏,怎么看怎么苏!   喵大王:请这位儿媳取下你的粉丝滤镜???   陆念:坚强果敢、认真细致……   6.   喵大王: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路寒:高一军训的……时候吧?(看一眼,不太确定)   陆念:(微笑)你当时踩了我一脚   喵大王:(看好戏)然后就一见钟情了是吧哈哈哈哈哈   陆念:毕竟那个时候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都看脸   7.   喵大王: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路寒:没印象   陆念:哇靓仔!   喵大王:喂!两个人都这么耿直好吗???影响收视率啊!!!   8.   喵大王: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路寒:喜欢她很喜欢我   喵大王:宛如一个绕口令……   陆念:喜欢他每一点   喵大王:_(:зゝ∠)_ (敲黑板)各位考生注意了啊,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典范!   9.   喵大王:讨厌对方哪一点?   路寒:没有!   喵大王:啧啧……   陆念:最近俱乐部来的女客户太多了,心里不爽   喵大王:来来来,地址告诉我,改天我也去凑个热闹   路寒:(咳嗽)挣钱养家嘛不是……毕竟当初婚礼预算太大……   陆念:(轻飘飘一眼)你这是在观众面前控诉的意思吗?   路寒:没有!你想多了!   喵大王:感觉某人婚后直接沦为抖m了(坏笑)   10.   喵大王:你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路寒:好   陆念:很好   11.   喵大王:你怎么称呼对方?   路寒:路太太,路夫人,陆大编,陆同学   喵大王:城会玩啊……   陆念:路喊寒   喵大王:(试着读了一下)可怕!好腻歪!   路寒:(憋笑)   12.   喵大王:你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路寒:路哥哥   喵大王:噫,我的儿子不可能这么闷骚   陆念:(难得脸红)宝宝   喵大王:!!!!哈哈哈哈哈这谁家的少女心老婆,领回去领回去……   路寒:好的,我把我们家宝宝带回去了   喵大王:没叫你们喂我狗粮!!!   13.   喵大王: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你觉得对方是?   路寒:王八   喵大王:……这样是会引起婚姻矛盾的知道吗儿子?   陆念:(淡淡的微笑)虽然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很想吵一架呢:)   喵大王:╮(╯▽╰)╭   路寒:我只想形容你的“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可贵精神而已。   喵大王:这语文没救啦!   陆念:我觉得他是狮子王   喵大王:听起来……好像也不太对……   陆念:你懂得啊,高中的时候,班上男生都乐意和他玩,无形中的精神领袖。   路寒and喵大王:哦这样啊(受教了老师)   14.   喵大王: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你会送?   路寒:时空穿梭机   陆念:(一脸疑惑)   喵大王:这太超现实了!!!   路寒:(一本正经)想回到过去,让我去追她   陆念:(久久没说话)   喵大王:(擦眼泪)嘤嘤嘤没关系现在幸福就好   陆念:送个娃吧   喵大王:娃…………吧?娃?娃?娃!   陆念:(淡定)就是你想的这个意思   路寒:(若有所思)   15.   喵大王:那么你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路寒:(微微一笑)娃   喵大王:喂!节操呢?   陆念:想要把我们的故事改编成电视剧   喵大王:(摸下巴)好浪漫哦,很有想法。   16.   喵大王: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路寒:经常熬夜写文或者是剧本……   喵大王:这个我能理解!真的!儿子!有些时候夜里就是文思泉涌啊!   路寒:(不想说话)   陆念:腹部和腿部不是都受过伤吗,还不太注意,经常自己亲自去指导攀岩和cs那些活动。   喵大王:没关系,不影响你们的夜间生活就可以了   陆念and路寒:(白眼)   17.   喵大王:你的毛病是?   路寒:思维略直男   喵大王:原来您知道啊嘻嘻   陆念:其实还好,只要不触到我的雷区……不过,基本上,我的雷区会因为他退避千里嗯……   喵大王:(捂胸口)这表白能力max啊!   路寒:(悄悄捏了下陆念的手)   18.   喵大王:对方的毛病是?   路寒:毫无金钱观   陆念:(咬唇)我其实找了理财来着   喵大王:所以你们家的小金库掌门人……   路寒:是我   陆念:(笑眯眯)结婚之后我连理财都不需要了,钱都是他在管   喵大王:不愧是高中数学分数每次都是念念两倍的男人啊!   陆念:不提这个我们还是好婆媳   喵大王:_(:зゝ∠)_   19.   喵大王: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你不快?   路寒:没有   陆念:嗯,暂时没有   喵大王:看来婚后生活过得还不错   20.   喵大王:你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路寒:前几条不是说过了吗   喵大王:是吗?哦,那下次换个问题吧   陆念:我会尽量不熬夜的(信誓旦旦脸)   21.   喵大王: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路寒:夫妇   陆念:夫妻   喵大王:(托腮)这是在玩近义词游戏吗   22.   喵大王: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路寒:……   陆念: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们居然还没约会过就结婚了……   喵大王:天呐!是真的吗!(小岳岳脸)   路寒:(转头咳嗽)我的错   陆念:那怎么补偿?   路寒:(拿手机)让我百度下约会圣地   陆念and喵大王:住手!直男你没救了~~!   23.   喵大王: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路寒:……   陆念:……   喵大王:……期待你们的第一次婚后约会哦   24.   喵大王: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路寒:……   陆念:……   喵大王:……   Bgm: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25.   喵大王: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路寒:……   陆念:……   喵大王:(心疼)   26.   喵大王:你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路寒:写信   陆念:单独去玩一天   喵大王:能把信给我们念念吗?   陆念:嗯?本来就是给我的啊……   喵大王: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给我们读一下   路寒:拒绝   陆念:(冷漠脸)   喵大王:_(:зゝ∠)_   27.   喵大王: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路寒:她   陆念:我   喵大王:这好像没悬念哦?   28.   喵大王:你有多喜欢对方?   路寒:请看63章的最后两段话   喵大王:…………您还能再懒点吗?   陆念:这世界上除了他的父母没人比我更爱他   喵大王:太棒了!!!!   路寒:(眼睛有点红)   29.   喵大王:那么,你爱对方么?   路寒:爱   陆念:你说呢?   30.   喵大王: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路寒:她说个标点符号我都没辙   喵大王:哎呀呀这真是彻头彻尾的抖m啊!   路寒:………………   陆念:他认真的样子特别性感,这个时候说什么我都无法拒绝。   喵大王:是的是的,男人的蜜汁苏点之一啊!   31.   喵大王: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路寒:不可能的   陆念:吊起来打   喵大王and路寒:(黑人问号脸)喵喵喵???   32.   喵大王: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路寒:如果是她的话,我可以。   陆念: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变心的嫌疑啊,嗯?   路寒:没有,打个比方嘛   喵大王:特么的这也不是比方啊!   路寒:我的意思就是,我的原则只能为她而改变   喵大王:(被认真脸帅到)哦这样啊……   33.   喵大王: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路寒:以后约会不可能迟到的,已经让她等了这么多年了   陆念:吊起来打   喵大王:喂你怎么总是对一位退伍的武警同志说这种不自量力的话啊儿媳!~   路寒:我自己去系绳子   喵大王:_(:зゝ∠)_原来是周瑜打黄盖啊……   35.   喵大王:对方性感的表情?   路寒: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扎着丸子头,脸很红……   喵大王:(捂脸)   陆念:认真做事的时候   喵大王:什么……事?我可以问问吗?   路寒:你走   36.   喵大王: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路寒:就是去看日出的那个早上,她在风里抱住我的时候   陆念:(小小声)我说是为了取暖你信吗   喵大王:……怎么可能信啊_(:зゝ∠)_   陆念:应该是叫我念念的时候吧   路寒:买个复读机,我不在的时候你放来听?   陆念:……………………………………   38.   喵大王: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路寒:晚上一起泡着脚看电视   陆念:枕在他怀里睡觉的时候   喵大王:(星星眼)好甜   39.   喵大王:曾经吵架么?   路寒:没有吧,应该是我单方面的不理她而已   陆念:(淡定点头)   喵大王:那现在呢?   路寒:不吵,吵了的话,我自己收拾东西去楼下花园散步   喵大王:那儿媳呢   路寒:敷着面膜数着时间等我回去   喵大王:…………这特么不是明吵暗秀吗??   40.   喵大王: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路寒:这题无解   陆念:嗯   41.   喵大王:之后如何和好?   路寒:以后吵了架的话,我自觉去面壁   陆念:(高冷脸)思想觉悟很高,不愧是作风优良的部队出来的……   喵大王:(笑眯眯)最好在头上放一本字典还不能掉   路寒&陆念:……这还是亲妈吗?   42.   喵大王: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路寒:转世之后我先喜欢上她就最好了   陆念:嗯然后安安心心等人来追我就好了,再晾他十年   喵大王:噫,其实你还是在意的对吧!等了这么多年!   陆念:废话……   43.   喵大王: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路寒:说一句脸皮厚的,从重逢那次,她在酒店外等我们拆弹出去的那一刻起   陆念:你能早点这么脸皮厚我也就不用再多等那么久了   路寒:_(:зゝ∠)_宝宝我错了   44.   喵大王:你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路寒:爱念护念   喵大王:……突然无言以对呢   陆念:以喊寒为中心,坚持贯彻一个男神主义……   喵大王:………………好了好了请闭嘴   45.   喵大王:什么时候会让你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路寒:没有,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很幸福的   陆念:嗯,能和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在一起,已经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46.   喵大王:你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路寒:紫藤吧   喵大王:╮(╯▽╰)╭为什么?   路寒:很美   喵大王:好了好了知道你老婆最美了下一个   陆念:夕雾   喵大王:这又是为什么?   陆念:没为什么,名字好听啊   喵大王:好了好了知道你是颜狗了下一个   47.   喵大王: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路寒:没有   陆念:没有   喵大王:╮(╯▽╰)╭婚前的促膝长谈果然是有必要的对么   48.   喵大王:你的自卑感来自?   路寒:现在她是个很闪耀很厉害的女人   喵大王:(坏笑)是哦,有粉丝呢   陆念:(轻咳)那只是网络上的身份而已,拨开这一层,我还是自己,一直没变啊   路寒:(侧头看她一眼)我知道   喵大王:好好说话别秀恩爱!   陆念:高中的时候曾经一度自卑,那时候的自己又懦弱又胆小成绩差人缘差,喜欢上一个特别好的男孩子,却比他当时的女朋友差太多……   路寒:现在的你是最好的   陆念:我们都是啊   喵大王:爱情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不用怀疑   49.   喵大王: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路寒:这有什么可藏的,当初在婚礼的时候,为了让当年在“谣言”那件事上推波助澜的人们都知道他们错了,我辗转联系了许多以前的同学,光是同学就坐了半层楼……   陆念:原来预算就是在这里出了大头?   路寒:嗯是的   喵大王:我们儿子浪漫起来也很有模有样啊,护妻狂魔有没有啊!   陆念:虽然当时的我可能已经不在乎那些事了,但他做到了,我还是很开心的   50.   喵大王:你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路寒:到不再睁眼的那一天吧   陆念:到很多个十年之后吧   喵大王:好的本老母亲也是这么想的作为目前最苦逼的一对,但是不用担心,很快你们的弟弟弟妹就会出来了,比你们还苦……(后妈脸) 作者有话要说:  耶完结撒花~ 这篇文是为了纪念我和我闺蜜的少女时代 虽然现在没喜欢的人了 还记得当初我们暗恋一个人时候的心情 就记录下来 意外地超过了20w字 也算一个小进步嗯_(:зゝ∠)_ 然后就是开新坑惹 是个脑洞很大的故事 希望有爱的妹子们继续蹲守窝 我会像爱火锅爱鱼那样爱你萌的! 贴个新文文案(宣传脸) ------------------------------------------------------------------------------------------ @娱乐圈八卦:知名玄学大师@方渡青今天为85后小花王宜令做出占卜和预测,明年能出演大制作电影,完成从视到影的飞跃,广告代言突破8,秋季的电视剧收视破3且大爆。此前方大师做出的预测从未失算过,这次会不会又创造一个奇迹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王宜令Ylin:谢谢大师的鼓励和预测,我会好好加油的!不辜负所有爱我的粉丝们。 @方渡青:【微笑】【抱拳】 @NFSA官方微博:@方渡青,现很抱歉地通知你,我局怀疑你所从事的工作违反了相关法律,请马上接受我们的线下调查。 @方渡青:………………??? ***************************************** 简单来说 这是一个小神棍和老警察的故事。 但却不是一般的小神棍和老警察 是女孩和男人。 也赌这一世,谁怜再渡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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